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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禧盛世

第一章 狀元郎早生貴子

天禧盛世 夜半鬼讀書 3563 2022-08-24 22:06:04

  大中祥符五年,四月。

  讓京畿百姓津津樂道的不是殿試名次難產(chǎn),而是自隋以下的科舉取士從未禁止女子參與。

  一紙詔書即能平息爭議。

  趙恒卻以“古制如此”為由,回絕審刑院、大理寺、御史臺、開封府、刑部的同聲上請。

  孝經(jīng)有云:“資于事父以事母,而愛同。資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故母取其愛,而君取其敬,兼之者父也。

  故以孝事君則忠,以敬事長則順。忠順不失,以事其上,然后能保其祿位,而守其祭祀,蓋士之孝也?!?p>  自古以來,事母至孝的倡導(dǎo)頻率遠(yuǎn)高于事父至孝。

  對趙恒來講,所謂父愛只是一種形式,遠(yuǎn)遠(yuǎn)不抵母愛的用心、專一。

  明文禁止女子應(yīng)試,無異于從根本上否定女子社會地位。

  夫妻一體,緣何以證?

  母儀天下,從何說起?

  趙匡胤、趙光義先后得位不正,“忠”之一事,早已蕩然無存。

  倡導(dǎo)臣民“孝”君,遠(yuǎn)比“忠”君更有說服力。

  何況自古以來,就有“求忠臣必于孝子”一說。

  “孝”為前提,并非“忠”。

  而且大中祥符四年剛剛祀汾陰,地祇后土乃不折不扣的女兒之身。

  坊間爭議很快蔓延至朝堂。

  明文禁止女子應(yīng)試是絕對主流,王旦、王欽若這對政軍首腦的立場難得一致。

  趙恒堅決不從:“前代戎主、兒皇帝尚且不為。”

  王欽若馬上提出一妥協(xié)方案,絕非媚上,而是因為一道從眼角劃至嘴角的爪痕。

  趙恒都沒能忍住關(guān)心:“卿何以至此?”

  王欽若對曰:“臣夜驅(qū)貍貓而不慎。”

  百官一邊以“好大一只貍貓”調(diào)侃,一邊否決王欽若提出的妥協(xié)方案。

  在解狀、舉狀上標(biāo)明性別確實可以名正言順的拒絕女子應(yīng)試,卻也留下一種可能。

  今日以“男”標(biāo)明性別,他日不就能以“女”網(wǎng)開一面?

  百官慢慢也回過味了,宮中不僅有皇后之設(shè)、還有太后之設(shè),從根本上否定女子地位并不可取。

  這時,當(dāng)世大儒孫奭上疏舉三例,請設(shè)節(jié)孝旌科,由地方推舉而不應(yīng)試,以彰母之慈、妻之賢、女之孝、貞之烈。

  其一:“巴邑女清,用財自衛(wèi),不見侵犯,始皇帝遂以為貞婦而客之,為筑女懷清臺。”

  其二:“西漢宣帝神爵四年夏四月,詔賜貞婦、順女帛?!?p>  其三:“東漢安帝開初六年二月,詔賜貞婦有節(jié)義谷十斛,甄表門閭,旌顯厥行?!?p>  既然有例可循,趙恒也就甘之若飴。

  但值此百廢待興之際,提倡貞潔,不合時宜。

  于是,新設(shè)孝旌科。

  由地方推舉而不應(yīng)試,以彰母之慈、妻之賢、女之孝。

  ……

  可是,冤有頭,債有主。

  常州秦氏仍在店宅務(wù)名下的官屋暫住,由開封府負(fù)擔(dān)一日三餐。

  于情可憫,于法無依。

  秦氏名節(jié)已喪盡,訴求也已一減再減,僅要求以蕭十一娘續(xù)其兄婚約,否則只能一死了之。

  寇玹、王迎三觀盡碎,卻又畏懼秦氏背后勢力而不敢苛責(zé),報周起知曉便想結(jié)案。

  周起當(dāng)然不肯留一后患在手,命二人請當(dāng)事人商量。

  寇玹、王迎相當(dāng)為難,劉緯愿意商量,怎會憑空多出孝旌科?

  劉緯真就點頭答應(yīng)了。

  但有前提:開封府必須將侍兄極敬的蕭十一娘列為來年孝旌科備選呈奏,成與不成則無所謂。

  寇玹、王迎三觀又碎一次,被告突然成了道德模范,讓人情何以堪?

  周起一眼看透劉緯用心:“這是想為景德二年、三年、四年的時任常州通判開脫,監(jiān)門官并無驗證男女之責(zé),答應(yīng)他!”

  事實上,張懷素當(dāng)初的冰釋前嫌之舉更像是一種示警。張崇貴之所以否認(rèn)慫恿秦氏詣登聞鼓院,正是因為有人在背后如此行事,逼的他不得不作出澄清。

  劉緯沒想過去深究背后,本就是蕭十一娘有錯在先,能彌補、盡可能彌補。

  蕭十一娘惴惴回報:“嫂嫂應(yīng)有死節(jié)之心?!?p>  劉緯倒吸一口冷氣,背后那人根本就沒想過秦氏能成事,但其生死足以撼動舉國觀感。

  劉緯很快就體會到周起的無奈:“答應(yīng)她!”

  蕭十一娘手足無措:“奴……奴……如今已恢復(fù)女兒身,嫂嫂……嫂嫂……也不是真想同奴成婚,她……她是想要一個依靠……”

  劉緯輕輕嘆道:“虛名而已,我不在意,十一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

  蕭十一娘咬牙道:“嫂嫂是想要一個孩子……”

  劉緯一錘定音:“那也得答應(yīng),安排她在光教院住下,小心奉承著,先磨其死志,以觀后效?!?p>  蕭十一娘怏怏不樂:“奴知道了?!?p>  劉緯斥道:“別不當(dāng)一回事,你那些堂兄堂弟不是成天游手好閑嗎?找一個機靈點的,回常州查查秦家姻親最近哪一個鴻運當(dāng)頭?!?p>  ……

  四月初七,懸而未決的殿試名次榜于東華門外。

  進士科得劉緯而下及第者一百零八人,同出身者二十六人。諸科及第者三百二十四人,同出身者五十二人。

  劉緯僅轉(zhuǎn)一官,遷右司諫、直史館。

  但又有詔補之:自今第一人及第,金吾給七騎當(dāng)直,許出兩對引喝傳呼。

  一甲第二名、徐奭授將作監(jiān)丞,第三、四、五名授大理評事,通判諸州。

  四月初八,以金吾衛(wèi)導(dǎo)從,先赴崇政殿謝恩,再詣國子監(jiān)謁至圣先師,然后過堂拜宰相。

  四月初九,宴新科進士于瓊林苑。

  尚書省六部丞郎、門下中書兩省常侍、諫議大夫、給事中、司諫、正言等官押宴。

  儀鸞司設(shè)帳,大晟府設(shè)樂。

  新科進士以班進中庭,望闕而立,聞中使宣“有敕”一拜,聞中使宣“賜卿等聞喜宴”二拜,并搢笏、舞蹈,而后三拜。

  預(yù)宴官分東西、依官階就坐,新科進士則以年齒論,座前再拜。

  樂五首,酒五行,押宴官、新科進士并興就次,簪以賜花,再詣中庭望闕位而拜,酒又四行,拜訖退。

  ……

  黃昏,順天門外。

  金吾衛(wèi)在前縱騎傳呼:“新科進士到……”

  無數(shù)民眾聞訊圍觀,呼兒喚女聲不絕于耳。

  劉緯一馬當(dāng)先,衣一身大紅,面帶矜持微笑。

  一道蒼老之聲冷不丁的奉上祝福:“狀元郎早生貴子。”

  劉緯臉上矜持冰消,緊握馬韁朝來人大笑拱手:“借老丈吉言?!?p>  魚貫而隨的徐奭等百余進士不禁莞爾,忍得住第一句衷心問候,忍不住第二句、第三句……

  甚至還有婦人高呼:“奴家好生養(yǎng)”。

  劉緯搶在金吾衛(wèi)詰難前回應(yīng):“來生定赴小娘子此約。”

  圍觀百姓的熱情越發(fā)高漲,“狀元郎早生貴子”有如風(fēng)雷,沿汴河呼嘯而過,灌穿內(nèi)外城。

  劉緯仍然孜孜不倦的熱情回應(yīng),“借仁兄吉言”、“借婆婆吉言”等等不斷付諸于口。

  他的好色之名早已聞名京畿,妻妾十余而無子也就成了坊間笑談,但今日這份平易近人,大大出男女老少意料,贏得不少好感。

  人,從無完美缺。

  王莽謙恭之時,勉強算一個,之后的所做作為卻一直被歷朝歷代所忌憚。

  帝王用人,從此忌完人。

  劉緯思來想去,便將好色這一天性當(dāng)作投名狀以奉趙恒。

  若有不虞、猜疑,一句“不修身”即可罷黜。

  劉緯臉上笑容依舊,嘴里回應(yīng)依舊,心思卻在一幫同年身上。

  史上,大中祥符五年壬子科進士榜默默無聞,大半責(zé)任得歸咎于狀元徐奭的品行不端,其因私拆開封府發(fā)解試彌封試卷而遭黜落,五年之后起復(fù),六年之后亡于權(quán)知開封府任上。

  除此之外,歐陽修岳父胥偃,陸游高祖陸軫,勉強因裙帶關(guān)系青史。

  原本的禮部試第一、朱說,在殿試時落榜,因為謄錄制的公正性無可置疑,倒也讓人無話可說。

  朱說在三年之后卷土重來,殿試成績差強人意,為乙科第九十七名,卻不影響他日后大放光彩。

  朱說先隨繼父姓,后復(fù)本姓:范仲淹。

  ……

  劉緯眼角忽地閃過一張似曾相識的小臉,他猛然回頭,一盞道髻無聲隱去。

  焦嫮!

  ……

  是日。

  劉緯攬下小錄之責(zé),即綴行期集,列一眾同年名氏、鄉(xiāng)貫、三代事跡之類成書。

  并請徐奭代《皇宋晨報》向同年約稿,揚名之際,也能補貼暫居京師靡費。

  是夜。

  劉緯、馬忠在西廂汴河邊的一座兩進小道觀前徘徊不去。

  一粗使壯婦隔門招呼:“官人想讓婆子叫繳巡卒?”

  馬忠尷尬笑道:“娘子見諒,在下并無惡意,光德坊焦家小娘子可是在貴觀靜養(yǎng)?”

  壯婦啐道:“此乃女觀,不接待男賓,女賓焚香,也得明晨再來?!?p>  劉緯悻悻道:“能否托管事娘子轉(zhuǎn)交一張便箋?”

  壯婦大怒:“官人怎的如此不知羞恥?以為許州焦家好欺負(fù)?”

  劉緯輕輕道:“劉某……與焦小娘子青梅竹馬?!?p>  壯婦頓時一個激靈:“你是白日那個沒良心的?”

  劉緯汗顏:“是……”

  壯婦又道:“從門縫遞進來。”

  劉緯返回馬車,匆匆書就:“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fēng)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兩刻之后,那壯婦將紙箋扔了出來,“我家小娘子說不怪你,快走,快走……”

  紙箋還是那張紙箋,一字未添,卻又多出點點淚痕所化的千言萬語。

  次日,劉嬌攜婢女造訪道觀。

  焦嫮泣不成聲,暈倒在男扮女裝的劉緯懷里。

  四月十二日,巳時末。

  知武州、刑部尚書向敏中詣闕途中,道逢狂徒毆擊路人于東角樓街,怒而止之,卻又為受害者那副鼻青臉腫、衣衫襤褸的慘烈所驚,差點跌落馬下。

  這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少年權(quán)貴?這是那個四元及第的新科狀元?

  “向尚書一路辛苦,請放下官兩位兄長離開,都是些家務(wù)事,不敢浪費開封府人力。”劉緯被親隨抬上馬車,有氣無力的交代了幾句。

  向敏中神情凝重,繼續(xù)陛見之路。

  親隨很快弄清原委:焦守節(jié)幺女日前投汴水自盡,其子焦宗說、焦宗古遷怒……

  是日。

  刑部尚書向敏中改資圣殿大學(xué)士、守本官、平章事,再度拜相都不及劉緯受挫帶來的歡愉,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

  四月十三日。

  劉緯鼻青臉腫的投疏銀臺司。

  請以開封府為中京,徒東京于真定、移西京于蘭州、建北京于延州、立南京于邕州、并為罷相外放出知地。

  “所謂中國,自秦而起,盛于漢唐,即今日之皇宋、契丹、黨項、回紇、吐蕃、交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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