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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禧盛世

第四章 天書再降

天禧盛世 夜半鬼讀書 3113 2022-09-29 20:23:36

  十不存三,不足以說明契丹天禧元年東征高麗的慘狀。

  茶、陀二河之戰(zhàn),是契丹立國以來、征高麗傷亡最多的一場戰(zhàn)役,把天朝上國的心態(tài)全打沒了。

  契丹一直以中國正統(tǒng)自居,討伐高麗的依據(jù)是唐玄宗李隆基所頒《開元乙亥界約文書》。

  簡單來說,就是以大同江為界河,南屬中國(今平壤以南),北屬新羅。

  但高麗不安于現(xiàn)狀,唐末五代時期逐步蠶食大同江以南。

  淳化四年,蕭綽因腹背受敵之困,取鴨綠江以東數(shù)百里之地安撫高麗,換來高麗稱蕃,借此大肆侵宋。

  但又留了后手,扶持女真在這片區(qū)域休養(yǎng)生息,作為緩沖地帶。

  高麗也沒閑著,在清川江和鴨綠江之間筑城六座。

  契丹索六城而不得,苦于出師無名,卻在大中祥符二年迎來轉(zhuǎn)機:高麗西北面都巡檢使康肇弒高麗穆宗王誦,并擁立王誦堂叔王詢?yōu)橥酰锤啕愶@宗。

  于是,契丹討逆。

  但耶律隆緒怎么都沒想到,這一討就是八年,而且死傷慘重,還得繼續(xù)硬著頭皮打下去,不然如何服眾?

  ……

  消息在契丹南京道傳開已是次年六月。

  諸如錄戰(zhàn)歿將校子弟、封戰(zhàn)歿諸將妻等事項根本瞞不住。

  雄州國信司(原機宜司)不僅負責南北禮尚往來,刺探契丹國情也是其主要職責,包括但不限于任事、主兵人姓名、所管兵數(shù)、屯泊處所、城壘大小、糧食多少及出兵道路等等。

  國信司確認消息之后,馬不停蹄的急遞武州安撫司,言:契丹十萬東征大軍十亡八九……

  劉緯認為結(jié)論太草率,再加上緣邊榷場物資出入、物價漲跌并無明顯變化,遂將“十亡八九”改成“十不存三”。

  王欽若、丁謂、曹利用不敢相信、不愿相信,指責國信司阿附安撫司釁邊心態(tài)、篡改諜報數(shù)據(jù)。

  國信司由內(nèi)侍管勾,也在密奏中指責安撫司篡改諜報數(shù)據(jù)。

  趙恒道:“契丹東平王蕭韓寧、東京留守耶律八哥、國舅蕭排押、林牙要只等東征主官皆以生還,而緣邊榷場物價并無波動,劉緯覺得十亡八九為臆測,十不存三更合情理。”

  王欽若等人無言以對,立場卻又堅定、一致。

  不管怎么說,征淮南路、江南路、兩浙路、荊湖南北路、川峽四路役夫一百五十萬之想,事關(guān)國家安危,不可能一蹴而就。

  趙恒未因王欽若等人的態(tài)度而惱怒,中書本就有封駁之權(quán),但意料之中的一言堂沒有出現(xiàn),還是讓他有點意外,不由想起劉緯那句“黨以人之”。

  王欽若、丁謂、曹利用身為兩府重臣,不宜私下聚首,站在端禮門外短暫交流。

  又屬王欽若感慨最多:“王子明若是還在,或許能勸上一勸。”

  曹利用怒發(fā)沖冠:“一百五十萬役夫!怎么向東南五路百姓交待?倘若重蹈雍熙覆轍,怎么向天下人交待?陛下太偏聽偏信了,此乃軍國大事,怎能任由一小兒信口開河?謂之應(yīng)該勸上一勸?!?p>  丁謂淡淡的道:“不一定是河北,用之兄比我有發(fā)言權(quán)?!?p>  曹利用恍然大悟:“黨項?”

  “不錯?!蓖鯕J若慫恿道,“向敏中近在眼前,如此大事,為何不召?用之曾任職鄜延路,最有發(fā)言權(quán)?!?p>  曹利用拂袖而去:“某去問問,軍國大事不經(jīng)樞密院,這樞密使不做也罷!”

  王欽若再嘆:“謂之慧眼識珠,責無旁貸?!?p>  丁謂皮笑肉不笑:“定國兄此言差矣,倘若西取黨項,征役夫一百五十萬,禁軍怎么著也有四十萬,戰(zhàn)功唾手可得,哪來的責任?”

  王欽若不以為然:“別忘了他李德明一女侍二夫,契丹焉能坐視?”

  丁謂意氣風發(fā):“劉緯出知武州只是聲東擊西?肩負溝通之責不是不可能,契丹怎么就不能坐視?那義成公主不過是宗室女而已,獨守空房久矣,依律當嫁之?!?p>  其實,千里之外的劉緯拒絕與契丹上層溝通,凡有過境公文一律勸其改走雄州,蕭啜不、蕭匹敵曾兩度來信請見,僅回以口信、勸二人忠君孝順,約在宋東京、契丹中京相見。

  蕭啜不、蕭匹敵如今的日子并不好過,耶律隆緒的后宮不止是勾心斗角,說是血雨腥風也不為過。

  蕭菩薩哥收養(yǎng)耶律宗真之后,便與耶律宗真生母蕭耨斤勢同水火。

  蕭耨斤一度收買耶律隆緒的貼身內(nèi)侍趙安仁監(jiān)視蕭菩薩哥,一舉一動皆在其掌握之中,并誣蕭菩薩哥與樂工私通,還把告發(fā)信放在耶律隆緒枕邊。

  耶律隆緒對蕭耨斤的秉性一清二楚,不信、也不追究誣告之責,一味的和稀泥。

  但蕭菩薩哥后以三十五歲高齡有孕,并產(chǎn)下一子,便又將耶律宗真還了回去,把皇太子之位留了下來,這就成了不死不休之仇。

  蕭耨斤摩拳擦掌,欲置蕭菩薩哥母子于死地。

  趙安仁惟恐事泄遭誅,企圖潛入宋境避禍,卻為契丹巡卒所擒。

  蕭菩薩哥一心殺一儆百。

  蕭耨斤仗著手里牽一個、肚子里懷一個、娘家兵強馬壯,執(zhí)意要救。

  耶律隆緒再和稀泥:“安仁常言父母兄弟俱在南朝,每一念,神魂隕越。今為思親冒死而亡,乃孝子用心,實可憐憫?!?p>  盧守勛看見的就是這幅亂糟糟的景象,甚至認為耶律隆緒寬待趙安仁是做給自己看的,時不時的在心中嘆上幾句:怎么勸她們隨祖制?兩個婆娘都不是善茬!劉緯誤我!

  耶律隆緒似乎也能看出盧守勛的矛盾心里,唾面自干:“家中不寧,守勛見笑?!?p>  盧守勛賣慘:“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外臣日夜求之而不得。”

  耶律隆緒嘆道:“眾生不易,各有辛苦,請守勛蹉跎至元妃母子平安?!?p>  ……

  崇政殿的氣氛降至冰點。

  曹利用直言不諱:“陛下可有西取黨項之意?”

  趙恒正在翻閱邕州(南寧)知州焦守節(jié)所遞奏書,頭也不抬的自嘲:“朕登基之初就有,而今一事無成?!?p>  曹利用又道:“臣斗膽請問陛下,是否有北上之心?”

  趙恒似為奏疏所吸引,言簡意賅:“無?!?p>  曹利用不依不饒:“不知陛下所筑何城,需征役夫一百五十萬人?”

  趙恒抬頭問:“卿欲為朕分憂?”

  曹利用動情落淚:“臣愿為陛下肝腦涂地。”

  趙恒道:“令婿盧士倫昨年任福建轉(zhuǎn)運使,憚遠不行,卿代其上請,改任京東路?!?p>  曹利用滿頭大汗:“臣惶恐,盧士倫身體不佳,不耐瘴氣?!?p>  “合情合理。”趙恒微微一頷首,扔過去一本奏疏,“昨年盧士倫除而不行,為左正言陳執(zhí)中所劾。言官近日劾卿,公報私仇,指斥陳執(zhí)中資淺,宜出外治民。卿乃武官,怎敢言文資?”

  曹利用倉皇伏地:“陛下恕罪,臣是粗人,性耿直,不拘小節(jié)……”

  趙恒冷冷的道:“黨以人之,國以事之,卿勿將國事置于黨人之上!”

  曹利用哽咽道:“臣不敢、臣不敢……請陛下以軍國大事盡授之,臣死而后已……”

  一內(nèi)侍匆匆趨至御座左側(cè),滿頭大汗的細聲細語:“翰林司……藥童……”

  趙恒語調(diào)陡然一厲:“朕不敢學(xué)世宗!退下!”

  是日,翰林司藥童挾刃入本署,殺同伴。

  勾當翰林司、入內(nèi)都知、宮苑使張景宗降為左騏驥使,皇城使王遵度降為翰林使,崇儀使李昭亮為西京左藏庫使,勾當皇城司韓守恩、周懷政、藍繼宗罰金。

  是夜,一肚子委屈的張景宗值守福寧殿。

  因為翰林司近十年來一直都是盧守勛坐鎮(zhèn),是劉緯突然要求盧守勛出使契丹,以謝耶律燕哥為天家添丁進口之勞……

  他一邊在趙恒兩肩輕輕揉捏,一邊小心翼翼的往外倒苦水:“奴婢沒少在陛下面前為劉緯轉(zhuǎn)圜,他倒好,拉奴婢去給盧守勛擋災(zāi)?!?p>  趙恒深以為然,卻言不由衷:“臆測之言,不能當真?!?p>  早在景德二年,時任內(nèi)城鈐轄鄧永遷就上過密奏,懷疑劉緯私習推步、觀星之術(shù)。

  張景宗是經(jīng)手人,心有不甘:“奴婢看著他一路走來,每每山窮水盡,必然峰回路轉(zhuǎn)。”

  趙恒疾言厲色:“先反省,再論其它,受益在一墻之外讀書,無關(guān)人等怎能攜刃入皇城?為何連過三道查驗?又是為何殺人?”

  張景宗只能答其一:“是秘藥,據(jù)說于痢疾有奇效,南洋蕃商哄抬藥價,而盧守勛許藥童每月百粒貼補家用,此童請死者代賣而不得錢?!?p>  趙恒幽幽一嘆:“劉緯當初獻秘藥,朕給的什么賞賜?難道不應(yīng)該再信他一次?”

  天禧三年,正月二十日。

  中書、樞密院、三司忽然達成共識,有條不紊的籌備東南五路、川峽四路役夫赴緣邊筑城一事,卻又因兩起突發(fā)事件而急轉(zhuǎn)直下,為一百五十萬役夫的緣邊之行插上雙翅。

  三月初五,商州知州、通判聯(lián)名上奏,彈劾宰相王欽若私習六丁六甲神之術(shù)。

  三月二十七日,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同平章事、判永興軍府寇準奏天書降干佑山,引天下側(cè)目,而英明喪盡。

  四月十四日,武州急奏。

  契丹征南京道漢人,會諸部兵,以討高麗。

  轟轟烈烈的天書運動緩緩落幕,一場兩百萬人的西部大戰(zhàn)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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