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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禧盛世

第十九章 西取黨項 (十五)

天禧盛世 夜半鬼讀書 2642 2022-10-14 20:49:59

  “真香……”

  折惟忠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深嗅一口,安撫轆轆饑腸。

  周遭軍卒忽然捧腹干嘔,動作劃一,像是演練過千百遍。

  折惟忠瞇了瞇眼。

  興州城仍為淡淡青煙所環(huán)繞,似已飽經滄桑,正在無聲控訴著什么。

  麒府路來援諸將一路走過。

  高臺、望樓、炮車、緒棚、拋石機等攻防器械有條不紊的拆解打包,奔向下一座城池。

  血跡斑斑的鐵甲、皮甲、衣靴成堆成堆排列,先在坩堝中的沸水里煮上一小會兒,再在引水渠里泡上一泡,就會迎來下一任主人。

  一具具或赤、或焦的尸身成車成車的運往陰山腳下,枯草僅能掩去慘狀,蓋不住血腥。

  折惟忠在中軍大營外解去兵器等待召見,默默看著護城河,不知多少性命才能染出這等姹紫嫣紅。

  “云麾將軍?”一主帳親軍匆匆來迎。

  “末將折惟忠?!闭畚┲冶?。

  胥吏往折惟忠左臂上套了塊黑袖章,飛針走線后,迎向下一位。

  折惟忠急趨入內,卻不知該向誰行禮。

  氈帳正中是一座六尺沙盤,圍了滿滿當當一圈人。

  石普朝折惟忠點了點頭,手中木條指向“幾”字形河套區(qū)域的西邊,“周文質率輕騎北上,定州已降,你麒府路子弟可愿屯兵朔方?”

  折惟忠沉聲應道:“愿為陛下效死?!?p>  劉緯發(fā)短須無,在人群中分外刺眼,話里話外全是戾氣:“折將軍初至,我再重復一遍,河套從此無蕃,盡為大宋子民,該論功的論功,該請封的請封,只會多不會少!但有一點,誰敢讓我這滿手血腥白沾,即便能活著回京,祖孫三代也出不了頭!”

  眾將凜然,唱喏而去。

  劉緯留下折惟忠耳提命面:“得朔方易,安朔方難。自元朔二年漢武帝開朔方郡,我漢家男兒歷代屯墾戍邊者多喪于胡手。希望折將軍以已為表率,能勸盡勸,不能勸的每二十帳為一村,徒京兆府。”

  徒?

  折惟忠次日啟程,沿途所見卻是燒,而且是隔岸觀火。

  平夏軍盡遷套內草原部族于靈州、興州,為朔方駐軍留下一條可牧可退的戰(zhàn)備之路。

  ……

  劉緯隔絕輸京軍情急遞,二月十八日駐韋州,仁多阿貍、王德用領三千騎隨扈,曹瑋、江德明入城請罪。

  兩人先被溫逋奇牽制,又遭李迪強留,后為京師巨變所驚,這才倉皇回師,道逢韓守英強解兵權。

  劉緯命曹瑋北上朔方將功贖罪,攜江德明返京。

  有關興州城破的流言越傳越離譜,傷亡總數已攀升至百萬,負面效應卻起了正面效果。

  二十三日,朔方諸縣不戰(zhàn)二下。

  二十五日,韓守英克蘭州、直逼熙州,李立遵西竄、割拓跋元昊首級請降。

  劉緯已在咸陽,而朱能反入山林、令地方騷動,遂命江德明領騎軍一千匯乾耀、牢城鄉(xiāng)兵剿之。

  此時,京畿官民也是惶恐不安。

  平西軍連續(xù)七日毫無音訊。

  耶律隆緒駐蹕新城,契丹三十萬大軍遙指雄州。

  錢易雖已赴白溝驛交涉,天知道會是什么結果!

  脆弱的朝堂平衡得以維系,丁謂、曹利用、錢惟演不敢痛下殺手,先后陷入兩場謀逆之亂的寇準暫時保全。

  ……

  三月初三,凌晨。

  夜色將盡,金門未辟,玉漏猶滴,九門待啟。

  兩千余騎西來,詣金明池軍營。

  絕跡十三日的平西軍急腳遞齊叩開遠門、南薰門、朝陽門、通天門等外城門,乘吊籃入城,沿四面御街狂奔怒吼。

  “西北大捷,破興州,克蘭州,復朔方,斬首四十萬級……”

  舉城沸騰,待漏院的氣氛卻十分詭異。

  曹利用逼丁謂至墻角,聲色俱厲:“他想干什么?既是大捷,為何阻絕軍情?”

  丁謂悵然西顧:“那要看他帶了多少人回來。”

  ……

  卯時中。

  百官赴文德殿(常參朝)、承明殿(皇后劉氏垂簾聽政)朝參。

  張景宗赴金明池宣詔,并急奏福寧殿:平西軍回師三千、分出一千剿朱能。

  趙恒癱瘓在床,淚流滿面:“好孩子……”

  皇后劉氏面沉似水,并未給福寧殿覲見的劉緯好臉色看,在其大禮參拜時詰難:“樞密院行文二月十四日已至興州,為何不引師還?倘若朝中有變,卿怎么擔待?”

  劉緯伏地而奏:“臣引師回,需六十日,五月初方能抵京。領三千輕騎回,一人四馬,僅需十三日。倘若朝中有變,四十萬大軍橫于京畿之外,而其眷屬又在京畿之內,恐臣等不能制,此非國家之福。今韓守英屯蘭州、石普屯興州、周文質屯朔方、藍繼宗屯濁輪砦,陛下、娘娘一紙詔書即可盡收其兵。”

  趙恒哽咽道:“快起來,讓朕看看……”

  劉緯紋絲不動。

  皇后劉氏怒氣不減,一問接一問:“回師一事暫且不論,為何阻止軍情傳遞?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是何居心?”

  劉緯汗流浹背:“倘若朝中生變,陣前大捷恐為其所用?!?p>  皇后劉氏怒不可遏:“其?陛下?本宮?丁謂?曹利用?還是說你根本就是想保寇準一黨?誰許你自作主張?西取黨項之功?坐擁四十萬之眾?要不要立你為太子?”

  趙恒大怒:“娥娘!”

  劉緯慌慌張張的詭辯:“臣……臣奉陛下口諭行事……”

  劉娥泣不成聲:“陛下……瞞得臣妾好苦……”

  趙恒吞吞吐吐道:“朕……朕……”

  “或是臣錯會上意?!眲⒕曔B忙填坑,“昨年寇準再拜相,馮拯以為不可,陛下曾言:且要異論相攪,即各不敢為非?!?p>  劉娥頸間青筋畢露,滿目猙獰……

  劉緯心急火燎道:“寇準不忿,有丁謂、曹利用、錢惟演可察,寇準也可奏丁謂、曹利用、錢惟演的不妥。今陛下抱恙,太子年幼,娘娘每五日一臨承明殿決軍國大事,倘若寇準出外,丁謂、曹利用、錢惟演互為姻親、鐵板一塊、隔絕內外,豈不是無人能制?”

  劉娥沉吟片刻,冷冷的道:“謀立太子!私招楊億擬監(jiān)國表!里通周懷政!外通朱能!二人皆反!還得供著?”

  劉緯態(tài)度鮮明:“寇準罪有應得,貶為白身亦不為過,但其年事已高、不耐奔波,請陛下、娘娘留其在京?!?p>  劉娥情緒略有平復,仍然極盡挖苦之能:“寇準私許楊億參知政事以代丁謂,卿卻一味替寇準開脫。丁謂于卿而言,是有恩,還是有仇?”

  “有恩?!眲⒕暡粠б唤z猶豫的道,“所以臣希望寇準留京以儆效尤,丁謂不至于重蹈寇準覆轍?!?p>  趙恒道:“起來說話。”

  劉緯還是沒敢動。

  趙恒動了真火:“娥娘!出去!”

  劉緯連忙趨至床畔跪坐:“臣連日馭馬,行動不便,陛下恕罪?!?p>  趙恒老淚縱橫:“別跟娘娘置氣,她不是惱你,是禎兒太讓朕和娘娘失望了,奉朕為太上皇?廢娘娘皇后之位?怎能托付以社稷?若非西北告捷,朕有何面目去見太祖、太宗?”

  劉緯愕然抬頭,半張著嘴……

  “嘉瑞用茶?!眲⒍鸷鲋粒淮闇I灑在碗內,“禎兒不孝,陛下欲改立全益為太子,以安國家社稷……”

  劉緯大驚失色:“萬萬不可!

  以周懷政之奸險、寇準之獨斷為何要請?zhí)颖O(jiān)國?

  年僅十二,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無陛下之英明,無娘娘之睿智,何以鎮(zhèn)服天下?

  有史為鑒,秦二世指鹿為馬、晉惠帝何不食肉糜。

  方便權臣擅權而已!

  陛下十二歲在想什么?

  痛痛快快的玩上一天?

  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

  若已遺忘,可問楚王!

  臣可拿人頭擔保,太子這個年紀不知至尊之重!

  民十二,犯法尚且從輕發(fā)落,怎能以莫須有罪太子?

  陛下莫要忘了德昭、德芳!

  改立東平郡王,不如賜死太子!

  唐高祖若是賜死李建成、李元吉,唐太宗怎會背負弒兄誅弟之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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