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supreme最強論
義務(wù)清掃活動后過了幾天,場景換到文化研究社社辦,室內(nèi)現(xiàn)在有兩個人,是變成【薇葉姬子】的八重汣義玄,跟變成【桐山鳶】的青木伊文。
兩人現(xiàn)在正一邊觀賞用手機剛拍攝下來的熱騰騰影片,一邊非常別有居心地奸笑著……奸笑得非常厲害。
在兩人打開的手機屏幕里……
『我、我呀,一直沒辦法變坦率,總是不由得擺出兇狠的態(tài)度……但其實我對青木……我喜歡青木,對不起,突然跟你說這種話……』
張著閃閃發(fā)光的濕潤瞳仁,說著這種臺詞的【桐山】——
『我、我啊……我、我對你……呃、那個……我喜歡你……假如你愿意的話……請你跟我……交往?!?p> 以及看似害羞地低著頭說出這種臺詞的【薇葉】,正顯示在屏幕上。
美術(shù)社的女社員們正有事外出(正確來說,有事的是葉梓萱、義玄跟青木三人;但現(xiàn)在【青木】的人格變成薇葉,【義玄】的人格變成了桐山),變成【兩個女生】的美術(shù)社男社員們,正在實行「用【本人的身體】重現(xiàn)想讓那個女孩子說的臺詞」這種非常愚蠢的計劃(發(fā)起人當(dāng)然是青木)!
「唉呀,這真是太棒了!【桐山】個性尖銳,又像男生,基本土相當(dāng)冷漠,給人一種不好應(yīng)付的印象,卻做出這種宛如情竇初開般酸酸甜甜、充滿女孩子味的告白,其中的落差實在是……太萌啦!」
雖然單純只是因為不好意思而變成那樣,但青木似乎非常中意義玄的演技。
「青木你……徹底表現(xiàn)出內(nèi)心的愿望呢。」
「對吧!啊~啊~真希望有一天,可以讓本人親囗說出這些話啊。」
青木【桐山】喃喃自語。在義玄眼里,對方明明是【桐山的模樣】,因此感覺相當(dāng)奇妙。
「話說回來,青木對桐山真的很專一呢?!?p> 即使遭受相當(dāng)過分的對待,卻毫不灰心喪氣的這點,倒是值得讓人坦率地感到敬佩。
「是啊,因為我整個被電到了,沒什么道理……不,當(dāng)然也是有一番道理啦!像是她很可愛、很活潑、很純情、很孩子氣、一旦有了想法就會不顧后果地行動,還有傲嬌的個性之類的?!?p> 雖然最后那項感覺是青木的愿望。
「但最重要的果然是直覺?。≌^『感覺像是被雷打到』,一定就是那么一回事吧?!?p> 青木【桐山】一邊講述對于桐山的愛,一邊連連點頭。
「總之,這樣我就滿足了,把影片刪除掉吧?!?p> 義玄【薇葉】這么一說,青木【桐山】便說:「喂喂!」并像是喜劇電影里的美國人一般,用夸張的動作聳了聳肩。
「現(xiàn)在才要正式開始吧?」
青木【桐山】不懷好意地笑著說道。
「不,可是……」
「那就算了?」
要拍第一部影片時,青木明明相當(dāng)強硬地說服了義玄,然而不知為何,青木【桐山】這次卻立刻讓步,然后像是在等候什么……不,簡直就像是要讓義玄著急似地開始哼起歌來。
「…………如、如果你堅持,我也不反對喔?」
這么說完之后——義玄心想,身為人類,自己似乎失去了某種很重要的東西……
再度開始拍攝的兩人,情緒已經(jīng)亢奮到近乎瘋狂的程度。在大家回來之前,照理說還有很充分的時間,應(yīng)該可以再稍微享受一下這段時光吧?這件事實讓兩人不禁得意忘形。
不過,他們實在是太粗心大意了。
只聽見發(fā)出了門打開的聲音。
【義玄】、【青木】較預(yù)料中更早回來(倘若跟剛才互相聯(lián)絡(luò)時的狀況一樣,變成【義玄】的是桐山,變成【青木】的是薇葉)。
看到兩人歸來,義玄【薇葉】跟青木【桐山】瞬間僵在原地。
剛才的對話應(yīng)該沒有被聽到才對,因此只要冷靜地應(yīng)對,應(yīng)該可以敷衍過去吧?但是他們完全喪失了當(dāng)有人回來時,應(yīng)該具備的警戒心(因為他們已經(jīng)興奮到忘了這回事)。
幾秒鐘的空白是難免的。
而且美術(shù)社的兩名女性社員,并沒有天真到會放過這段空白時間。
「鳶!把那支手機搶過來——」薇葉【青木】立刻作出指示。
「交給我吧!」身體根據(jù)使用的對象不同,竟然會有這么大的轉(zhuǎn)變——只見桐山【義玄】用非常敏捷且利落的動作,逼近青木【桐山】。
「噫!」青木【桐山】發(fā)出沒出息的哀號聲,縮成一團。轉(zhuǎn)眼間,桐山【義玄】便從他手中搶走手機,然后將手機遞給了薇葉【青木】。
「我瞧瞧,你們用我的手機做了什么啊……嗯?影片嗎……」
在陷入一片寂靜的社辦當(dāng)中,只有剛才拍攝的影像聲音從手機中流出,并回蕩在室內(nèi)。
肉麻的臺詞接二連三地奔馳在由沉默所支配的空間里。
看著面無表情、一動也不動的薇葉【青木】,照理說應(yīng)該聽不見的,耳邊卻傳出了她血管「噗呲」一聲斷裂的聲音……義玄有這種感覺。
「嘿……看來你們玩了相當(dāng)有趣的游戲嘛?!?p> 薇葉【青木】邊說邊脫掉上衣外套,接著松開領(lǐng)帶,然后解開襯衫的扣子。在眾人感到驚訝錯愕時,薇葉【青木】拋開襯衫,將穿在里面的圓領(lǐng)衫也脫掉,裸露整個上半身,而且更進一步地將手伸向褲子的皮帶。
「等、等等,你在做什么呀!」
這時桐山【義玄】才總算叫出聲來,她早已經(jīng)滿臉通紅了。
「做什么?我只是想稍微全裸繞著校內(nèi)跑一圈而已啊。」
「你、你開玩笑的吧,薇葉?」
義玄【薇葉】對于在眼前展開的、兇狠到讓人絕望的復(fù)仇方法感到難以置信,于是這么低聲說道。
「天曉得我是不是開玩笑的呢……咈咈咈?!?p> 「住、住手啊,薇葉!要是你那么做,【我】在社會上就等于死亡了??!」
「就、就是說啊,薇葉,再怎么說,賦予死刑也太過火了吧……?」
即使是薇葉,應(yīng)該也不至于那般沒人性——
「哼,去死。」
——她確實是沒有人性。
「求求你了,薇葉同學(xué)!要是在社會上等同死亡的話,我也沒自信能在肉體上繼續(xù)活下去?。 ?p> 青木跪下懇求著薇葉,只不過,看起來像是【桐山】對【青木】下跪的情景,感覺演變成相當(dāng)驚人的狀況。
「閉嘴!誰叫你用【我的身體】做出那么丟臉的事,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報應(yīng)!」
結(jié)果,在歷經(jīng)一番折騰之后,三人(畢竟事關(guān)重大,桐山也倒向義玄、青木那邊)總算阻止了憤怒的薇葉。
等美術(shù)室內(nèi)的氣氛冷靜下來時,所有人的人格都回到原本的【身體】上了(應(yīng)該說,因為薇葉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上,所以不得不冷靜下來)。
「你們……下次敢再這樣做,可就沒命了喔?」
「「是,真的很對不起,薇葉同學(xué)?!埂沽x玄跟青木低頭謝罪。
「話先說在前頭,我也在生氣喔?下次被我發(fā)現(xiàn)的話,我就不客氣地動手啰?」
桐山也帶著滿面笑容(完全是裝出來的)這么說道。
「是、是的……我明白?!?p> 桐山要是認真起來,說不定還會鬧到要住院的地步,因此義玄非?;炭?。
「那感覺很不妙啊……但又有點想被教訓(xùn)看看……!」
青木還是一樣說著傻話。
「……啊,對了,有件事我有點在意,該不會……」
青木像是感到難以啟齒似地露出猶豫的神情,不過最后還是用若無其事的語調(diào)繼續(xù)說道。
「鳶是不是會怕我們?。吭谧兂伞绝S】的時候,要是我們……或者應(yīng)該說是男人一旦來到很近的距離,感覺她的【身體】就會抽動一下?!?p> 義玄無法徹底了解青木提出的問題含意,因而偏著頭「咦?」了一聲。
但是……
青木的臺詞似乎戳中核心。
桐山臉色蒼白地僵硬了起來。
她的雙眼盯著某一點,一動也不動。
甚至沒有眨眼。
宛如斷線的傀儡木偶一般。
接著,桐山像是突然打開電源開關(guān)似地跳了起來,然后硬是強顏歡笑,卻像是故障般無法流暢地發(fā)出聲調(diào),就這樣將話語擠了出來。
「……啊……咦?怎、怎么可能有那種事嘛……我需要害怕你們這種貨色嗎……開玩笑!因為我……我可是很強的喔!我一定比你們厲害嘛……所以……所以——我才不怕男人?!?p> 然而這種說法無論由誰來聽,都會察覺到將話反轉(zhuǎn)一百八十度的內(nèi)容才是真實。
不知是否為了抑止彷佛因嚴冬的寒冷而冰凍住般的顫抖,桐山用單手抱住肩膀。同時抓住栗色長發(fā)跟白色上衣,色彩在過于嬌小的手里揉雜混合,發(fā)絲則掛在她緊緊握住的手上。
頭部傾向前方的桐山表情被頭發(fā)給遮住了,身軀看來比平時還要嬌小。
對于像那樣獨自佇立著的不幸少女,義玄覺得想替她做點什么、必須替她做點什么才行。
但是此時的他仍未意識到桐山顯露出來的這一面,實際上是確實存在的。
桐山應(yīng)該不曾露出那種模樣……不,或許只是自己看不見而已?只是自己沒有正視而已?
「對不起!」
青木突然站起身,深深地鞠躬道歉。
「我們也相處了挺長一段時間,還一直說自己喜歡你……但是……沒發(fā)生這種奇怪現(xiàn)象的話,卻連這種事都無法察覺到……我大概傷了你很深吧……我……我真是最差勁的混賬家伙!」
可以感受到他是真心誠意、用盡全力這么認為,并這么說道的。
桐山猛然抬起頭。
平??偸情W耀著強悍好勝光芒的眼眸,現(xiàn)在卻積滿淚水;上挑的眉毛看似痛苦地扭曲起來,凌亂的發(fā)絲有一撮緊貼在宛如花蕾般的桃色嘴唇上。
桐山的雙眸依序看向稻葉、青木跟義玄。
確認過所有人的表情之后,她從現(xiàn)場——逃離了。
她瞬間轉(zhuǎn)身,栗色長發(fā)跟裙子隨之飄動,并活用雙腿的彈力,在停頓了一下后沖到社辦門口,就這樣飛奔離開社辦,沒人有時間阻止她。
「鳶!」
雖然慢了半拍,但青木仍這么大叫并打算追上去。
但薇葉伸出右手,阻擋青木的去路。
「薇葉?」
「雖然你察覺到這點很好,但應(yīng)該再考慮一下說出口的時機吧……不過,從剛才的樣子看來,時機什么的大概沒意義就是了……倒不如說,原來那種感覺是會滲透到【身體】上的嗎?我雖然知情,但即使變成【鳶】也不太會有那種感覺。果然是體質(zhì)或性質(zhì)方面的問題嗎……?雖然青木什么都沒在想,但對于憑感覺的事情似乎挺敏感的呢?!?p> 薇葉一邊用另一只手搔著頭,一邊像在自言自語似地低喃著。
「薇葉知道這件事……?為什么桐山她……」
盡管被眼前的發(fā)展牽著鼻子走,不過為了盡可能了解現(xiàn)況,義玄還是詢問薇葉。
「至今為止都沒注意到才奇怪……雖然這么說對你們似乎有些殘忍就是了。畢竟她掩飾得很高明,從平常的交流方式來看,根本不會想到這種事吧……雖然我還是識破了,實際上似乎是相當(dāng)嚴重的癥狀呢!啊,我可不打算詳細說明喔,想知道的話就去問本人?!?p> 「倒不如說……你可以放我走嗎?」
青木扳開薇葉的手,試圖硬闖出一條通道。
「算了吧,就算你現(xiàn)在去,大概也不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因為鳶那家伙是激動型的,與其胡亂給她刺激,不如我先去讓她冷靜下來比較好。」
雖然雙方沉默地互瞪了幾秒鐘,但青木立刻讓步。
「……我知道了……交給你啦,薇葉?!?p> 「我能辦到的終究只是安慰而已,之后的事就靠你們自己去想辦法吧……義玄,你也是喔?」
「我、我知道啦。」盡管有點畏懼于薇葉狠狠瞪過來的視線,義玄仍點頭同意。
薇葉用非常懷疑的視線注視了義玄好一陣子后,一邊拿出手機,一邊離開社辦。
然后她背對著義玄等人開口說道。
「我早就知道一定會有人像這樣受到傷害的……不,是否會成為『傷害』還是看個人吧?」
只留下這番話的薇葉關(guān)上了門。
美術(shù)室里面只剩下義玄跟青木。
「啊……我真是受夠自己的愚蠢了……遲鈍的程度連我自己都火大……嗚嗚,我真的會開始討厭自己……沒想到鳶竟然一直出現(xiàn)那種感覺……為什么我至今為止都沒注意到呢……竟然是跟【鳶】互相交換之后,才察覺到這點……這是犯規(guī)吧?!?p> 青木邋遢地將臉頰貼在桌上,這么呻吟著。
「有些地方是難免的吧,何況她掩飾的方式似乎高明到連稻葉都贊賞……倒不如說,即使變成【桐山】也沒察覺到的我,究竟算什么啊……」
「唉呀,那也是要看交換的時間和場合吧?我也只是隱約地知道了而已。唉……話雖如此……」
義玄他們知道了桐山一直隱瞞著的事情,世界彷佛會因此產(chǎn)生巨大的變化。莫非一直不要察覺到會比較好嗎?義玄一時之間有了這種想法,但又立刻覺得那是不對的。
只要自己跟桐山是同伴,總有一天,這件事一定還是會以某種形式被察覺,并不得不去面對,問題在于那一天會怎么來臨。然而這次的案例,實在無法說是理想的形式。
「但是仔細一想,的確有些奇怪的地方呢!舉例來說,義玄曾經(jīng)碰過鳶的身體或是被碰過嗎?當(dāng)然,人格交換時的狀況不算在內(nèi)?!?p> 「……沒有……吧?但既然是大學(xué)男女,這也沒什么稀奇的……」
「喂喂,這倒也未必吧?拿我們美術(shù)社的情況來說,容易抓狂——或者應(yīng)該說個***——的薇葉動不動就會來個肢體接觸,梓萱感覺也很喜歡親密接觸……這種情況其實還挺多的吧?」
的確,美術(shù)社的成員們感情相當(dāng)好,比較少有男女之間的鴻溝,「碰觸跟被碰」也是相當(dāng)普通的事情,并沒有什么奇怪的意思在。
「在這種『可以容許這種情況的氣氛』當(dāng)中,個性那么活潑的鳶,卻不會這么做,不覺得有點怪嗎?而且薇葉擔(dān)當(dāng)?shù)谋┝ν虏劢巧?,就算由表達感情的方式相當(dāng)激烈、而且還是個格斗少女的鳶來擔(dān)綱,也不奇怪啊?!?p> 「鳶純粹只是不會動手的個性……不,這么說也不對,畢竟她之前還丟我餅干?!?p> 「我還被扔了『沉甸甸記憶枕』。」
都是前陣子在薇葉家發(fā)生的事。
「我并不是想說『會做那種行為才普通』只是想表達,如果深入思考的話,總覺得有些不自然啊?!?p>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可以做證的事例,例如在車站月臺,桐山差點被變成【青木】的梓萱碰到時……
「青木……你還挺敏銳的嘛。」
「因為這事關(guān)我迷上的女人喔!」
說著這番話的青木,看起來非常耀眼。
「即使變成這種狀況,感覺你還是一如往常呢?!?p> 義玄不禁脫口而出。
「因為我就是用這種方式在生活?。【褪悄欠N『只要當(dāng)下快樂就OK』的感覺?!?p> 「還真是令人羨慕的生活方式啊?!?p> 對吧!像孩子一樣這么笑道的青木,讓義玄不禁露出苦笑。
「嘿嘿,我知道你想說什么,畢竟發(fā)生了人格交換,冒出叫〈林如野〉的家伙……演變成這種不知所云的狀況,你應(yīng)該會想說『再稍微認真地?zé)酪幌掳伞粚Π???p> 「那句臺詞應(yīng)該是稻葉會說的吧?」
總之還是先吐個槽。
「但這我可辦不到,因為我的生存方式?jīng)]那么半吊子,會因為發(fā)生那種事情而動搖?!?p> 「但你所謂的『不會動搖的生存方式』是『只要當(dāng)下快樂就OK』吧?」
「因為我覺得那就代表了一切。不管目標是什么,只要朝著目標盡全力生活,我就認為已經(jīng)贏得勝利了。」
對于義玄稍帶諷刺的話語,青木絲毫沒有露出動搖的模樣,而是堂堂正正地這么斷言。
「我要是能活出在死時可以說出『啊,真的很愉快呢』的人生,就心滿意足了。所以可能的話,我也希望能讓這場人格交換現(xiàn)象,變成總有一天可以笑著帶過的事,雖然這或許是不可能的愿望啦,何況我又已經(jīng)傷害鳶了……」
該不會在美術(shù)社五名成員當(dāng)中,最接近所謂「人生真理」的人,其實是青木吧?當(dāng)然,根本不了解那種真理的義玄所做出的判斷,無法成為任何根據(jù)就是了。
這時青木露出驚醒的表情大叫著「唔喔~我干么這么認真地說了起來?一點都不像我啊」。
「呃,青木該不會其實是個挺厲害的大人物吧?總覺得有點沮喪啊……」
「對吧……慢點?說沮喪有點怪吧?」
「不,因為我一直以為青木只是個笨蛋啊。」
「義玄你說得也太毒了吧,喂!啊,是那個嗎!被一直瞧不起的人爬到頭上,是那種感覺嗎!可惡,一開始明明只有薇葉,什么時候變成這樣了……」
「這么說來,我最近也被薇葉批評得很慘耶……」
「平常不就那樣了嗎?」
能夠很自然地冒出這種臺詞的狀態(tài),似乎也有點不太正常。
「不……比平常更慘,像是在很多方面都被指出了缺點……」
「嘿~義玄會這么沮喪,真是難得啊。你看來明明不是會一直念念不忘的類型啊。不過,薇葉確實挺嚴厲的呢……你如果希望我傾聽,我倒是可以聽你說喔?」
稍微猶豫了一陣子后,決定乖乖地接受這份好意的義玄,說出前幾天被薇葉評為「愛自我犧牲的傻瓜」一事(但沒有提到關(guān)于梓萱的部分)。
「哈~原來如此啊……嗯、嗯,啊~是這么一回事??!喔~喔~」
聽完義玄的話之后,青木露出一副了解了內(nèi)情的表情,連連點頭。
「唉呀~我可以了解薇葉為什么會這么說呢!說真的,『愛自我犧牲的傻瓜』確實說得很貼切啊,薇葉果然厲害呢。」
「連青木都這么認為嗎……」
義玄感覺當(dāng)真要沮喪起來了。
「哎,你聽我說吧,義玄,雖然我覺得我的生存方式這樣就行了,但要是其他人來看,也有人會覺得『你那是什么東西?應(yīng)該有比那些更重要的事吧?』但是啊,無論別人怎么說,我的想法還是不會變喔!倒不如說,坦白講,雖然我剛才裝帥說了什么『我的生存方式才不會為了這種事動搖』,但真要說的話,與其說是『不會動搖』,不如說是『無法動搖』比較正確也說不定,因為我就是這種性格啊。人類即使表面上不停地變化,但『本質(zhì)』這種存在,即使想改變,也不是那么容易改變的;即使有人看起來像是變了,但那畢竟局限于表面上而已。至于我的本質(zhì)本身碰巧具備『表面上的部分很難改變』這種特性,只是這樣罷了。」
青木用一種難以捉摸,卻又確實讓人感覺到核心的說話方式說明。
確實,明明陷入這種異常狀況,但青木看不出來有什么改變。然而正因為沒有改變,他的印象似乎才會比其他人更容易產(chǎn)生變化。
「雖然從剛才開始,我就講了一些很不像我會說的話,但總之我想說的是『問題在于了解那樣的自己之后,要怎樣去生活吧』這件事。雖然或許愛自我犧牲的性格改過來會比較好,但也有那種性格才辦得到的事吧?何況也常有即使想要改掉,卻改不掉的情況,不是嗎?」
盡管聽起來像是放棄了某些事物,但這番話的宗旨應(yīng)該跟放棄有著決定性的不同吧。
也就是說,必須去接受、思考然后前進才行嗎?
「你……果然很厲害啊?!?p> 感覺青木早已找到義玄跟其他許多人必須花上更多時間去發(fā)現(xiàn)的東西。
「你這么認真地講,我會害羞啦!倒不如說,要我說的話,我覺得義玄比較厲害喔?就『潛能』這方面來說,你遠在我之上呢。」
「什么的潛能?。俊?p> 「哎,因為你個性純真,所以大概不曉得,但是真的很厲害喔!正因為如此,才會從稻葉那里獲得『愛自我犧牲的傻瓜』這種稱號啊。怎么說呢……就連鳶的事,感覺也是義玄比較能妥善處理呢。一旦知道那種事,到底該怎么去面對她才好……我根本不曉得該怎么做……」
義玄等人知道了桐山一直隱瞞至今的秘密,將會因為這件事變成什么樣子?還有應(yīng)該怎么行動?
「就是說啊……該怎么做,才能拯救桐山呢?」
「所以說……你就是這種地方厲害啊……格局實在太大了!你是想從根本拯救她嗎?我光是在想現(xiàn)在要怎么處理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就分身乏術(shù)了。」
「不,我并沒有在思考那么了不起的事啊……」
「就是因為好像真的會去實行,義玄才讓人畏懼啊……話說事情要是變成那樣……鳶不就會迷上義玄了嗎?糟糕,我開始覺得事情好像真的會變成那樣了……!」
青木擅自妄想并苦惱了起來。
人格交換果然毫無例外地突然造訪。
晚餐后,義玄原本應(yīng)該在客廳跟媽媽一起漫無目的地注視著電視畫面才對。
他抬起趴著的身體,在床上環(huán)顧陌生的房間。
視野彷佛在水中一樣模糊,感覺似乎有什么要從鼻子滴落而下來,義玄連忙吸了吸,同時察覺到自己的臉頰是濕的。他用粉紅色長袖圓領(lǐng)衫的袖子擦拭流過臉頰的淚水,并忍住堆積在眼眶中的眼淚。
雖然不是很懂,但胸口有種被緊緊揪住的痛楚感。
似乎又跟某人交換了。
身體的高矮差距讓義玄多少花了點時間適應(yīng)。接著,他下床走向附近架子上放著的紅邊心型鏡子,窺探鏡中的模樣。
眼睛跟鼻子紅紅的,栗色頭發(fā)感覺較平常缺乏光澤跟精神,有些憔悴、看來比平時更加稚嫩的那張臉,帶著會勾起人本能的保護欲的氛圍。
在鏡子里面的,是【桐山鳶】。
——現(xiàn)在這種狀況可是相當(dāng)嚴重、充滿危機、非常絕望喔!
——無論何時、在何處、發(fā)生了什么,或是有誰受傷、甚至壞掉都不奇怪。
稻葉這么說的聲音,在義玄的腦海里逐漸響起。
直到此時,義玄才覺得自己真正清楚地被迫認知到「人格交換」會帶來什么影響。
桐山回家之后,就一直在哭嗎?雖然一度停止哭泣,卻又忍不住再度哭了起來嗎?或是為了別的理由而哭泣呢?
雖然自己現(xiàn)在變成【桐山】而在流淚,卻連理由也不曉得。即使一直進行這種身體跟內(nèi)在會互相交換的聯(lián)系方式,卻不代表雙方的心靈會相互連結(jié)。
義玄再次擦拭眼角,并當(dāng)場躺了下來,想著「該如何是好」。由于日光燈實在太過耀眼,他舉起右手遮住燈光。雖然白皙,但他清楚地意識到要練過格斗技的那只手抵擋住些什么,似乎是過于嬌小了。
桐山獨自流下的這些眼淚,是絕對不打算被別人看到的淚水,自己卻以超越偷窺范疇的零距離直接體會到,這樣真的好嗎?
按常理而言,應(yīng)該不是件好事,因為這是普通狀態(tài)下絕對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
但是……
也有一些好事,不是嗎?
舉例來說,至少可以替她背負這副身體所感受到胸口、眼睛跟鼻子的疼痛感。雖然這些跟桐山內(nèi)心的痛楚相比之下,或許是非常微不足道的東西,但比起一個人獨自背負,照理說應(yīng)該會稍微變得輕松點才對。
這么想是錯的嗎?
人們經(jīng)常只會怨嘆自己的遭遇。
抱怨「都是因為變成那樣害的」,怨恨著變成那樣一事,還有幻想著「假如不是那樣」根本不存在的虛構(gòu)世界。因為只要推卸過錯,然后說「因為怎么樣所以不可能」,就能被原諒了。
但那只不過是名為「放棄」的逃亡,雖然像是面對現(xiàn)實、用常理思考,但其實根本沒有任何幫助。
無論身處怎樣的狀態(tài),都會從中找出光明——這才稱得上是戰(zhàn)斗,不是嗎?而且那跟單純的悠哉及樂觀絕對不一樣。
跟不負責(zé)任地樂觀認為「船到橋頭自然直」是不一樣的。
應(yīng)該要努力去想辦法解決。
倘若因為了解絕望的現(xiàn)況而這么認為的話,薇葉會原諒自己嗎?
八音盒音調(diào)的手機來電鈴聲響起。
義玄起身尋找聲音的來源,發(fā)現(xiàn)床上的淺桃色手機接收到來電,于是立刻拿起手機,確認顯示的來電對象——只見屏幕顯示著「八重汣義玄」。
他接起電話,雖說最近有些聽習(xí)慣了,但還是會覺得怪怪的聲音傳入義玄【桐山】的耳中。
「喂,那個……你是義玄吧?」
那是【八重汣義玄】的聲音。
「是啊,沒錯?!?p> 「或許你已經(jīng)知道了,我是桐山!然后……那個……雖然我好像在哭,但希望你……別太在意……倒不如說,請你忘掉吧!」
【義玄】的聲音所編織出來的話語,傳達出桐山懇切的想法。
因為被人看見不想被看見的一面,所以希望對方忘記這回事——這樣的想法是非常理所當(dāng)然的,只要將視線從這件事上移開,便可以在表面上假裝忘了那回事;不過這種做法所能得到的,只不過是虛偽的平穩(wěn)罷了。
義玄并不打算將那種試圖獲得平穩(wěn)的行為定罪,因為那么做確實能夠獲得眼前的平穩(wěn)。倘若不去掩飾,光靠一個人實在無法忍受、無法跨越過的事情,在這世上多得數(shù)不清。
他明白這一點。
但是——
「要我忘掉是不可能的?!?p> 義玄這么說道,因為必須先接受事實,才能跨出第一步。
桐山【義玄】隔著電話倒抽一口氣的模樣,清晰地浮現(xiàn)在他的眼里。
「相對地,只要桐山忘掉這種眼淚不就好了嗎?」
義玄繼續(xù)說道,因為接下來必須思考才行。
雖然他并沒有想到任何為了實行「那件事」的具體對策,只是單純地將愿望說出口,但只要從這里開始就行了。
「……什么意思……?你在說什么……傻話呀……」
桐山【義玄】的聲音變得像是在哭泣一般。
「桐山,等一下可以碰個面嗎?」
至少現(xiàn)在的自己無法只用言語解決桐山的問題。因為這么認為,義玄才會說「想碰個面」。
就這樣逐漸前進。
完全無法確認想要走下去的黑暗道路前方會是什么樣子,大概會在途中跌得遍體鱗傷吧?也有可能會踩空、從懸崖上跌落下去。
盡管如此,仍然相信位于前方的光明而前進一事,果然是傻瓜才會做的事嗎?
即使如此,自己果然還是——想要「拯救」桐山。
時間是晚上八點半,天色早已經(jīng)整個變黑。
因為桐山說「不想在人太多的地方碰面」,于是決定約在兩人都知道的荒涼公園,位置大約是在雙方住處的中間,雖然有點遠,卻是可以騎腳踏車到達的距離。盡管雙方都是從陌生的住處出發(fā),但至少認得到公園的路,因此不成問題。
長椅、蹺蹺板跟沙坑零散地分布在公園四周,路燈朦朧地照亮著這些設(shè)備。像是為了填補住宅區(qū)縫隙而設(shè)置的這座公園,要讓孩子們打棒球或玩捉迷藏的話,又稍嫌狹窄了點。
一到這個時間帶,附近的道路幾乎沒有人車會經(jīng)過。雖說如此,這里卻沒有成為不良少年的聚集場所。這座公園真的就宛如被遺忘一般,僅僅只是存在于那里。
現(xiàn)在公園里有兩個人影和兩輛腳踏車。
——是八重汣義玄跟桐山鳶,而且雙方的人格互相交換。
雖然義玄有點擔(dān)心她不曉得有沒有在哭,但桐山【義玄】倒是露出相當(dāng)冷靜的表情,圓領(lǐng)衫搭配藍色的連帽薄外套,下面則穿著運動褲,跟義玄在自家時的穿著一樣。
「義玄,對不起……說不定你妹妹會覺得奇怪?!?p> 桐山【義玄】開口的第一句話是這句。
「唔,發(fā)生什么情況?」
的確,像今天這樣的時機,會感到慌張也是無可奈何的,畢竟是自己正在哭泣的時候。
「因為很突然……雖然平常也很突然,但我這次特別驚慌失措……結(jié)果被你妹妹說『哥哥,你最近有時怪怪的,沒問題嗎?不用去醫(yī)院看一下嗎』……」
「……竟然已經(jīng)到了出現(xiàn)『去看醫(yī)生』這個選項的階段啊?!?p> 感覺相當(dāng)不妙,之后得想點辦法補救一下。
「算了,那件事之后再說吧,先別提這些。桐山——」
「你是要說今天的事,對吧?」
桐山【義玄】打斷義玄【桐山】的話,這么說道。
「是啊……關(guān)于今天的事?!?p> 「正好在義玄跟我交換之前,青木打了電話給我,說詳情想等直接碰面再談,但有一些話想立刻跟我說,然后開始拼命地跟我道歉……真的道歉了好幾次?!?p> 在義玄仍舊難以決定要怎么做的時候,青木似乎已經(jīng)確實地付諸行動了。
「明明一切都是我不好……從今以后,青木還有義玄都會因此而特別顧慮我的心情吧……一想到這些,我就覺得自己很沒出息、很糟糕……而且,說不定沒辦法像以前那樣大家一起嘻嘻哈哈的了……一想到這些,我就覺得很難過,于是哭了起來。對不起……我太脆弱了。」
雖然外表的確是【義玄】,但身上散發(fā)出來的虛幻跟哀愁,卻讓人感覺是桐山的氛圍。義玄認為那是自己無法醞釀出來的氣氛。
「總之別說什么『對不起』了吧,我認為桐山?jīng)]有必要道歉……不過最后還是讓我也說一次吧——對不起?!?p> 雖然真的有很多事要說,但義玄覺得應(yīng)該不用在此一一列舉出來。
桐山【義玄】不知是否也那么認為,也只是「嗯」了一聲,簡單地點頭同意而已。
「呃,然后……桐山應(yīng)該患有男性恐懼癥吧?」
一旦說出口,義玄【桐山】便發(fā)現(xiàn)那番話具備遠比預(yù)測的密度更濃厚的質(zhì)量,要一個人獨自承擔(dān)的話,感覺實在過于沉重。
「……嗯,雖然平常聊天不成問題,但如果超過必要程度的接近和被碰觸的話……會相當(dāng)難受,大概是會產(chǎn)生顫抖的那種感覺吧?」
哈哈哈——桐山【義玄】輕輕地笑道,笑聲彷佛是在說服自己「沒什么大不了的」,想讓自己的感覺麻痹一樣。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應(yīng)該說是有什么原因之類的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告訴我嗎?」
義玄【桐山】筆直地注視桐山【義玄】的雙眼,如此說道,盡可能地將自己的想法一起傳達出去。
桐山【義玄】輕輕地笑了笑,并在移開視線之后低聲說道。
「義玄果然會一口氣踏進來呢?!?p> 「不行嗎?」
「雖然不是不行……但總覺得很擔(dān)心呀……」
桐山【義玄】以曖昧的表情含糊地說道,義玄無法理解那番話意味著什么。
「不過……這就是義玄呢,如果是義玄的話,告訴你也無妨喔!附帶一提,在這間學(xué)校聽我說過這件事的,繼薇葉之后,義玄是第二個人。」
桐山【義玄】用比剛才稍微明朗的聲音這么說道,彷佛在扮演小丑似地鞠了個躬。
「倒不如說,雖然前言拉得這么長,但并不是多驚人的事喔?如果只提實際發(fā)生的事,其實并沒有多特別,是隨處可見、經(jīng)常會發(fā)生的事。」
在說完這些前提之后,桐山【義玄】開始說了。
「那是我國中時的事,我曾經(jīng)差點被男生襲擊……但真的不是多嚴重的事喔!畢竟只是『差點』被襲擊,并非真的被做了什么。而且在那之前,我已經(jīng)反抗并逃跑了?!?p> 桐山【義玄】沒有看向義玄,繼續(xù)說了下去。
「要說有什么讓我那么震驚的話……我算是個挺活躍的空手道少女,對吧?所以我對自己的技術(shù)還挺有自信的,而且從小學(xué)開始,跟男生打架也都沒輸過,所以一直認為要是被襲擊的話,就反過來給他好看。但是,一旦實際碰到那種狀況,卻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我只能拼命逃跑而已……你知道嗎?成人男性的力氣非常大喔,大到對女孩子而言近乎絕望。那時候我就覺得『啊啊,我絕對贏不了男生的』。」
桐山【義玄】抬頭仰望夜空,義玄【桐山】也跟著她往上看。上弦月掛在黑暗的夜空中,真的是剛好半個月亮。
「截至當(dāng)時為止,雖然我曾經(jīng)有幾次在大會輸給較為年長的對手,面對女生卻從來不曾有過『我花上一輩子也贏不了這家伙』的想法。但是對于隨處可見的普通男生,我卻冒出了這種想法。正好那時又是男孩子逐漸追過成長期較早的女孩子的時期,這些事重迭起來的結(jié)果,造成我只要一想到『女生絕對贏不了男生』,就會開始感到害怕,然后開始覺得男女完全是不同種的生物,于是又更加害怕了。一旦像這樣認知到男女之間的差異,就會覺得這也是差異、那也是差異、還有那個也是差異。像這樣逐漸發(fā)現(xiàn)不同的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