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心死
永璘出了宮，并沒有回王府，就連馬車都沒上。
他渾渾噩噩地走在街上，不覺間，就走到了恭府。
他站在門口，呆呆地望著里面，仿佛要一眼看到內(nèi)院一般。
翰林院正擬著圣旨，所以恭府上下還不知道蘭馨已被指婚的消息。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蘭馨。
不知過了多久，站的腿腳都有些麻了，正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時，身后傳來了聲音。
“慶貝勒?！?p> 門房小斯不認(rèn)得永璘，見他在門口呆了許久，便進(jìn)去通報，恭阿拉不在家，便告給了寧武泰。
一見是永璘，寧武泰忙出府迎接，道：“既然來了，怎么不進(jìn)去啊?！?p> 永璘緩緩轉(zhuǎn)過身，扯了扯嘴角，道：“原只是路過，就沒進(jìn)去打擾?！?p> 寧武泰看著永璘神色不對，便說道：“怎么算是打擾，慶貝勒也算是我們恭府的恩人?！?p> 說著話，寧武泰就請永璘進(jìn)了府。
在正廳坐定，又上了茶，永璘端起茶盞，撇著茶葉沫，心中卻十分煩悶。
猶豫了許久，還是開口問道：“蘭馨呢？”
寧武泰抬眼看了下永璘，放下了茶盞，嘆了口氣說道：“蘭馨又病了，我額娘正陪著她呢?！?p> 永璘皺緊了眉頭，急問道：“怎么又病了？是上次還沒好利索嗎？”
寧武泰搖了搖頭，說道：“她這是心病?！?p> 永璘站起身，眼中關(guān)心和焦急的情緒交雜著，說道：“能不能帶我去見見她？”
因站起來著急，還扣翻了桌上的茶盞，茶水也灑了一身。
寧武泰從袖子里面掏出手帕遞給永璘，見他沒接，便說道：“不是我不帶您去，蘭馨現(xiàn)在的樣子，實(shí)在不宜見人?！?p> “無妨，再讓我見她一面，就足夠了?！?p> 永璘的語氣可嘆可悲，日后再見她，她便是他的嫂嫂了，叔嫂有別，他怕是再與她說句話都難了。
寧武泰雖不解永璘的意思，卻也沒有多問，還是領(lǐng)著他去了卿顏閣。
此時蘭馨正雙手環(huán)膝，把自己逼向了床角，就這么一直坐著。她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人也瘦了一圈，眼中也是空洞洞的。
自昨夜起，她便沒有進(jìn)食，就連藥也不喝。任憑誰與她說話，都只是“嗯”“哦”的敷衍著。
明雅坐在床邊，一臉的擔(dān)心，縱然蘭馨不理會她，可她還是不放心離開。
永璘進(jìn)來時，便見到了這樣的景象。
明雅一聽有動靜，轉(zhuǎn)身看是永璘，便起身說道：“貝勒爺，您勸勸她吧，這樣下去，身子是吃不消的。”
明雅說著就拿出了帕子拭淚。
蘭馨是她的女兒，就算從前家里不是什么高官，她也是被他們嬌慣著長大的。
可自從七歲進(jìn)宮做了公主伴讀，災(zāi)禍便一直圍著她。
永璘一瞬不瞬直直地盯著蘭馨，明雅的話他是聽進(jìn)去了的，點(diǎn)頭說道：“我知道了?！?p> 寧武泰和明雅退了出去，屋內(nèi)便只剩下了永璘和蘭馨。
在來的路上，寧武泰已經(jīng)把事情都告訴了他，他除了對承宇的憤怒，更多的還是對蘭馨的心疼。
永璘輕輕地走到床邊坐下，蘭馨把下巴放在膝蓋上，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床，早已沒了昔日的靈動，臉上布滿了淚痕。
永璘的心宛如刀割一般，若知承宇會負(fù)她，那他說什么都不會答應(yīng)蘭馨，成全了他們。
本想伸手撥開蘭馨擋在額前的頭發(fā)，可是這一動作，卻好像驚到了她，蘭馨猛然抬頭看著永璘，面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說了三個字：“十七哥。”
永璘的手立馬收了回來，有些艱難地開口道：“何必這樣折磨自己呢？”
蘭馨還是一句話沒說，永璘接著道：“他不值得?！?p> 蘭馨的眼眶瞬間紅了，她使勁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流下來，可是嘴唇都咬出來血，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她又把頭埋了下去，發(fā)出沉重的哭聲，背脊上下起伏抖動著。
永璘伸手輕拍著蘭馨，眼中不覺已含了淚水。
他苦苦相求不得的人，竟就被旁人這般肆意凌辱，棄如敝履。
過了許久，蘭馨停了哭聲，抬起頭看著永璘，眼睛紅腫著，鼻尖上淌著鼻水，臉上不知已經(jīng)被覆蓋了多少道的淚痕了。
蘭馨吸著鼻子，哽咽地問道：“十七哥怎么來了？”
永璘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他本沒想進(jìn)來。后來又想告訴她皇上的指婚，可是現(xiàn)在蘭馨這個樣子，他也不忍心再傷她一次。
想了半晌，說道：“這不剛隨皇阿瑪東巡回來，路過大靈巖寺時，替你求了平安，這便想來看看，菩薩是否顯靈了?！?p> 蘭馨扯著嘴角道：“只怕我這個樣子，白白廢了十七哥一番心思。”
永璘沒來由地生了氣，許是氣承宇這樣傷了她，許是氣她如此自暴自棄，更或許是氣自己為她生氣。
倏地站起身來，一拳打在了柱子上，大聲說道：“你這個樣子，他又看不見，說不準(zhǔn)他現(xiàn)在正和他那未過門的妻子出雙入對，如膠似漆呢。”
蘭馨眼淚又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抬頭看著永璘，說道：“您又何須這樣刺激我？”
永璘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又坐回了床邊，壓著怒氣，輕聲說道：“是我口不擇言了，可你也不該一味地傷心，日子總還要過下去，不是嗎？”
見蘭馨眼中閃動了一下，永璘便將指婚的事情緩緩地說了：“今日皇阿瑪已經(jīng)給你和十五哥賜婚了，圣旨明日便會下達(dá)。承宇此時跟你做了了斷也好，你便無后顧之憂了?！?p> 蘭馨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呵”地冷笑了一聲，說道：“隨皇上把我指給誰都無所謂，心都死了，還能在乎這些嗎?！?p> 永璘看著蘭馨，心死的何止她一個，他的心不知何時便已經(jīng)死的透透的了。
永璘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半晌，說道：“你嫁給十五哥之后，我們便不能如從前般見面說話了。在四執(zhí)庫當(dāng)差的小云子，是我貼身太監(jiān)小桂子的親弟弟，我會和他知會一聲的，你若有事找我，去四執(zhí)庫尋他就是了?！?p> 永璘不能幫她求一個自由之身，那便只能傾盡自己所有，護(hù)她在宮中一世周全。
蘭馨直直地看著永璘，看著他心里有些發(fā)毛，便開口問道：“怎么了？”
蘭馨輕輕地問道：“十七哥，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永璘心跳突然漏了半拍，他怕她不知自己的心意，可又怕知道以后，兩人徒生尷尬，無法面對彼此。
他還是決定把對她的情意藏在心里，從前她和承宇兩心相知，日后和十五哥相攜相伴，她的生命里，從來都沒有他，也不會有他。
從皇阿瑪派十五哥教她練習(xí)騎射時，他便知道了，他這一生在十五哥面前都是隱藏鋒芒，不爭不搶。
所以對于蘭馨，他也只能隱藏愛意，讓給十五哥。
永璘躲開了蘭馨的視線，舔了下嘴唇，說道：“我對你好和對十妹好都是一樣的，更何況，我福晉與你同族，自然待你親厚些。”
蘭馨閉上了眼，沒有說話。
南三所里，盛菁在門口迎著永琰。
一見他回來，便欠身道：“妾身恭喜王爺，得償所愿?！?p> 得了皇上指婚旨意的永琰，自出了養(yǎng)心殿，便神采奕奕，此刻攙起了盛菁，語氣中盡是輕松，笑問道：“此話從何說起??？”
盛菁遣散了周邊伺候的人，道：“爺?shù)男乃?，旁人不知道，妾身卻是最明白的?！?p> 永琰來了興致，坐到炕上，“你且說來聽聽。”
盛菁搭了眼，細(xì)細(xì)分析道：“如今在宮中您和成親王平分秋色，可是您比成親王多的一分籌碼便是額娘。”
聽到此，永琰抬頭看了她一眼。
“蘭馨比爺小了十六歲，額娘也比皇阿瑪小了十六歲，這是其一；額娘薨逝的第二年，蘭馨出生，好比輪回，這是其二；額娘和蘭馨的生辰都是疊數(shù)，這是其三?！?p> 永琰聽著，滿意地勾了嘴角，“還有嗎？”
“其實(shí)若真只是年齡問題，大有更適合的人選，可是蘭馨是鈕祜祿氏，與崇慶太后同宗，如此一來，不論是皇阿瑪對額娘的情意還是對崇慶太后的孝義，都有交代。”
永琰臉上的笑意更濃，“不錯，知本王者，福晉也。”
盛菁頷首笑道：“爺過譽(yù)了?！?p> 說著，永琰站了起來，負(fù)手而立，“其實(shí)還有一點(diǎn)，那就是和珅。本王再不喜他，可他在皇阿瑪面前的地位不容小覷。蘭馨是十妹的伴讀，有她在，十妹總會多幫襯著本王些。”
盛菁恍然，笑道：“爺心思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