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歡這份鮮活。
前世她還是沈玉,自鎮(zhèn)南侯府沒落后,沈玉余下的日子便只有灰暗。
無邊無際的灰暗。
那樣的日子,她這一世不想再過了。
然而現(xiàn)在這身份,注定無法平靜地過活。
沈聞姜瞬間收斂了笑意,抬手將窗簾放下來。
不出所料,花晴這次又是大手筆,包下了朔風樓里最大的跨院——海蜃苑。
事實上,朔風樓不是一棟樓,而是一座城,一座包攬了吃、喝、玩、樂、住的島中城。
在這里,只要你有銀子,便可以享受最周到的服務(wù),吃到最精致的美食,得到最漂亮的美人,賭場、歌舞、詩會、馬球……各種玩樂應(yīng)有盡有,包管你玩得樂不思蜀,悠哉快哉!
當然,這里的消費,也不是一般平頭百姓消費得起的。
但任何朝代,都不缺有錢人。
何況朔風島在乾國有著那樣超然的地位,毫不夸張地說,除了天子所在的上京,其他州郡根本沒有可比性。
再加上朔風島地理位置特殊,與和國、平國、金國接鄰。
乾國一向自詡天朝上國,便也拿出大國風范,默許鄰國友邦人士來此經(jīng)商、游玩。
久而久之,造就了朔風島的繁榮。
因而朔風樓的崛起,也屬必然。
不過沈聞姜還是有些微的驚訝。
海蜃苑的確是個好住處,但這樣的住處在這個時候可不是那么好弄到手的,尤其還在這么短的時間。
這個花晴,辦事的確不賴。
然她心里才給花晴點了贊,花晴便附在她耳邊道:“別謝我,是王爺讓給你住的?!?p> “什么?”沈聞姜一愣。
花晴沉著臉,語氣有些酸,“原本王爺住在這的,聽說你要換住的地兒,便讓給你了?!?p> “那王爺呢?”
“走了。”
“哦豁,又沒見著……”沈聞姜心里嘆息,倒不是失望,而是對自己身份無法確認的悵然。
這情形落在花晴眼里,讓她非常的不爽,“王爺是看你受了傷,又想著你要跟太子、四皇子結(jié)交,特意給你排面呢,你可別以為他對你有什么想法?!?p> “當然,王爺是天之驕子,我是什么身份?自不會對他有非份之想?!鄙蚵劷f著,自嘲地笑笑。
“知道最好。”花晴悻悻道,心里卻泛起疑慮。
以往這丫頭可不是這樣想的呢,難道她記憶有損,連心思都跟著變了……
一夜無事。
翌日一早,她便寫了貼子邀請四皇子和鎮(zhèn)南侯世子來海蜃苑做客。
昨日那般招搖,想必有心人都知道她的身份了。
把貼子交給花晴后,沈聞姜便開始緊張,手腳都不知該放哪好。
坐在銅鏡前,茫然地望著鏡子里那張還有些陌生的臉。
少女無疑是很美的,螓首蛾眉,明眸皓齒。如果沒有傳言中那些黑歷史,她便是最典型的大家閨秀。
可惜……
小丫鬟雁秋的手藝很好,替她梳了個漂亮的雙環(huán)髻。
沈聞姜抬手,下意識地輕輕撫了撫。
時隔數(shù)十年,故人重逢,在最美的年華,真好。
世子,他會來的罷……
小丫鬟自是不懂她的心思,一邊往她臉上涂涂抹抹,嘴里嘰嘰喳喳道:“姑娘,你看,這樣一打扮,是不是更美了?姑娘你原本就是美人胚子,以前老喜歡穿男裝,騎大馬,以后啊,有婢子在,包管你每天都美美的,閃瞎那些人的狗眼!”
“是么?”沈聞姜心不在焉地應(yīng)了句,大大的眸子里像蒙了層霧氣,氤氤氳氳一片。
雁秋眨了眨眼睛,“是的呀——”說著忽然往外看了看,見沒人又壓低了聲,“姑娘你比花晴姐姐好看多了?!?p> “是么?”沈聞姜隨口應(yīng)道,扭頭看向窗外,小手無意識地絞弄垂在胸前的流蘇。
簇新的襦裙上繡著粉白相間的海棠,精致又飄逸,襯得她整個人都嬌艷明媚了許多。
窗外春光正好,滿院的桃秾梨艷,綠枝新翠間,挨挨擠擠地開得如火如荼,像是為這場重逢特意鋪設(shè)了盛大的儀式。
花晴進來時,沈聞姜已經(jīng)衣飾一新,正在雁秋的攙扶下小心挪步。
乍一見她這副裝扮,花晴驚訝地抬起頭,隨即又繃著臉,輕咳了聲道:“四皇子應(yīng)下了,想必呆會兒就該往這邊來了。”
“如若到了,請他們?nèi)セ◤d吧?!鄙蚵劷首鞯ǖ胤愿溃傲硗?,你去趟王爺那,代我謝謝他,順便把我宴請四皇子、世子的事告訴他,聽聽王爺有沒有別的吩咐?!?p> 花晴狐疑地看著她。
“怎么,你不想見到王爺?”沈聞姜似笑非笑,“如若不愿,那讓飛雨去吧。”
這小蹄子既然心儀她的主子,那就多給她機會好了。
當然更主要的是為了支開她。
那個沈玉,十有八九會跟著來。
沈聞姜可還記得昨個在大街上沈玉想跟她相認的情形。
按說被送來當間諜的,不至于這么沖動。只是這換體重生的事兒實在太匪夷所思了,那沈玉忽然間看到熟人,一時激動罷了。
今天她要是敢來,那就再試探試探吧。
花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道了聲好,很快去了。
然而,沈聞姜沒想到的是,沈玉并沒有跟來。
鎮(zhèn)南侯世子臉上仍然戴著面具,即便飛雨已將他們迎到花廳,主賓見了面,花雪奉過茶,他也沒有取下。
沈聞姜先前緊張,這會兒卻滿心期盼。
她多想看看面具下的那張臉,那張前世即便在夢里也看不清的臉。
她真的很想看看。
不然也不會這么迫不及待地宴請他們。
她只顧盯著紀南城看,渾然忘了旁邊還有個四皇子。
四皇子從來不是客氣的客人,端起桌上的茶猛喝了一口,便翹起二郎腿,搖著折扇抬頭四處打望,順便品評了一番屋里的裝飾、墻上的字畫、擺放的家具器皿等。
可惜其他二人對他的品評恍若未聞。
紀南城更是渾身不自在。
眼前姑娘的視線一直焦著在他身上。
被這么漂亮的姑娘一直盯著,紀南城隱在面具后的那張俊臉又紅又熱,不由想起那天晚上她曾伸手揭他的面具。
她想做什么?
自打成功救出子煜后,紀南城心里除了感激,更存了諸多疑慮,不然今兒也不會應(yīng)她的邀請。
這姑娘,她為何知道木垣那么多隱秘?連木垣殺人分尸后埋藏的地點都知道得那么清楚。
那晚若不是她的密信,指不定現(xiàn)在子煜已被秘密送去長風島了。
此后乾國、和國的談判陷入僵局,再之后徹底拉爆,引發(fā)了朔風島之戰(zhàn)。
最終的結(jié)果……
這個人情,他得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