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說完就走,腳步匆匆,全然不見當(dāng)初蓮步搖搖的清閑。
林翡坐在遠(yuǎn)處繼續(xù)喝茶,雖然身在涼亭之中,卻被三個爐子半圍著,又有一壺?zé)岵桦S時入口,身上也披著厚厚的狼皮褥子。
雖然涼亭外還能瞧見雪,但林翡絲毫不覺得冷。
一壺茶在爐子上已經(jīng)翻滾了好久,茶湯的香氣都在不停的沸煮中漸漸變淡,不如初時濃郁。
太子是不請自來,但也在林翡預(yù)料之中。
太子一來就看見林翡如此愜意的半坐在地上,頓時笑了。
“林翡啊林翡,原想著你隔了這么久不來東宮是病的過重,原來你是偷閑。”
太子秦晟早沒了初見時的別扭,快走幾步坐在林翡對面,讓林翡猛然松了口氣。
“幸好你慢了一步?!?p> 再早上小半個時辰,就撞上黛玉了。
“怎么?”秦晟輕笑。
“還嫌我來的快了?你也不看看你的人品,除了本太子,還會有別人來?”
“倒是沒有?!绷拄湟残α?,笑完二人對著茶壺閑坐,也不說話,各自發(fā)呆。
一時空氣安靜到詭異。
平喜三人最不理解的就是二人這詭異的相處方式。
見了面彼此不言不語不說不笑,互相間連個眼神的交流都沒有,就坐在這里,一座便是許久。
十分的無聊。
又是冬日。
林翡和太子還好,離火爐近,林翡裹著皮裘,太子披著雪白的狐皮斗篷。
平喜三人穿著薄薄的棉衣站在亭角,沒一會兒就凍得縮頭縮腦。
林翡看久了雪景,也覺得膩歪,又見三人冷,便笑道:
“你這次來,可是有事,去我書房吧?!?p> “也好。”太子倒是不介意在什么地方。
只是臨走覺得口渴,隨手拿了一個杯子自己倒茶喝了一杯,頓時微微皺起了眉頭,說道:
“怪不得你說幸好我晚來了一步,原來剛才是有佳人陪伴,難怪,難怪?!?p> 你難怪個鬼哦!
林翡的小臉發(fā)綠了,幾個明顯無人用過的杯子你不用,偏偏用這個被人單獨拿出來放在一邊的。
你這分明是故意的。
“看什么看,我是隨手拿的,不是成心要用的?!?p> 太子一臉無辜。
但林翡走得快,大步在涼亭一邊的枯竹林中的小道中穿行,太子跟在后面,還頗有興致的團(tuán)起一團(tuán)雪,在手心里捏雪人兒。
太子像是慣愛捏這個,捏出的雪人也是活靈活現(xiàn)的一個人美人兒,只是太小,面目模糊。
林翡前些日子大病一場,書房中加了一個爐子,里面熱氣騰騰,雪美人兒隨著太子一進(jìn)屋就漸漸化成了一灘雪水,在太子手里濕噠噠的。
讓太子不由的嘆息道:“果然是雪做的東西,經(jīng)不得半點熱氣,可惜我捏了一路?!?p> 林翡聞言忽然覺得太子似有所指,便笑道:
“有話說就是了,你怎么也開始彎彎繞繞著說了?!?p> 太子聞言臉上的笑意越發(fā)濃了,笑道:
“你倒是半點不怕我。林翡,我問你,你怎么看賈寶玉的通靈寶玉?!?p> 林翡起身從旁邊的匣子里抽出畫著通靈寶玉正反面圖案的兩張紙,笑道:
“莫忘莫失,仙壽恒昌。瞧這幾句話,倒不是凡間的東西?!?p> “不是凡間的東西?”太子聞言頓時笑了,笑的無比的輕狂,指著紙說道:
“入了凡間那有什么不是凡間的東西,叫他榮國府有能耐,全天下只他榮國府一位銜玉生的公子哥,可了不得了?!?p> “物件是了不得的物件,人未必是了不得的人?!?p> 林翡說著又拿出畫著金鎖正反面的紙來,笑道:
“只是稀罕的大有人在?!?p> 太子看過去,只見上面畫著一個金鎖,金鎖正反面共八個大字:
不離不棄,芳齡永繼。
太子嘴角微抽,原本是想來看看林翡對榮國府印象如何,畢竟父皇似乎有動一動四王八公的意思。
他來提點兩句,也省的林翡到時候陷進(jìn)去,畢竟林翡兄妹也在榮國府住了多年了。
怎么瞧著……林翡是早瞧賈寶玉不順眼似的。
林翡瞧太子面色古怪,便淡淡道:
“我不瞞你,我這場病來的怪?!?p> 林翡說著拿出自己潦草寫著七個字的紙,指著上面的七個字說道:
“夢中的事我早已不記得了,但這字卻是我夢醒時匆忙寫下的,可見夢中早有預(yù)警,只是天機不可泄露,故而我忘了。”
太子聞言嘴角一抽,也不看紙上的內(nèi)容,伸手將紙揉了個稀爛,揉完就塞進(jìn)了火爐子里,正色道:
“自己都能說出天機不可泄露,偏偏又留著這紙做什么?泄露天機可不是什么好事。”
林翡滿不在乎咧嘴一笑,笑道:
“讓我做一場怪夢,生一場大病,還不許我知道半點?別的不說,賈寶玉我是定會遠(yuǎn)些。”
“也好?!碧拥故屈c點頭。
四王八公暫且不說,賈史王薛四家也早狂的沒邊了。
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好氣派。
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擺的架勢都大過天家了。
東海少張白玉床,龍王請來金陵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東海的龍宮都比不上王家放家底厚呢。
至于薛家,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
身為皇商之家,卻不知私下里檢點,打死了人卻只當(dāng)兒戲,還玩起官官相護(hù)的把戲。
太子想想都忍不住皺起眉頭。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他的父皇尚且因誤殺的朝中官吏自罰齋戒,一個小小的皇商之家,打死了人卻堂皇而去,當(dāng)真是半點不把律令放在眼中。
太子想著全忘了林翡尚在旁邊,只是忽而皺眉忽而冷眼,林翡也不饒他,還十分貼心的倒上一杯茶送過去。
等太子從回憶中出來,天都快黑了。
太子也只好尷尬的哈哈一笑,笑道:
“原本是來找你玩的,結(jié)果讓你干起了端茶送水的活兒?!?p> 林翡也只是一笑,并不多言。
只是在太子臨走時慢吞吞的說道:
“我這里好茶不多,竟被你喝的差不多了,改明可別忘了補上?!?p> 太子聞言差點沒有左腳拌右腳趴下來,回過頭無語的說道:
“這話也虧你說得出來,表面上你兄妹二人在京中孤苦伶仃的,可你瞞得了別人瞞得了我嗎?京都中別的不說,單是金銀玉飾,蘇繡成衣這兩樣,排前三的有多少家是你開的,你倒向我喊窮,我這個太子只怕還沒你家底厚呢。”
林翡兩眼望天,全當(dāng)聽不見,讓太子忍不住說道:
“喝了你幾口茶,你倒是計較了,我把這全喝了,我倒要看看看你能怎樣我?!?p> 太子說著端起茶壺一通牛飲。
讓林翡等人紛紛張大了嘴巴,一個個的都目瞪口呆。
太子?。?p> 一壺茶??!
不燙嗎?
不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