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燈會
太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就那樣盯著打開又重新合上的大門,目光空洞,許久后開始放聲大笑起來,笑著笑著竟流下眼淚來。嚇得屋外福兒和一干宮人連忙跑進來,看是發(fā)生了什么。太后一看見這幫人,心里就不舒坦,干脆躺下轉(zhuǎn)身不去瞧他們。
回去的路上,長寧一直心神不寧,指尖拂過藏于衣袖間的那方匣子,不知怎的,總覺得這心里頭惴惴不安。
“主子?!睒诽胀蝗焕¢L寧,長寧不明就里,只見樂陶用嘴努了努前方,長寧順著看過去,就看見傅黛筠和蕭弈一起并肩走來。
傅黛筠?蕭弈?他們倆不是素來沒有交集,怎的今天……
不知什么原因,傅黛筠走到岔路口,看了長寧一眼,便先走了。長寧不由得又與蕭弈對視,長寧不想與他說話,轉(zhuǎn)身就準(zhǔn)備走?!罢咀?!”蕭弈的聲音不大,卻透露著不可否認(rèn)的威嚴(yán)。“轉(zhuǎn)過來?!彼值?。長寧知道自己拗不過他,這里又是他的地盤,自己只能乖乖聽話?!巴鯛斎f安!”
蕭弈沒想到她這么聽話,心中暗喜,眉眼間也滿是和煦,長寧可不管這些,照舊低著頭,聲音依舊是空靈動人,“王爺要是沒什么事,長寧就先告退了?!?p> 不知道為什么,長寧覺得自己胸口堵著團不知名的火,她卻不知道這火從何而來,明明是這般冷的天氣,她卻覺得自己現(xiàn)在燥熱得很!一雙玉手藏在衣袖里,蔥白的手指緊緊攥著,指甲深入皮肉,卻又絲毫不覺得痛。
“今天晚上,”蕭弈看著長寧準(zhǔn)備離去的背影,突然說道,“城里舉辦燈會,你準(zhǔn)備一下,我?guī)愠鋈?。?p> 燈會?入宮這么多年,長寧早就把外面的這些東西忘得干凈。今日被蕭弈這么一提,她才突然想起來,今天倒真是大胤一年一度的燈節(jié)。記憶如同潮水般涌向她,像是要把她溺死一般。像是有什么扣響了記憶的大門,她還清楚地記得,父親還在時,每年這個時候,她都會和樂陶溜出府邸,在外面玩到大半夜再偷溜回來。每次,府中的老管家都會悄悄給她們開門??善謺采咸K執(zhí)禮,挨他一頓罵。
長寧的眼前像是被什么氤氳了,薄如蟬翼的睫毛上像是掛了層水霧。眼前的景象慢慢把她拉回現(xiàn)實,讓她不得不接受,這一切都是物是人非。往事如煙,無處追尋……
可是,他好端端的,帶她去參加燈會做什么,那燈會,不是……
蕭弈不知道長寧為什么這么能走神,三年前是這樣,三年里,她別的地方倒是長進不少,可這走神發(fā)呆的習(xí)慣,居然一點變化也沒有。
蕭弈覺得很是頭疼,可臉上卻無半分不悅的神色,一聲如清風(fēng)霽月般的聲音悠悠傳來,“會有人來接你的,你一定要來。否則,我會生氣的。”蕭弈這話帶著長寧熟悉的倨傲,又帶著淡淡的漫不經(jīng)心和戲謔。最后,不給長寧反應(yīng)的時間,蕭弈轉(zhuǎn)身就走了。
他說的沒錯,果然是有人來接她。不過,是偷偷來接的。起先,她還在擔(dān)心,自己就這樣私自出宮,如果被人發(fā)現(xiàn),便是大罪,蕭弈居然敢冒這么大的風(fēng)險。到后來,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擔(dān)心都是多余的。不知道蕭弈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打通內(nèi)廷的人,又在鴻月樓里安排了人,讓人不至于發(fā)現(xiàn)鴻月樓里少了她。
他做的這許多,就是為了帶她出宮參加燈會?他的一番動作,再加上之前他抱她回鴻月樓,是那般熟悉,那樣的輕車熟路,感覺比她還要熟悉上幾分。長寧不禁開始懷疑,他這三年在昇平,就只是守邊?還是暗中做了許多?
長寧想著想著就覺得有些頭疼,玉指挑開車簾,看外頭略過的風(fēng)景。耳邊已經(jīng)能聽見宮外嘈雜的聲音,他們是從小門出來的,現(xiàn)在想必已經(jīng)是到宮外了。
“吁——”馬車緩緩?fù)O拢{車的車夫很有經(jīng)驗,一定是仔細挑選過的。那車夫掀開車簾,輕聲道:“主子,只能送你們到這兒了。王爺就在前面,主子直走就能看見了?;貋頃r,奴才也在這兒等主子?!?p> 蕭弈還真是把一切安排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滴水不漏。等下了車,車夫就駕著車回頭,消失在黑暗里。走在小巷子里,越往前走,就越能感受到鬧市的繁華。路邊盞盞紅燈高高掛起,與天邊皎潔的月色交相輝映,放眼望去,皆是紅色,綿延了整座皇城。一路走來,長寧心中莫名地泛起心酸。自己困在宮里這么多年,早已不知道宮外的輕松自由是什么感覺了。每當(dāng)宮里選秀,看那些妙齡女子一個個擠破頭都想往宮里頭鉆,為了那潑天的富貴,甘愿犧牲一切。
可這天家富貴又怎是誰都能享得要得的,有時候,還沒求得富貴榮華,自己就先成了一堆白骨。這些年,走入皇宮卻躺著出宮的人還少嗎?
轉(zhuǎn)身看看身后的宮闈,此刻已經(jīng)快到了宵禁的時辰,整座皇宮的守衛(wèi)換了一撥又一撥。深宮大院,必定是嚴(yán)肅莊重的。
此時此刻,熱鬧是屬于百姓的……不屬于那座皇宮。
“姐姐一定是去見如意郎君的吧!買支花吧!”突然,充滿稚氣的聲音把長寧拉回了現(xiàn)實。長寧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面前站了個小姑娘。這小姑娘身高只到她膝蓋,看上去不過六歲的樣子,這么小的年紀(jì),本該是被爹娘領(lǐng)著在燈會上玩的,可她卻在這里獨自賣花。
她該怎么告訴這個孩子,那人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如意郎君了。看到孩子,長寧的心一下子就像化了般。長寧緩緩蹲下,此刻風(fēng)拂過,帶動衣袂飛揚。長寧今晚只用了一支簡單的木簪子挽了發(fā)髻,鬢角的幾縷發(fā)絲也隨風(fēng)舞動起來。
“這花真漂亮!不過,你爹娘呢?”長寧接過小女孩手里的花,這花她倒是從來沒見過。不過,能在這寒冬臘月里開的這般艷麗,花瓣紅艷似火,金黃色的花蕊點綴其間。仔細一聞,似有淡淡異香。這樣的花,就是在皇宮里,這么多年,她也不曾見過,沒想到宮外還有這樣奇花。種花的人,一定是費了很大的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