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竿上,坐著的是一個身形胖大,似乎正在睡覺的女子。
女子面容丑陋,可偏偏敷粉抹紅,畫著濃妝,又穿著一身綢緞錦服,粗壯的脖子上套著粗細不一的項鏈裝飾,手指上戴著各種瑪瑙翡翠的金戒指,充滿了一種鄉(xiāng)下地主老財婆娘的粗俗氣質。
而抬著滑竿的卻是四個面容枯槁身形消瘦的轎夫,衣著破爛,抬著胖大的女子每走一步,都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顯然無比費勁。
“快點快點,蠢奴才,四娘娘的事都讓你們耽擱了!”尖銳的聲音再次響起。
說話的不是那胖大丑陋的女子,而是這女子肩頭滑竿上站著的一只毛光油亮的老鴰,催促著四個抬滑竿的轎夫,又拍打著翅膀,在那閉著眼的胖大的女子身前跳來跳去。
“鴰兒,莫要再吵鬧了,本娘娘被你鬧得又餓了。”
胖大的女子緩緩睜開眼,長長伸了個懶腰,登時滑竿嘎吱吱地發(fā)出一陣怪響,四名抬桿的轎夫腳步都踉蹌了起來。
“四娘娘,四娘娘,這幾個沒用的奴才,不如吃了去吃了去?!蹦敲l(fā)亮的老鴰左右蹦跳著,嘰嘰喳喳叫了起來。
四名抬桿的轎夫臉色瞬間發(fā)白,本就踉蹌的腳步,抖得更加厲害。
那胖大丑陋的女子重重地哼了一聲鼻音,目光在身前兩個抬轎的轎夫后背上掠過,猩紅的舌頭下意識舔了舔嘴唇。
最后胖大丑陋的女子強忍著咽了咽口水,搖頭道:“算了,先留著吧。本娘娘可不想走路。鴰兒,距老三的洞府還有多遠?老三也是的,好好的不與我們住在一起,非得找個這般偏僻之地,真是老鼠愛打洞,等會老三若不能給我吃夠酒肉,我非得拆了它的洞府不可?”
四名抬著滑竿的轎夫,聽到了丑陋女子這般說,一個個都無聲地松了口氣,本來晃晃悠悠的滑竿,似也都抬得穩(wěn)妥了許多。
那老鴰扇動著翅膀,在滑竿上來回跳躍,嘎嘎叫道:“前面那就是小孤山了,娘娘,娘娘,你來得晚了,怕不是三老爺都入洞房了?!?p> “晚就晚了,也不打緊。”
胖大丑陋的女子毫不在意,戴著瑪瑙戒指的粗大手指在竹竿上敲了敲,嘟噥了一聲,“要不是老二多事,我才懶得跑這一遭呢,誰先娶妻又沒個關系,老大都沒發(fā)話,老二這就上趕著表現(xiàn)了。反正最后那賞賜都會落在我們頭上,又便宜不了外人……嗯?”
就在滑竿距離小孤山鼠妖的巢穴越來越近,坐在滑竿上的胖大女子,忽然抽動起了鼻翼,“這是什么氣息,這般嗆人?嗯?有肉香、有生人的氣息?!?p> “四娘娘定是餓了?!?p> 站在滑竿上的老鴰一雙黑溜溜的眼珠子來回轉動,又拍打著翅膀朝著那幾個抬桿的轎夫叫道,“蠢奴才蠢奴才,前面就是三老爺洞府,走快點走快點,四娘娘餓了,四娘娘餓了。”
四個已經(jīng)精疲力盡的抬桿人,不知是終點在望,還是心懷畏懼,頓時鼓足了最后的氣力,加快了腳步。
躲藏在草叢之中的楊禪和齊武陽兩人,望著那漸漸靠近的滑竿轎子,彼此互望了一眼,似乎都讀懂了對方的意思。
這個時候前來,大概率是非人,而且和鼠妖一系的勢力肯定有關。
嘎——
正在這時,站在滑竿上跳動的老鴰似乎不耐四人慢騰騰抬轎的速度,忽然振翅朝鼠妖巢穴洞府所在飛了過來,發(fā)出一聲聲尖銳的叫聲:
“四娘娘來了,四娘娘來了!”
只是連續(xù)喊了幾聲,這只老鴰訝然地發(fā)現(xiàn),那三老爺洞府門前冷冷清清,連個來迎接的山精小妖也無。
“四娘娘來了,快快來迎!”
老鴰又叫了一聲,語氣里似乎已經(jīng)帶著幾分怒意。
三老爺排名雖在他四娘娘前面,可那些個麾下的小妖怪們,哪個敢放肆不出來迎接四娘娘。
“嘎——”老鴰又怪叫了一聲,飛行的位置已經(jīng)到了鼠妖洞口不遠,突然見著了地面上一個焦黑的坑洞,還有許多散落的肢體。
正在這時,忽然一聲仿佛嗚咽的聲音響起。
在洞口不遠的一棵樹杈上,一個頭戴高帽,仿佛如教書先生的身影顯現(xiàn)了出來。
“四娘娘,四娘娘救我——”
這個教書先生形體飄忽,薄淡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似的,面色驚慌無比,瞥了一眼楊禪和齊武陽所在的草叢,急急忙忙就朝著遠處漸漸靠近的滑竿轎子飄去。
此時天色已經(jīng)快亮,它再不逃遁離去,恐怕就要生生消弭在這里。
“竟然還有一個鬼!”
縮在草叢里的楊禪,突然見到那彷如教書先生的鬼物出現(xiàn),朝著遠處的滑竿轎子飄去,臉色不由猛地沉了下去。
“難怪我方才總覺著周遭有什么東西,原來這家伙沒死,不對,是沒魂飛魄散?!”
齊武陽也是怔了怔,沒想到在兩人眼皮子底下,一直躲藏著這么一個鬼物。
他自然是記得這個帶著高帽仿佛教書先生一樣的積年老鬼,他還肆意地嘲諷過對方。
只是當時那反坦克手雷炸起來的聲勢,驚天動地,那鬼后來也沒了蹤跡,他以為這老鬼早被手雷的威力給湮滅了,沒想到竟然一直躲藏在附近。
齊武陽的腰帶上還系著一塊專門感應陰祟鬼物的玉石,只要遇到陰氣重的鬼祟邪魔,都會發(fā)出亮光。
適才他腰間的玉佩一直也在亮著,只是卻未曾去細想,畢竟周遭那般多的精怪、小妖,且他能夠混到這次任務里,他本身對于陰煞邪靈也是能夠有一定感應的,但依舊未曾料到,這老鬼不但沒死,還躲在了樹上一直默默看著他們。
這家伙要是來偷襲的話……楊禪心中有幾分后怕,對于看得見摸得著的精怪、小妖,他已沒有太多畏懼,可怕的就是這種神出鬼沒的陰祟邪靈。
在當前的情況下,若是有準備還好說,可冷不丁的被偷襲,甚至被附身,淪入到幻境,或者是意識靈魂層面的,那情況可就糟糕透頂。
只是——
“法師,我覺得那鬼是被我們嚇著了!”
齊武陽看著那老鬼驚駭欲絕逃跑的模樣,咧嘴笑了起來,“沒炸死它,肯定也要了它半條命,不對,是半條魂。”
這老鬼他先前見著鬼氣森森,身形凝聚出了幾分實體,顯然是厲鬼之流了。
可這會魂體都快凝聚不住,顯然方才那猛烈大爆炸令其重創(chuàng)。
這老鬼在發(fā)現(xiàn)楊禪和齊武陽并未有陰陽眼,看不到他,也沒敢逃遁。
那個和尚看著像是凡夫肉體,可那個嘴毒的道士,總是會用靈識悄然掃過周圍。
他駕馭不了陰風離開,只恐顯露出了一分一毫的痕跡,就被這兩個兇人察覺,到時候可就只有魂飛魄散的下場了,只能躲在洞門口的一棵樹上窺探,更別說有襲擊二人的想法了。
“嘎嘎——”
飛在空中的那只老鴰在那老鬼出現(xiàn)后,似也發(fā)現(xiàn)了躲在草叢里的楊禪和齊武陽,大聲地叫了起來,“有生人有生人,娘娘,娘娘,這里有——”
啪地一聲槍聲響起。
不等那老鴰刺耳的叫聲喊完,楊禪看準了那老鴰飛行的蹤跡,抬手就是一槍。
“娘娘救我,娘娘救我!”
老鴰的翅膀被楊禪打中了,拼命撲騰著飛在空中,翎羽飄飛,刺耳的尖叫聲越發(fā)銳利。
啪啪——
又是兩聲槍響。
楊禪一槍落空,一槍卻正中老鴰的胸腹處。
老鴰嘎嘎叫了兩聲,再無力扇動翅膀,跌落到了地上。
楊禪見老鴰落下,又抬手朝著那飄飛遠遁、宛如教書先生似的老鬼開槍。
子彈劃過空氣,穿過正飄飛遠遁的老鬼身體,看似毫無作用,可若細看,分明能夠發(fā)現(xiàn),這老鬼的身軀越發(fā)的淡薄了幾分。
子彈對于這種沒有形體的鬼物傷害有限,若是正面作戰(zhàn),可能連開幾槍,這鬼物已經(jīng)撲到面前,又或者以某種特殊的形態(tài)存在,尋常肉眼根本無法捕捉。
但如手榴彈、震撼彈所能夠起作用一樣,子彈的射擊也并非全然無用。
高溫、燃燒、強光、超聲波還有可能一些未知的射線,都能對于鬼物造成不同的傷害。
當然或許也有對這些都無所畏懼的鬼物,楊禪對于這一點沒辦法保證,畢竟這沙場世界里的劇情任務世界并不單一,但顯然并不包括逃離的這個老鬼。
若說著老鬼還如之前一般鬼氣森森,濃郁的陰煞氣息幾乎要凝聚出實體,這點子彈于他確實沒有多大的沖擊。
可如今這老鬼,被方才的反坦克手榴彈來了一擊狠的,陰煞氣息散盡,淪為一般的游魂之流,哪怕是幾顆子彈劃過身體,就已經(jīng)造成了極大的傷害。
“四娘娘,四娘娘救我,小人是二爺座下的……”
那飄飛的老鬼身形越發(fā)渙散,望著遠處漸漸靠近的滑竿轎子,哭喊連連。
嗡——
這時,突然一枚銅錢攜帶呼嘯的風聲靠近。
眨眼間,穿過了老鬼的身體。
那正在哀嚎哭喊的老鬼,立時宛如被捅破的肥皂泡一般,啵地一聲,碎裂開來。
“要說打鬼,還是得我這受過高人祭煉的銅錢才行?!饼R武陽滿臉得意地沖楊禪眨了眨眼。
楊禪也懶得理他,齊武陽的銅錢先前就能夠穿透那些附身在之人身上的陰魂,擊殺這頭老鬼他自然不意外。
目前兩人雖卻得了一定的信任,但這滿嘴騷話的隊友,到底有什么能力,有多少底牌,可還沒有完全暴露出來。
“別扯了,又來了一個……”
楊禪話未說完,一聲仿佛扯著嗓子傳出的尖銳嘶吼聲在荒野山林驀然響起。
“誰!”
“誰膽敢殺我的鴰兒??!”
距離楊禪和齊武陽兩人差不多還有八九十米左右的山道上,坐在滑竿上本有些百無聊賴的胖大丑陋婦人,猛地一下站起。
沉重的身軀牽動的巨大的動靜登時令四名本就疲乏不堪的轎夫不堪重負,砰地一聲跪倒在地。
那胖大丑陋的婦人雙腳落在地上,一把扯開滑竿的架子,大步走了出來。
她腳上穿著的是一雙不算大的紅色繡花布鞋,相比起胖大的身軀顯得格外的嬌小,看著似有幾分滑稽,可眉宇之間煞氣畢露。
跪伏在地上的四名轎夫,一個個噤若寒蟬,似乎察覺到了胖大婦人的怒火,一個個甚至瑟瑟發(fā)抖起來。
那胖大丑陋的婦人卻對四名轎夫置之不理,兩道刻意被描過的眉毛下一雙梳理過睫毛略顯狹長的眼睛,已經(jīng)看到了站在鼠妖洞穴門口處的楊禪和齊武陽兩人。
砰!
地面陡然一聲悶響。
體型胖大的婦人雙腳在地面一踩,身體卻以一種難以形容的驚人速度朝著楊禪和齊武陽兩人沖了過來。
草木飛濺,塵土飛揚,氣勢駭人。
“臥槽!這……這特么也能跑得起來?”
齊武陽看著那婦人狂奔而來,眼睛似乎都要瞪了出來。
楊禪望著那咆哮著沖過來的婦人,右手上已經(jīng)多了一枚手榴彈,左手駁殼槍連連扣動扳機。
三發(fā)子彈先后飛掠而過。
大概是距離還遠的緣故,再加上駁殼槍本身的特性,即便以楊禪如今“初級槍械精通”的技能,三槍里只有一槍射中了那婦人的肩膀。
可那被稱作四娘娘的胖大丑陋的婦人,被一槍射中肩膀,絲毫沒有半點影響,甚至連一點血花都沒有。
而這眨眼之間,這胖大丑陋的婦人距離幾人的距離就已經(jīng)縮短到了四五十米的樣子。
楊禪啪啪啪又是連發(fā)數(shù)槍,跟著一扯手榴彈的拉伸,抬手就扔了出去。
旁邊的齊武陽在這一刻也是打了個激靈,五枚銅錢呼嘯而出。
這一次大概是距離近了不少的緣故,手槍的子彈三發(fā),一發(fā)不落地集中了胖大丑陋婦人,兩發(fā)在胸前,一發(fā)在面門。
呼嘯而至的五枚銅錢也打在了婦人短小的雙腿上。
可出乎楊禪和齊武陽兩人的意料之外,子彈和銅錢都只卡在婦人的身體表皮,連一點血花也無,依舊保持著前沖的姿態(tài)。
眨眼間距離就只有三十多米。
轟??!
正在這時,手榴彈在胖大丑陋的婦人身前爆炸。
強烈的爆炸力量,將狂沖而來的婦人直接掀翻在地。
不等楊禪和齊武陽兩人有其他反應,那胖大的婦人口中驀然發(fā)出了一聲凄厲的咆哮聲。
身上穿著的那綢緞華服刺啦啦的碎裂,從頭臉到身軀快速膨脹了起來,化出了妖魔本相,一個翻身爬起,再次朝著兩人狂沖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