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銘的改日上門遲遲未來,張芮也就抱著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的想法,悠游自在了幾天。
這日,她坐在徐氏茶樓的二層包廂,一邊品著茶,一邊百無聊賴地打量著欄桿外頭的情景,而恰好看到一輛馬車沿著馬行街走來。
張芮不經(jīng)多看了幾眼。只見那車子并不是街上常見的樣式,四周簾子緊緊掩著;車夫體格雄壯,穿著厚厚的毛皮大襖,戴著些獸骨裝飾,臉頰紅潤健康。
遼國人嗎?張芮暗自想到。車隊路過茶樓,又沿著馬行街去了,很快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消失不見。
“這不是張小娘子嘛。”張芮的目光還緊緊隨著馬車消失,一個令人不愉快的慵懶聲音便傳來。
張芮一轉(zhuǎn)頭,只見烏銘身著青色常服,正撩起簾子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好巧,烏大人?!睆堒侵坏寐冻鲶@喜的表情,起身道,“快快請進?!?p> “博士,既然張小娘子有請,便不必去別的廂了?!睘蹉懟仡^道,轉(zhuǎn)而朝張芮一笑,“張小娘子,那烏某就失禮了?”
待烏銘終于在張芮對面坐定,慢條斯理地品嘗起清茶時,張芮的目光依舊緊緊注視著他,而自己面前的茶杯一動也沒動。
“烏某很是抱歉。這些日子有貴客來訪,蔡太師想設(shè)宴招待,準(zhǔn)備繁多,為此烏某實在是難以脫身。”烏銘順著張芮的目光,嘆了口氣道,“讓張小娘子勞心了。”
“不勞心,不勞心。”張芮趕緊擺手。
“烏某也就不拐彎抹角了,張小娘子是想了解租借貴府的船一事吧?”烏銘倒也直截了當(dāng)?shù)?,而看著張芮難以掩飾地露出了星星眼,他竭力忍著笑,“蔡太師認(rèn)為此次浮玉眸案件張家有功,決定取消租賃,繼續(xù)讓張家舶運主持著碼頭——也保持花石綱運送順暢?!?p> 張芮感覺一瞬間,自己身上繃了好幾日的骨頭和神經(jīng),都瞬間放松了下來。她眉頭一松,感覺身心愉悅,微微往背后的墻壁一靠。
而看著烏銘有些繃緊的腮幫子,她又坐直了起來——她可想不到,現(xiàn)在烏右司郎官因為她生動的神情動作變化,正在用盡全力憋住放聲大笑。
“蔡太師之命,張家一定在所不辭?!睆堒谴蚱茖擂蔚姆諊?,趕緊轉(zhuǎn)換話題,“烏大人,您說的貴客可是遼人?遼國使團來京拜謁了么?”
“太師府之事,烏某實在不敢私自訴說。”烏銘淡笑著搖搖頭,又慢慢地品了口茶,“倒是貴兄——”
“??!”
一聲尖叫從簾子外面?zhèn)鱽恚o接而來的是杯碗打碎的聲音。
烏銘和張芮都迅速轉(zhuǎn)過頭,又很快地相視了一眼。短暫的寂靜后,簾子外傳來了慌亂的腳步聲和叫嚷聲。烏銘站起了身,回頭向剛準(zhǔn)備站起來的張芮道:“小娘子請在此等候,烏某去視察一二?!?p> 等等!?什么?為什么我要在此等候,我也要去!
而烏銘已經(jīng)不見,垂下來的簾子正在嘩啦晃著。算了——我還是不要多管閑事,小心把自己搭進去!張芮這樣想著,只得惴惴不安地坐在那里,試圖用喝茶來平復(fù)情緒。
片刻之后,外頭的聲音小了下去,簾子被人拉起,烏銘回來了。而他沒有再坐下來的意思,而是拱了拱手:“張小娘子,烏銘得先行告退了。”
“等等!發(fā)生了何事?”張芮喊道,差點跳起來。
烏銘不似平時慢條斯理,語速極快地道:“翰林學(xué)士馮溫在三樓包廂身亡了?!?p> 雖然張芮不知道馮溫是誰,但一聽到這句話,還是感覺渾身直冒冷汗。
“這……”
“很快禁軍會來封閉茶館,此地不宜久留。”烏銘道,“小娘子,快和烏某一起出去吧?!?p> 張芮感覺自己魂不守舍地站起來,跟著烏銘走過走廊,走下樓梯。一樓廳堂里人頭攢動,似乎很多人想出去,都被掌柜攔了回來:“各位客官,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烏銘帶著張芮穿過人群,目不斜視地大步來到門口,冰冷冷地抬起袖子,對著掌柜舉出一張令牌。而還未等張芮看清牌子上的內(nèi)容,烏銘就收起了令牌,側(cè)身示意道:“張小娘子,請?!边@一幕把彎腰恭送的掌柜驚呆了,而張芮也顧不得解釋,只得提起長裙,急匆匆地踏過門檻出了去。
“烏某要立即去太師府報告蔡太師,就先行告退了?!睘蹉懝ЧЬ淳吹刈饕镜?,“改日再請小娘子喝茶?!?p> “好……”
張芮看著烏銘走去一匹純色棕馬旁邊,踏著上馬石輕盈地飛身而上,接著一甩韁繩揚長而去,轉(zhuǎn)身慢慢地向相反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