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渠駭帶著隨從出了王城沒走多遠(yuǎn),就被迎面而來的一輛馬車攔下。他趕緊命人上前查看,隨從立即稟報說:“魏國使臣攔下車隊,請求面見我王。”
義渠駭?shù)男念^為之一震,方才想起前幾天與魏使商定的兩國結(jié)盟之事,最近心里老糾結(jié)赴秦之事,竟然把此事忘得一干二凈。出于失禮的愧疚,他走下馬車上前說:“有勞魏使再度踏足義渠國辛苦了!”
魏使說:“此次奉我王之命前來遞交國書,草擬兩國結(jié)盟事宜。不日,我王在平陽與義渠王舉行隆重的結(jié)盟儀式,只是不知義渠王此次要去哪里?何時來魏國履行結(jié)盟之約?”
義渠駭說:“據(jù)可靠情報,眼下秦國又起戰(zhàn)事,我正要前往咸陽與秦王一道共謀天下大事。
魏使聽后半信半疑地說:“秦人狼子野心,以生靈涂炭,攻伐天下為己任,窮兵黷武遲早要遭天譴。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義渠王切莫助紂為虐,遭天下人唾罵。”
“魏使此言差矣!如今,天下諸侯以齊、秦兩國獨霸天下,并稱為東西二帝。將來鹿死誰手?尚不可知。前不久,魏韓兩國不是也依附齊國攻打楚國嗎?我義渠國本來就地少人稀,不宜出兵攻伐,豈能不知百年不遇的天下之大變局嗎?暫時依附秦國等待時日,好圖存富強。再說了我與羋太后雖無夫妻之名,但已有夫妻之實,我會懼怕秦人嗎?”
魏使見自己無法說動義渠駭馬上反唇相譏道:“我王正準(zhǔn)備與義渠國結(jié)盟,義渠王卻要遠(yuǎn)行,難道要我們的結(jié)盟成為天下的笑柄嗎?從此以后,天下諸侯藐視義渠國不講信譽,不懂禮數(shù),更有失國體顏面,豈不鑄成千古大錯!您可知秦國占我大魏多少土地?多少城池嗎?這些恥辱和仇恨,我們時刻銘記于心,至死不渝?!?p> 義渠駭明知魏使有意發(fā)難,意在阻攔他前往秦國。事先已經(jīng)說好要與魏國結(jié)盟,決不能出爾反爾,于是想借坡下驢說:“請問魏使,魏王擬定于何日與我們結(jié)盟?我好規(guī)劃行程,提前準(zhǔn)備前往魏國出席結(jié)盟儀式,履行盟約?!?p> 沒想到魏使步步為營,緊逼道:“魏國修筑長城之事,功在當(dāng)代利千秋,一刻也不能耽擱。當(dāng)然是越早越好,擇日不如撞日,在下斗膽肯請義渠王移駕魏國。我馬上稟告我王,即刻準(zhǔn)備與您結(jié)盟?!?p> 義渠駭真沒想到自己稍不留神,竟然被魏使?fàn)恐亲幼摺S谑墙吡ν妻o,說:“我有要事趕赴秦國,交涉兩國邦交,三五日之后即可趕到魏國,如約舉行結(jié)盟儀式。”
魏使咄咄逼人,說:“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秦王母子一向陰險狡詐,心狠手辣,您一旦入秦,他們還會心甘情愿讓我們結(jié)盟嗎?其中的道理,地球人都知道,義渠王殿下豈能不知?別自欺欺人了,到那時壞了我們的好事豈不遺憾終身?”
義渠駭見魏使喋喋不休,不勝其煩當(dāng)機立斷說:“既然如此,那就請您前面帶路,我這就去魏國面見魏王,再詳談結(jié)盟之事,如何?”
魏使頓時喜上眉梢,說:“那是再好不過了,我王定是求之不得!義渠王請隨我同去平陽?!?p> 義渠駭?shù)竭_(dá)魏國平陽郡,魏使同當(dāng)?shù)乜な芈≈爻龀怯印K麄円恍腥隧樌氤牵绿sA館,魏人以王禮盛情款待義渠駭。三日后,義渠駭仍然不見魏王現(xiàn)身,他頓感事情有點蹊蹺。細(xì)思極恐,魏王為何不在都城少梁與他見面,而是將他放在平陽不管不問?他不明其中的緣由,急忙召來當(dāng)?shù)氐目な卦儐?,郡守不愿透漏實情反而竭力掩飾說:“魏王國事繁忙,暫時無法脫身前來會見義渠王。請您再等幾日,我王即到!”
義渠駭縱然無法相信他的說辭,憑借多年的閱歷和行走諸侯國的經(jīng)驗自然能猜到其中一二,只是尚不清楚其背后的真實目的。無奈之下,他只能以辭行為由,去找郡守問話,說:“既然魏王諸事纏身,斷然不能前來見我。我有要事在身,暫且先行離開,日后擇機再行盟約之事??な丶泵η箴?,說:“殿下,萬萬使不得!魏王下了死命令:好生款待義渠王,你若離開,在下又如何向魏王交代?若有招待不周,請您多多海涵。我馬上命人去辦!”
義渠駭說:“這倒不是,還請郡守向魏王轉(zhuǎn)達(dá)本王之意!”
郡守唯唯諾諾地說:“在下立即遣人,快馬飛報我王,不日便有消息。請您靜候佳音!”其實義渠駭心想:此次來魏盟約,只是為了阻止魏王修筑長城而故意使絆子。誰曾料想他正在一步步陷入魏使精心設(shè)計的圈套。如今讓他待在這里,等又等不來,走又走不成,只能坐等時機,靜觀其變。
五日后,魏使急匆匆地趕來向義渠駭致歉,說:“實在對不住,讓您久等了!最近各諸候國不太安生,蠢蠢欲動。我王迫不得已與各國竭力斡旋,急于同義渠王達(dá)成盟約,意在保境安民,守土有責(zé)。
隨后,魏王乘坐的豪華車攆也接踵而至。義渠駭方才明白他們定是與各諸候國達(dá)成了利益共同體。如此煞費苦心急于邀他來結(jié)盟,想必是把他當(dāng)做與各諸候談判的籌碼了。義渠雖小,但特殊的地理位置讓其在各諸候國的紛爭中能起到四兩撥千斤的作用。
翌日,魏王命人在平陽郡的東山上筑高臺設(shè)壇,龐大的儀仗隊綿延數(shù)里,廣置彩旗遮天蔽日,以彰顯王者威儀,向世人宣示王恩浩蕩。臺下的臣民和軍士整齊站立,翹首期盼即將舉行的結(jié)盟儀式。
五時三刻,一通厚重的鑼鼓之后,吉時已到號角齊鳴。魏王攜義渠王在悠揚的鼓樂聲中登上高臺。司儀鄭重宣布魏國與義渠的結(jié)盟儀式現(xiàn)在開始。
祭天神,二王并立面向神位跪拜,進(jìn)香焚紙告慰神靈,護(hù)佑兩國王業(yè)興盛,子民安居樂業(yè)。侍者端來羊皮做的盟約書,魏王與義渠王各拿一份,司儀高聲宣讀盟約內(nèi)容。隨后,魏王牽頭,義渠王依次在盟約上簽字,按上手印。魏王緊握義渠王的手高呼:“大魏與義渠今天正式結(jié)盟,往后風(fēng)雨同舟,共御強敵!”
司儀高喊:“歃血宣誓!”
隨即現(xiàn)場宰殺牛畜,侍者端來新鮮的牛血、一只血淋淋的牛耳和兩樽酒。魏王滿飲一口牛血,馬上遞給義渠駭,他感覺牛血太腥難以入口,便用手指沾了牛血象征性地涂抹在嘴唇上。魏王右手一把抓起牛耳,將血滴于酒樽之中,又在空中畫了個圈便隨意扔掉了,端起兩樽血酒遞給義渠駭一杯,兩人對視會意微笑著相互說:“請!”,立即一飲而盡。
魏王拉起義渠駭?shù)氖指吆舻溃骸敖裉煳遗c義渠王在此鄭重盟誓,兩國從此同結(jié)百年邦交,共謀社稷永固,齊心協(xié)力發(fā)展貿(mào)易……”
宣誓完畢,在臺下臣民的一片歡呼聲中,魏王同義渠駭一道走下高臺。魏王親自設(shè)宴款待義渠駭及眾多臣民,魏人吃肉喝酒,紛紛評議,訴說著無盡的歡喜。
這場可有可無的盟約總算結(jié)束了,龐大而冷清只有他和魏王兩個人。出于私心魏王未邀請任何諸候國參與,只是把這次盟約當(dāng)做與其他諸候談判的籌碼。魏王別有用心地安排在平陽與義渠王單獨結(jié)盟,其用意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讓他感到?jīng)]有誠意,只是走個過程而已。
殊不知在魏王的眼里像義渠這種小國極易操控和掌握。他要效仿秦王當(dāng)仁不讓將義渠王拉到自己的帳下效命。義渠駭感覺魏王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兩面三刀口是心非,沒有王者之氣,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明君。因此,只可親近恭維,斷不可誠心相交。
義渠駭心意已決,他在魏國一刻也不愿停留,隨即快速趕往秦國。他來到咸陽城并未直接去見秦王,而是去找故交羋戎,因為心中裝著事,所以找羋戎想做個順?biāo)饲?。他們一見面羋戎就劈頭蓋臉地問:“聽聞您與魏國剛剛結(jié)盟,這才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又來咸陽了?義渠王果然兩面三刀又八面玲瓏,可謂神速呀!”
義渠駭與羋戎太過熟悉,便賣個關(guān)子說:“如今的義渠國富民強,各諸侯國自然愿意與義渠交好。不知秦王可好?我要進(jìn)宮面見秦王。”
羋戎說:“您好糊涂呀!魏國這些年一直是秦國的手下敗將,如今走頭無路才拉義渠國結(jié)盟,勢必想在秦國攻伐趙國之時跳出來背后搗亂,破壞我大秦的整體戰(zhàn)略布局,都是些見不得光的小人行經(jīng),你也樂于同這樣的國家為伍?放眼天下,只有秦國才是義渠國巍然不動的靠山??捎惺裁粗匾氖虑橐嬉娢彝鯁??”
“如此說來,我這次行事確實草率了,聽你一席話我追悔莫及,謹(jǐn)記你的忠告!我也沒啥大事兒,來到咸陽禮節(jié)性拜訪秦王?!绷x渠駭說。
羋戎馬上勸告,說:“如若那樣,就不必進(jìn)宮了。先處理好邦交之事,找個機會與魏國當(dāng)斷則斷,不要反受其亂,釀成禍?zhǔn)?。另外秦王國事繁忙,有一大堆的事情要處理,未必有時間見你,若是信得過我,日后定當(dāng)代為轉(zhuǎn)達(dá),可否?”
義渠駭心想,如若這樣倒省了許多繁文縟節(jié),接著說:“我去甘泉宮陪伴羋姊姊,誠邀請羋兄一同前往,如何?”
羋戎說:“秦國馬上又有大戰(zhàn)事,眼下我在軍營效命,哪有時間啊?每日得空能回來看望家人已是最大的寬限了?!?p> “既然如此,羋兄軍務(wù)在身,我也不便強求?!绷x渠駭說。
“我也好久沒有見到她,代我向她問候?!绷d戎說。
義渠駭沒有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前往甘泉宮。本來就是個人私事,誰也幫不了他,這事還得他獨自面對羋月。在前往甘泉宮的路上他反復(fù)思考,做好各種心理準(zhǔn)備,去接受羋月狂風(fēng)暴雨般的雷霆震怒。
其實,羋月不虧為秦國太后,手眼通天,耳目眾多。自義渠駭進(jìn)入秦國,他便得到報告義渠王只身而來并未見到孩子。她早就料想到這一點,他將孩子帶回義渠國,視若珍寶,肯定就一去不復(fù)返。她當(dāng)初要這個孩子就是為了拴住他,讓他時時刻刻聽命于自己,心甘情愿地留在秦國效命。只要義渠王在手,義渠人斷然不敢輕舉妄動,關(guān)鍵時刻還能派上用場——要挾義渠人。
在羋月的意料之中,義渠駭對她還算有情有義,既然他能拋下社稷只身來到了秦國,說明對自己情深意重,又何必去計較一個孩子的得失了,更何況她腹中…
為了秦國的江山社稷,有生之年,她力所能及只能做到這些。然而,讓她擔(dān)憂的是義渠駭并非她想象中的那般好操控,隨著他的羽翼豐滿,日益廣泛地結(jié)交諸侯國,越來越不愿聽命于她。
最近,羋月又聽說義渠駭突發(fā)奇想竟然與魏國結(jié)盟,對秦國來說雖然無關(guān)痛癢,但此舉卻標(biāo)志著一個君王代表國家行使獨立的外交權(quán),意義非同小可。諸候混戰(zhàn)的時代,再弱小的邦國在瞬息萬變的戰(zhàn)場上也能發(fā)揮出它應(yīng)有的作用,她最不愿看到將來自食其果。
這些年羋月對于義渠駭百般拉攏,美色誘惑,無所不用其極,縱是風(fēng)情萬種留得了他一時,難留他一生一世。在她年老色衰的時候,最終若不能為秦國所用,又該當(dāng)如何?她陷入極度的沉思之中…
一個人無論多么忠誠,但在利益和金錢的誘惑下,難免會發(fā)生蛻變。于是,她又不得不壓制住內(nèi)心的怒火,再次委身于他,下點功夫,做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