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總是帶有著不確定的變數(shù),所以人們總是希望將自己的不確定寄托在某些更加不確定的事情之上,比如向神祈福。
相對于新年之前的向灶王神祈福,在大年初一這一天的向龍王祈福相對更加隆重,楊家莊所有過了十歲的男丁都在莊里最年長的楊崇業(yè)的身后按照輩分家氏排成三人的隊伍,前方楊明廉、蔣明禮和兩位堂哥楊明忠、蔣明達(dá)抬著一張四方桌緊緊的跟在楊崇業(yè)身后,四方桌上放著全莊最大的豬頭,點(diǎn)了紅心的白饃,以及豬頭前面放著的香爐。因為需要四方桌保持平穩(wěn),所以四方桌的腿并沒有特別的長,剛好做到一只手扶著桌腳,另外一只手擎著桌腿。
長長的隊伍沒有發(fā)出聲音,大家出奇的保持著肅穆,在這種氣氛之下,即使是在活躍的孩子也不敢發(fā)出異樣的聲音。
沉默終于在隊伍抵達(dá)龍王廟前達(dá)到巔峰,由莊口到龍王廟的這段路程,沉默造成對這場儀式形成巨大的形式感。所以在楊崇業(yè)站在龍王廟最前方,面向眾人大聲禮唱:“敬拜!”先是楊崇熙,蔣崇泉二人單膝跪下,之后是楊明廉、蔣明禮等四人放下四方桌,站到后面單膝跪下,其后的楊明德、蔣明歲等人單膝跪下,最后到年紀(jì)較小,成家以及未成家的男子一一單膝下跪。
從龍王廟前的楊崇業(yè)到最后一排的楊國林,從半山腰到山腳都是楊家莊的男子,每個人都上身挺拔的望著最前方,就像是在等著將帥檢閱的士兵。
楊崇業(yè)老人洪亮的聲音在前方傳來:“楊家莊自建莊以來,以五戶為始,到今天已是近百戶,四十年來風(fēng)調(diào)雨順,一扣首謝龍王庇佑之恩。”眾人聽到之后,自楊崇熙、蔣崇泉二人開始向前一叩拜口念“庇佑之恩”,一排排傳到最后。
“二叩首祁葵丑年風(fēng)和雨順,人和興旺!”眾人聽完又是像是一波波海浪從前傳至后面,口中念著“風(fēng)和雨順,人和興旺?!?p> “三叩首祭楊家莊貢品,望龍王不棄?!北娙嗽俅文钪巴埻醪粭墶蓖瓿扇凳?。
“楊家莊子弟上前敬香”楊崇業(yè)說完由楊崇熙上前點(diǎn)燃一支香,插在香爐上,從左側(cè)小路離開,之后的眾人開始成為一條長蛇陣跟在楊崇熙老人的身后向溝口外走去,步伐堅定,不能再回頭看一眼龍王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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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回到楊家莊的時候才開始展現(xiàn)出新年的歡樂氣象,各個年齡段的漢子組成不同的圈子,有開葷笑話的,約定下午進(jìn)行賭博的,游戲的。沒有人在口頭上談?wù)擙埻酰袷菍⒛菆鰞x式在轉(zhuǎn)身之后遺忘,在村莊里的一條條岔口之間將山上的經(jīng)歷融進(jìn)腦子里,不再愿意提及。
關(guān)于龍王廟的禁忌有三,龍王廟之后的山脈森然,生死由天只是其中之一,路過龍王廟不可以用手指著談?wù)擙埻鮼碛墒瞧涠豢烧務(wù)擙埻酢肮兊檬А笔瞧淙?。因而眾人只得將往年的某一場暴雨,大旱?dāng)做是天災(zāi),因而年祭反而更加虔誠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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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是一年最為奢侈的時候,豐盛的年夜飯一般還會有剩下雞鴨等肉食,餃子也是一盤盤的被端上了桌子。楊國林這個時候只是一個心思純粹的稚子,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拍著自己已經(jīng)鼓起來的肚子,向二姐炫耀道:“二姐,我是不是很厲害,剛剛可是吃了整整一盆餃子?!?p> “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一只豬呢,吃飯論盆?!睏顝氖缈粗鴮ψ约簲D眉弄眼的楊國林沒有好氣的說道。
“嘿嘿,你們都是我的崽子,說誰是豬不都是罵自己?!睏蠲鞯聦芍淮笫址旁谧约液⒆拥念^上,著實(shí)不想大年初一就要淪落為豬之主。
每個人的期盼都是爆竹聲中歲歲平安,這個愿望在村邊出現(xiàn)的一個古怪老人開始向著楊家莊不可預(yù)料的方向發(fā)展。
老人身著一身破舊的中山裝,衣服的領(lǐng)口、仟邊、袖口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損,顯示出老人獨(dú)居的落魄。但是最讓楊家莊人注意的不是那個老人挺拔的身子、抑或是手中的拐杖的不相匹配。而是老人身上斜挎著的背包,全白色的布包,盡管經(jīng)過常年的水洗,卻仍是顯得結(jié)實(shí)耐用。就像它的主人一樣經(jīng)久不衰。
全村的孩子都驚了,那個來抓小孩的羊倌兒還是來了,雖然他沒有帶著羊群,身后沒有健碩如牛犢的頭羊,但是那奇怪的裝束卻是和傳言中的形象一模一樣。
楊明德的家在街中心,所以當(dāng)全村的孩子在向四面八方大喊的時候,楊明德也是站在門口看到了那個身姿挺拔的老人。雖然沒有了當(dāng)年爽朗的笑容,但是卻和記憶中的那個男人漸漸重合,楊明德只是覺得這新年的風(fēng)有點(diǎn)大。
一只手將楊明德從門口扒拉開。“別擋著,挺大的個子,怎么這么不懂事?快讓我看看是不是真回來了?!睏畛缥趼燥@矮小的身子甚至傳來了陣陣的顫抖。
當(dāng)那個老男人逆著冬日的暖陽從南胡同走進(jìn)楊家莊,走到楊崇熙的身邊,只是說了這樣一句話?!靶$?,你老了,也變得愛哭了。哈哈哈!還傳給了我最喜歡的小明身上?!?p> 楊崇熙老人的淚水在眼里轉(zhuǎn)了三個圈圈,最終還是沒有流出來,只是使勁拽著眼前的人,生怕他在一走就不回頭一般?!吧僬f那個,怎么今天才到家,飯都沒你的,就剩酒啦?!?p> “事多唄,哪像你似的,躺在家里就把福氣給享了。”楊崇光臉上滿是笑容,說的話卻是慢慢的羨慕??偸怯行┤瞬粫驗榫嚯x而疏遠(yuǎn),即使這距離包含著時光,也總是會看到別人過的好,自己也就很開心,甚至比自己過的好還要開心。
“那咋滴,羨慕了就別走唄,一起躺下來曬曬太陽?”楊崇熙半玩笑半認(rèn)真的語氣,眼中卻帶著誠摯的眼神。
“那得看看你的酒量酒品,別喝幾杯醉了,還要撒老小孩的潑。”楊崇光滿臉戲謔的說道。
“嘿,明德,聽見沒,有人踢場子踢到家里來了,一會我醉不醉不知道,但是你要是醉了?招待不好人家,那我可生氣。”楊崇熙換上招牌式的楊家笑容。
“喝酒這點(diǎn)小事還用您說啊,今個兒不給三大伯喝好了,那我一年不碰酒?!睏蠲鞯乱慌男馗?,滿是自豪。
葵丑新年,楊家迎來一位遠(yuǎn)道的老人,大宴上,楊明德喝酒喝到了桌子底下,然后一年沒有碰酒壺。
夜空生寒
工作去了,寫書的事可能會更慢,但是我會盡量將這部書寫完。主題是70年代到90年代,楊家人從農(nóng)到商的轉(zhuǎn)變,與羊倌有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