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開始顫動。
玄塵被一陣漩渦卷進(jìn)黑暗，她的意識輕飄飄的懸浮在空中。眼前的光逐漸變亮，她又回到了現(xiàn)實，看到一雙灰色的半神眼睛。
而此刻，玄塵望著靈魂深處的白法，好像經(jīng)歷了一場不可思議的夢。她在白法的記憶里找到了許多答案。是她救出了白法的小女兒，作為交換條件，她又教唆白法毀掉了重云顛的天眼。
而她一直想不明白的失憶……
玄塵張了張嘴，面對眼前的男人發(fā)出一個輕微的聲音。“是我……讓你……”
白法緩慢的點頭，面容平靜說?！笆俏夷ㄈチ四愕挠洃??！?p> “不對?！毙m突然說。“阿多摩耶當(dāng)時給我看了另一個半神的記憶。我在他的記憶里看到了，就是我在禁地殺死了一個半神。”
“是我抹去了那名半神的記憶，是我又編織了一個假記憶，為了能讓神王相信是你做的?！卑追ㄏ蚯耙徊?，神情嚴(yán)肅的說?！翱墒聦嵣?，是我殺死了半神，也是我親手毀掉了天眼?！?p> 玄塵驚的合不攏嘴，她完全沒有想到。
“白法，我當(dāng)時一定是糊涂了。我想找回我的記憶，我想知道這二百多年里究竟做了什么？”玄塵情緒激動的說。“你能恢復(fù)我的記憶，你是法術(shù)最強大的半神，幫幫我，讓我想起來……”她盯著白法，想要在他平靜的臉上找到答案。
“你曾經(jīng)說過，永遠(yuǎn)不要讓你找回記憶?！卑追ㄕf。“我承諾過，就必須遵守?！?p> “永遠(yuǎn)不要……”玄塵瞠目結(jié)舌。
“在結(jié)界之下，找回記憶對你沒有任何意義，只會讓你徒增煩惱?！?p> “可我后悔了，我現(xiàn)在想請求你幫我恢復(fù)記憶?！毙m懇切的說。
白法緩慢的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他不肯恢復(fù)記憶。這讓玄塵感到跌入了失望的谷底，對于這樣的結(jié)果她完全不能理解。
“詛咒之樹已經(jīng)具備了打開封印的條件?！卑追ň徛恼f。
“可是，我不是把靈魂放出來了嗎？”
“在涅凡的血滲入樹里，已經(jīng)不再需要任何靈魂了。你必須摧毀這棵怨念重生的詛咒之樹，它已經(jīng)具備了開啟它的四個條件。永生樹、月魂族的靈魂、死而復(fù)生的血，以及……魔晶……”
“魔晶？”
“我的身體在樹中?！?p> “那我不能毀掉它?！毙m驚的不能自已?！拔乙涯憔瘸鰜恚欢ㄓ惺裁崔k法能復(fù)活你。你的靈魂這么完整，我們只需要得到一顆天鹿獸的心，或者是找到一個心甘情愿的……”
“一個心甘情愿奉獻(xiàn)心臟的半神嗎？難道你要讓塔由哈死去嗎？”他質(zhì)問道，帶著責(zé)備說?！翱赡苣氵€不明白，一個心甘情愿獻(xiàn)出心的人，復(fù)活咒是永遠(yuǎn)復(fù)活不了的。因為我……自愿選擇了死亡，我放棄了我的生命……”
“總會有什么辦法的。”玄塵有些哽咽了。
“月塔還有很多無辜的人，如果沒有摧毀詛咒之樹，那將是整個結(jié)界之下的一場浩劫。而且我已經(jīng)死了，就讓我的靈魂為這個世間留下最后一點希望吧。”
“我要怎么做？”玄塵低聲說，這樣的請求對她而言太沉重了。
“用你的弓燒掉樹。”
“我的弓掉進(jìn)湖水里了……”玄塵看向邊緣，她無法找回她的弓。
“那是屬于你的武器，只有你可以召喚它?！卑追ㄗ叩剿磉?，牽起鱗片手?！跋胂笠幌?，它就在你的手里……”他讓玄塵擺出射箭的動作，就像握著一把隱形的弓。
白法的手亮了。
就在玄塵空曠的手中，忽然燃起一道火焰，從手掌向上下延展。劇烈燃燒的火光里慢慢的發(fā)出一道純金之色。玄塵感覺到手心里出現(xiàn)一個沉甸甸物體，她的弓出現(xiàn)了。那把被丟入湖水的金弓，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它……回來了……”玄塵目瞪口呆。
“那么我的時間也到了?！卑追ㄋ砷_手。
玄塵痛苦的皺起眉頭，手里的金弓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一樣沉重。
“可我想……一定有辦法……”
“玄塵，我的心在這里?！卑追ㄖ噶酥感乜?，那是涅凡結(jié)實的胸膛?！岸鴺淅镏皇且痪咚廊サ氖w，如果你不毀掉我的身體和永生樹，融化的魔晶會讓災(zāi)難重現(xiàn)。你看天上的靈魂，你想讓更多的人為此犧牲嗎？”
玄塵不敢抬頭，她相信那些靈魂一定在某處注視著。她的眼眶滾熱，滴落在白石地面上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灰色印記。
曾經(jīng)在重云巔救出她的白法，在她最需要的時刻剜出心臟的半神。她從未想過，會欠白法一次又一次。
悲傷和絕望交織起來，讓她無法面對眼前的半神。
白法走到身后，幫助她端穩(wěn)了弓，將箭頭對準(zhǔn)晶瑩剔透的蒼天巨樹。
“別讓我的尸體在詛咒里受盡折磨，別讓我的靈魂無法安息。我是罪有應(yīng)得，死在你的手中將是我最仁慈的歸宿。”
“求你……別說了……”玄塵顫抖著看向冰樹。
一只銀黑色的蝴蝶翩翩飛舞，比肩蟲正繞著眼前的樹。樹藤慢慢的凹陷進(jìn)去，露出了一個被包裹在樹里的人影。除了那只死去的像窟窿一樣的魔眼，白法的皮膚在那里泛著朦朧的銀色。他閉著正常的眼睛，頭發(fā)很光潔的扎在后面，胸口上還有一片血跡，那是他剜心后留下的。
玄塵沒想過能再次看見白法的肉身。當(dāng)樹藤舒展開，她望著尸體，突然感到天崩地裂。如果說身體的傷痛會讓人難以忍受，那么讓她殺死一個熟悉的朋友，這讓玄塵的精神支柱徹底崩塌了。
時間仿佛靜止般，知覺離開了她的身體。
“你必須完成使命，不可以讓封印揭開毀掉玄武城。你不能讓成百上千個靈魂白白犧牲?！卑追ㄓ行┌l(fā)怒，一遍又一遍的命令她?！靶m，射箭，玄塵，射箭……”
一聲破冰的脆響，一陣轟然而起的熊熊烈火。玄塵從沒有像今天憎恨自己，如果生命可以重來，她一定不會選擇讓白法毀掉天眼。
但是，一切的一切，終究都是她的幻想和奢望。
一個溫暖的擁抱從身后抱住了她。白法走了，那熊熊的火焰帶走了白法最后的靈魂。玄塵相信那時候她的心肯定驟停了，冰冷從腳踝沿著她的皮膚一寸一寸的向上攀爬，直到蔓延到她的是全身。
焚燒的永生樹和解脫的靈魂飄散了，化作星光燦爛的銀光緩慢的落向湖水?？嵋呀?jīng)一動不動了，他死的很慘，干皮包裹著骨頭，佝僂在那里死去了。魔眼讓他成為月魂族第一個罪人，比女君王還要罪孽深重的人。
玄塵將頭埋在涅凡的臂膀里。
她聽到了靈魂之歌，就像永生樹林里的哼唱。如此寧靜的景象，她卻仿若冰凍萬年般的孤獨。
玄塵不記得是怎么走出去的。她只記得衣裙?jié)裢傅乃裏o力的站在斷橋邊緣。淡紅色的曙光灑滿波光粼粼的水面，巨大的脊背隨著一聲轟鳴滑過平靜的湖。
對面的石門打開了。
伏辛帶領(lǐng)勇士沖了進(jìn)來，還有斗木軍團(tuán)。寒冷穿過濕漉漉的衣衫，肩膀在劇烈疼痛，玄塵再也堅持不住了。就在她摔向地面的時候，涅凡拉住了她。
面對一張模糊的臉龐，涅凡露出了難以捉摸的復(fù)雜情緒。那頭黑發(fā)遮住了刺眼的光，他的眼睛里是柔和的黑瞳。
玄塵想要撫摸他的臉，卻無力的任由手臂垂下。
“玄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