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揚起的是一陣塵土,
似我們游蕩在某個微風含著細雨的午后,
聲響——是在刀尖上跳舞的哀鳴。
販賣了夢想,以抵達——夢之地。
故人躑躅在沙漠,
駝鈴把他的訊息帶向遠方,
漸遠漸離,
我站在城頭,再也等不到你的回信。
你可見著了,
在瀚海中靜默挪步的客旅,
等待綠洲的喜訊,
像等待一個注定不歸的離人,
如我等你。
夾著沙粒的風是否令你難以忍受,
在無邊的蒼茫中,你又可曾想起:
江南,微風拂面,花前柳蔭,月下交盞。
我無幸直面荒漠,卻幻想過,
佇立在無邊之中,你的寂寞。
我知曉你的向往,也感動于你的堅持
你為了更近的抵達,趕上了最后一隊商旅,
行囊尚未準備好,便和著孤獨,向你美好的幻想,
與我擦肩而過。
我呢,
只能等待下一班的航船,
打探它的消息,祈禱它的臨幸。
即使有前行的勇氣,卻被拒絕了——
最終我停了,在原地,
為前方,準備干糧,衣裳,和謙卑的靈魂——
為不知能否前往的前方。
我羨你,可,我仍想問一句——
如今可有人與你共語,
可有人,與你,同樣向往一片無垠
另一種蒼茫,另一種終極?
可有人
同我般寄你山間之清風,
或同你回我皓月懸長空?
風月同僚。
沒有,我們都仍未見著。
我在江南等你的訊息,
如同你當年寫下關于江南的守望。
我們共談的文字藏了匣,下了鎖,落了灰,
可誰叫我們,各自把它偷藏,
不愿打開,徒當回憶。
你不再,不愿再回到江南,甚至不愿提起,
像成了帝王的人抹去他的曾經——
曾經的不堪,或是艱難,或是溫柔的低吟。
統(tǒng)統(tǒng)不讓人提,只賜予自己,夜深時,偶然想起——
那時如水色溫柔,如江流放曠的一支筆。
我們是否會重逢在極北之地,
還是注定只能就此——
你跋涉在荒漠,指著啟明星說,那是北方;
我心一路向北,身矗原地,說些干癟的話語:
“此去千里無故人,來去皆孤身。
此去萬年未皈依,生死由宿命。”
風揚起的滿面塵土,
是注定,
是我們無法勘測卻真實存在的
像塵一樣,像塵一樣被揚起,像塵一樣被湮沒。
像塵一樣的我們,逐漸沉默在黃土里,
連同當年,連同如今。
一想,
當是生時,難料世事,
便如走馬觀燈,
草率便決定了,
如死一般可愛的生辰。
早一點,遇見人流,溯流而上,不置一語;
晚一點,隨風流浪,自歸去,自飲罷。
而此刻,唯一慶幸的,便是遇見你。
耗盡了我余生所有的幸運。
當時已料到如今,當時卻仍不舍當時。
所有人,包括你我,
死亡在對未來的祈望,
對現實的忍耐,
屈服于命運的褻玩。
當一切都結束后,我們還剩下什么?
還剩下,滿面的塵灰,被順理成章地,
由矛盾的客體和世人的妄斷構建起一切。
我不斷的呼喊,終于,發(fā)出了如在刀尖跳舞的悲鳴——
像汽車急剎車時與塵粒摩擦的噪音,
令旁人紛紛捂住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