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七章 德武軍
去往封淵無門。
秦蒼和鄺野前往巫王山另有任務(wù)，自然不能真的不顧武仆和工匠安危，一心與王大山消耗、比耐力。
于是兩人原路返回，按照與裴岑的約定，逐一尋找山中與樂云的通途，評估損毀情況，簡單修葺、做好標記，以便往后樂云府衙有新規(guī)劃時，工匠能快速抵達，安全完成后續(xù)施工。
再回到樂云，已是月余之后。
幾乎馬不停蹄的，秦蒼得令來到南營。
招她前來的不是裴岑，不是鄺戰(zhàn)，而是王知意。
“秦蒼拜見城守！”
親眼見王知意面色紅潤、腰板筆直，秦蒼愧疚消散許多。只是并不知他差人叫自己前來什么意思。
“姑娘莫再叫城守咯，再過幾日，我就是個可以享清福的人了?！?p> 王知意并沒有能“起死回生”，在多數(shù)世人眼中樂云前城守早已離世，樂云將在幾日后宣布新的執(zhí)掌者。
不過，看王知意在南營行進自如，上下對其禮待有加的樣子，難說樂云是不是真的打算讓王知意就此閑云野鶴。
“秦姑娘，我活了這么大歲數(shù)，你知道人一輩子最遺憾的事是什么嗎？”
“還請城守示下。”
“人死了，錢沒花完?！蓖踔廪D(zhuǎn)過身，故意夸張地皺了皺眉：“說來慚愧，我們樂云窮鄉(xiāng)僻壤，只剩下些累世花不完的金銀財寶了。”
“樂云錦繡之地、天賜膏壤，令人艷羨?！?p> 見秦蒼言語謹慎，王知意聽完奉承搖搖手，笑道：“姑娘與樂云有緣：此前鹿?jié)芍畱?zhàn)你幫樂云駐守高臺、抵御賊匪；后來又力排眾議，堅持修復(fù)古棧道，為樂云今后打算。凡此種種，許多人對姑娘是心懷敬意與感激的?！?p> “凡此種種”中，王知意沒有提及北城門之事。
“老頭我今日找你來，就想直言問一句：樂云金銀不計，姑娘你想不想分它幾箱走！”
??？
秦蒼挑起眼簾望向王知意，老半天沒明白過來什么意思。
“秦蒼愚鈍……城守言語何意？”
“是我說得有些唐突了。”王知意捋捋胡子：“前幾日聽老友偶然提起姑娘來此的原因。你們口中所說‘天外天’什么的，老頭我實在不了解，也不明白?？晌蚁耄退阋?，你一無人馬、二無錢糧，如何去？征戰(zhàn)可比不得單打獨斗，再強的人終也無法與一支孱弱的軍抗衡。”
“老友”“天外天”“征戰(zhàn)”。
秦蒼只在巫王山與王大山坦言過這些想法、計劃，王知意卻對此心知肚明。
秦蒼意識到，自己在他面前是沒有秘密的。她用沉默表達了對其所述內(nèi)容的認可。
王知意見狀點點頭。秦蒼這種表情在他一輩子的執(zhí)政生涯中很常見，于是他以一種近乎慣性的熟練神情，準確地回應(yīng)了對眼前無措之人的寬恕與安撫：“你缺錢，我有。當然了，錢財之事是小。我還可以修書一封，讓鄢胥借你些精兵虎賁為用。”
“城守的意思是，讓秦蒼成為樂云雇傭軍中的一份子？”
“姑娘聰明，一點就透！只是如其它樂云所資助的外軍一樣，要在必要時為樂云提供外部安全保障之外，對于你，樂云還有兩個條件。”
于亂世之中有安身立命的地方，征戰(zhàn)四方、施展抱負，這是多少人所渴望的。況且秦蒼為了去“天外天”早已作此規(guī)劃，即使沒有樂云支持，也需要招兵買馬或投奔一支。
如今有人給錢又給兵馬，如此妙事，秦蒼沒有拒絕的理由。
對此，兩人心照不宣。
于是秦蒼道：“城守請講?！?p> “哎，說來就怕秦姑娘你不愿意。是這樣，帥軍之人要由你來擔任?！苯┠晖踔怆p眼有些泛花，他慣性地眨眨眼，再望向秦蒼：“姑娘不必擔心，雇傭軍的運作是完全獨立的，你不必讓我清楚你們內(nèi)部實際分化如何，但名義上，軍帥之職需由你來承擔。樂云外軍皆以‘德’為志，若姑娘答應(yīng)這一點，你所率部就號為‘德武軍’?！?p> 秦蒼對背靠樂云的雇傭軍有過簡單了解：軍團一般不大，其主帥皆是名不見經(jīng)傳之人，無功無過，甚至在軍中可有可無。
但或許也正因為這一點，帥軍之人為鞏固地位需要樂云扶持，所以皆對樂云俯首帖耳、忠心耿耿。
這是樂云能制衡諸多軍團的一個原因，也是王知意點名秦蒼為帥的原因。
“那第二點呢？”
王知意早就料到秦蒼會不假思索，面露喜悅；可是似乎想到了接下來要說的事情，轉(zhuǎn)喜為憂。
“第二個要求，其實是一個私人請求?！蓖踔饩従弴@了一口氣：“是關(guān)于鄺野。”
“我此生無兒無女，對于鄺野，是真心把他當作自己親生后輩來看待的。我見姑娘與那不爭氣的孫娃娃私交甚好，他也喜歡跟著你……”
“城守怕是誤會了！”秦蒼以為王知意會說出什么荒誕的理解，忙擺手解釋：“我和鄺野只是……”
“我知道，只是普通朋友，并非男女之情。我還沒有老糊涂?！蓖踔庑πΥ蛉ぃ骸八矚g跟著你，不只是因為你們年紀相仿、志趣相投。我看得出他羨慕你。樂云再好，知意爺爺再寵他，恐怕都留不住他了。”
“……城守的意思是，要讓這支雇傭軍看顧?quán)椧鞍踩??！?p> “不！讓他加入你軍中?！蓖踔鉀]有理會眼前人的震驚，繼續(xù)道：“鄺野人不笨，只是習(xí)慣了對人不設(shè)防。前幾日，老友提醒我說，我不能總是將他當作孩子，否則就算他哪天做了出格之事，也是因為著急證明自己。王知意此番還請德武將軍往后能夠多多照拂他！”
說最后這句話時，王知意竟然對著秦蒼拱手作揖施了一禮。
秦蒼愿意相信，此刻這人只是一個為將行千里的兒孫所擔憂的老爺爺，于是回禮道：“秦蒼明白了。只是，鄺野善良，他未必能接受我接下去會做的事。”
“你不必特地言明你做這件事的原因和目的！”王知意馬上知曉秦蒼所指：“所謂君子論跡不論心。北陸若能漸漸安穩(wěn)，若有越來越多的人能過上男耕女織的安生日子，那么不論姑娘你初衷為何，都可說是善舉。況且，”王知意頓了頓：“以老頭我的經(jīng)驗，人的心思都是在不斷變換的?！?p> 秦蒼點點頭。
“既然姑娘接受了這兩個要求，‘禮物’就在姑娘離去后交予。我先給姑娘看一樣?xùn)|西?！?p> 王知意說完向門口侍衛(wèi)招手，來人遞過一個錦盒。王知意打開盒子，掀開內(nèi)里錦緞，將其中之物拿出來，遞給秦蒼。
“我的刀？！”
王知意手中遞來的正是新月彎刀。
“姑娘為了救鄺野丟了東西。我派人搜尋，找到了?！?p> 當日深林混戰(zhàn)，秦蒼不知對手是尤龍以及鄺戰(zhàn)布置在鹿?jié)芍?，揮刀擊打?qū)κ?，自己則跌落懸崖，致使新月刀遺失。
那幾日裴岑因同樣不知曉鄺戰(zhàn)計劃，數(shù)次前往林中搜尋異動，皆無所獲；陸霆也曾脫離管束，離開有錦客棧去鹿?jié)蓪ふ仪厣n，他發(fā)現(xiàn)了秦蒼墜崖處的標記，卻并沒有在附近找到她的刀。
王知意雖只輕描淡寫，實際上卻“率先”發(fā)現(xiàn)了眾人沒有發(fā)現(xiàn)的東西。
“多謝城守！此物是故人所贈，對秦蒼意義重大?！?p> “無妨無妨，舉手之勞。失而復(fù)得是喜事，只是若真是意義重大，姑娘恐怕就不會下意識輕易脫手了?！?p> 秦蒼不明不白王知意這話在暗示什么，但是回想起來，這的確并非她第一次丟刀。在此之前，在印芍王陵附近，為了救初識的月耳，秦蒼甚至差點將刀丟下懸崖。
在心底，她其實想要擺脫這把刀的“束縛”嗎？
“秦蒼還有一件事，想請城守幫助?！?p> “姑娘請講?！?p> “我能見見邱劫先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