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落葉

　　兩節(jié)課上得很愉快。

　　走在回辦公樓的路上，見一位工人正在掃落葉。

　　風(fēng)乍起，葉飛舞。

　　掃帚掃落葉的速度遠(yuǎn)不及秋風(fēng)掃落葉的速度。那工人忙不迭地?fù)]動掃帚，落葉卻調(diào)皮地飛旋著、回繞著，就是不成堆兒。看著就令人替他著急。何苦這個時候掃落葉呢？等幾天，落葉都掉光了，也沒風(fēng)了再掃，不是更好嗎？

　　何況，落葉鋪在地上，如地毯一般，走上去，發(fā)出咯吱吱的響聲，別有一絲情趣。多留幾天又如何？

　　工人說，這是他的工作，不掃會扣錢的！

　　好吧，繼續(xù)掃吧。

　　回到辦公室，里面還挺熱鬧，原來余美芳也在，倚著桌子正與楊明荃、萬芳芳說得開心。見方塵進(jìn)來，說笑聲驟然停頓了片刻。

　　余美芳率先打破了沉默，“呦，方塵，又買了件新衣服??？”

　　“是以前的舊衣服，你見過的，后來胖了不能穿了。今年一試又能穿了?！狈綁m干巴巴地解釋著。原有的愉悅心情蕩然無存，一身的不自在。

　　“是嗎，我怎么沒印象呀，”余美芳走過來摸著方塵的衣袖，“這么嶄新的，還說是舊衣服，蒙人呢，哈哈---”

　　“真是舊的，十多年前買的，后來變胖了，就沒怎么穿?！狈綁m很想說----那時還被你貶損過呢。

　　“你就蒙人吧，哈哈---”，余美芳不以為然地轉(zhuǎn)身坐到小沙發(fā)上。

　　方塵無話可說，尷尬地笑著，來到自己桌前，坐下，向后一收腳，腳下踩到了什么東西刺啦作響。嚇得忽地一下站起來，低頭一看，又是一地垃圾，其中還有一袋膨化食品的包裝袋，刺啦作響的就是這個了。這一瞬間，中午時楊明荃兩手還互相拍撫著，擰著胯轉(zhuǎn)身往回走的動態(tài)又浮現(xiàn)在腦海中，方塵猛地抬頭向楊明荃看去。正對上楊明荃陰冷的目光！只見她眉毛略微上調(diào)，嘴角下抿，一臉緊張神色，眼睛卻惡狠狠地緊盯著自己。正如那次在火車站時當(dāng)著方塵的面撒謊將要被揭穿時的表情。方塵心中了然，原來就是她！

　　不動聲色地起身走到門邊，拿了掃帚簸萁回來把自己周圍的地面清掃干凈。如同那位掃落葉工人，重復(fù)著無效的勞動。

　　說笑聲又起來了。

　　他們在互相贊美著、恭維著彼此的穿搭服飾。

　　楊明荃一直非常高調(diào)，熱衷于穿衣打扮，更熱衷于指導(dǎo)別人的穿衣打扮?，F(xiàn)在她看到方塵不做聲地掃了地，心下放松了，更是越來越起勁兒地高調(diào)宣揚她的穿衣經(jīng)。

　　“芳芳還是個小姑娘呢，就應(yīng)該打扮得漂亮一些，今天就很好，這粉紅色的短大衣很配你的?！?p>　　“真的呀，我閨女幼兒園的老師也說好看?！比f芳芳紅撲撲的臉上笑開了花，繼續(xù)說道：“明荃姐是真正的藝術(shù)家，我就喜歡聽明荃姐說話，聽你這么一說，我一下就有信心了?！?p>　　“呦，再這么說，有人可吃醋了。”余美芳話里有話，邊說邊擠眉弄眼。

　　“美芳姐可別吃醋了，我還特別喜歡聽您說話，美芳姐是屬于天生的藝術(shù)范兒，最懂時尚了，總是那么漂亮?！比f芳芳笑得更開心，聲音更響。

　　“我也覺得，你們的衣服色彩都很漂亮、很養(yǎng)眼?！狈綁m試圖加入閑聊。

　　不料卻靜場片刻。

　　似乎都沒聽見方塵說話似的。

　　少頃，“美芳今天這身繡花襖真很漂亮，像十幾歲的小姑娘，美美的，你人漂亮就應(yīng)該這樣穿，漂漂亮亮的?！睏蠲鬈蹩鋸埖刭潎@著。

　　“明荃才是真時尚呢，變換花樣穿衣，每天都不重樣兒的，特別有個性特別時髦?！庇嗝婪捡R上投桃報李。

　　“對，要學(xué)會搭配衣服，有變化，一天一個樣才行，當(dāng)老師嘛，就得打扮得漂亮些，這樣才能抓住學(xué)生的目光。”楊明荃趁機(jī)宣揚她的穿衣經(jīng)。

　　“我也特別欣賞明荃姐的穿衣風(fēng)格，每天都驚艷我的眼球---”萬芳芳嗲聲嗲氣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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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喧鬧中，方塵的孤獨更加突出。

　　她只是不明白，這些人為什么總搞這種可笑的小伎倆，跟個小孩子似的?？偸菬o時無刻地弄這么幼稚的把戲，他們不覺得無聊么。

　　還不如小孩子呢，小孩子之間的關(guān)系還會時好時壞，而自己無論怎樣遷就他們、示好他們，也是無濟(jì)于事。

　　這幾天方塵開始在普通教室上美術(shù)課。有時候正講著課，下面的手機(jī)一片嘀嘀嘀。學(xué)生說是萬芳芳老師在群里發(fā)微信給他們。有時候是發(fā)一些雞血文章給他們勵志，或者又在給他們提一些要求、一些通知。有時候發(fā)一些追加的作業(yè)給他們，這時。學(xué)生們就嗷嗷的一片亂叫。亂紛紛地嚷著：“方老師，萬老師又給我們作業(yè)加碼了，怎么辦呀，還讓不讓我們活呀？”

　　方塵很無奈。不知這個萬芳芳是真的比較神經(jīng)大條還是故意這樣做。別人上課的時候。給學(xué)生發(fā)微信，這不是搗亂嗎？這是一種很不尊重別人的行為。

　　也許她是真沒有意識到。但愿如此吧！

　　瑣碎的煩惱，就像這秋天的落葉似的，總也掃不干凈。

　　所以，何必去掃呢？

　　這落葉干脆就踏成碎渣，漚在土壤中，成為來年的肥料。

　　這煩惱干脆就變成記憶，留在生命中，成為靈魂的滋養(yǎng)。

　　就這樣，那些煩惱，那些酸楚，那些憂傷，甚至于那些曾經(jīng)流過的淚水，都成了生命中最寶貴的財富，在某一個時刻，靜靜地爆發(fā)了。

　　就這樣，在余美芳、楊明荃與萬芳芳得意的說笑聲中，方塵在一個新建文檔中敲下了幾行字：

　　一葉落?落葉掃

　　落葉掃。隨風(fēng)跑。漫天葉舞樹不倒。

　　八風(fēng)不動心，無憂無煩惱。無煩惱。一世平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