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跟著光
顧承把車停好之后,沒急著下車,看著前面被破舊的鐵絲網(wǎng)圍起來的水泥地球場,每次他來這兒都有種走入高墻的感覺。
盛夏:“承哥?”
劉暢幾個已經(jīng)帶著東廠的人在球場等他們了。
顧承搖頭,拍拍她肩膀,“下車。”
要是她看清楚了這一切還要堅持帶他走,那他就......
球場里已經(jīng)聚集了很多人了,龍哥也在,顧承看了一圈,差不多都認識,平時也沒見這么多人啊,不過不怕人多,就怕人不多,沒個見證,來了這么多人,就沒敢賴賬的了,在繁興混的,沒不要面子的。
盛夏注意到上次的龍哥也來了,周圍的人群主動給他清出一塊真空地帶。
無論是打球還是打架,觀眾都同樣熱血沸騰。
在一片不正常而暴躁的歡呼聲里,盛夏冷著臉找了個能便觀全場的位置站好。
馬興和陳蕩帶著其他幾個人已經(jīng)在場邊站著了,馬興叼著根煙靠鐵絲網(wǎng)上,朝他們?nèi)映鰝€籃球,“挑好人上場,半個小時,分多的贏?!?p> 顧承脫掉外套,“有規(guī)則嗎?!?p> 馬興勾起唇角笑得有些殘忍,“沒有。”
顧承沒說話,謝前三個肯定是要上的,又在東廠挑了個平時架打的不錯又夠機靈的,湊齊了五個人,這種比賽沒什么規(guī)則,自然什么黑招都會出,選個機靈的自然沒毛病兒。
有幾個不知道緣由剛過來的,看見顧承就撐著欄桿沖他喊,“承哥,要幫忙嗎?”
顧承回頭,是幾個平時一塊打球的,挺熟,他搖了搖頭:“今兒沒規(guī)則。”
那幾個人在人群里一打眼果然看見了龍哥,點點頭,沒再說話。
如果是正常的比賽,雖然打的可能沒那么干凈,但大規(guī)則還是有的,上場一塊玩兒,沒問題,但比賽一旦沒規(guī)則了......繁興混的都知道是個什么意思。
兩邊人打也打過,毆也毆過,彼此是個什么東西心里都有數(shù),兩邊人護腕手上都有東西,顧承倒是沒用,不是傻白甜,就是不舒服,這種情況下他還是更喜歡用手。
兩邊人都挑好了,馬興還是抱著胳膊站場邊,沒過來的意思。
劉暢皺眉,看了顧承一眼,“這他媽是等盛夏呢?!?p> 顧承看向馬興,“打不打?”
馬興冷笑一聲,瞥了場外的盛夏一眼,低頭看了看手上的銀色指虎,好半天才抬頭,“盛夏不打?”他可還記得那婊子掄他身上的板磚兒呢。
“她的賬算我頭上?!鳖櫝姓f。
本來他還琢磨著怎么能在西廠領頭人不在場的時候借今天這個場子徹底了解這些亂七八糟打打殺殺的事兒,但看馬興手上的指虎,他就知道這事兒好辦了。
那個指虎是陳浩的,他把指虎給馬興,就說明他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今兒也得解決,這么一來,就好解決了。
“算你頭上?”馬興笑了,“姓顧的你什么時候這么憐香惜玉了?看來那婊子把你伺候的挺爽啊?!?p> 顧承的表情立馬就危險了,盯著馬興的眼神兒像看一個死人,“你跟著陳浩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那點兒硬氣沒學到半點兒,嘴可是越來越臭了?!?p> “你他媽再說一遍!”馬興頓時來氣了,也不裝淡定了,兩步跨顧承跟前,手指差點兒戳到他臉上。
謝前呵呵兩聲,瞇著眼道:“可不是嘛,真不愧是西廠的?!?p> “你......”馬興氣的臉通紅。
“趕緊的?!背躺揭荒槻荒蜔┑恼f:“別唧唧歪歪的站那兒放屁?!?p> “今兒就你,還有我,”顧承看著馬興,“誰服誰不服,就這一把過?!?p> 馬興盯著他看了足足七八秒,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來,“成?!?p> 比賽就半小時,中間不暫停不換人,除了一開始的跳球有個人來拋球外,沒其他人,裁判也沒有,也沒記分牌,龍哥和周圍的觀眾就是記分牌,碰上這種‘熱鬧’事兒,這群人記分記得比記分牌都清楚。
劉暢跟對面西廠的一個跳球,兩個人緊盯著那個球,跟盯命似的。
四周看球的,或者說是看打架的都安靜了下來,只有暴虐的分子在冷風中不安躁動,這是西伯利亞大冷風也吹不走的繁興‘特產(chǎn)’。
拋球的把手上的球一拋,就逃命似的跑出場地,這他媽一個個身上可都帶著家伙什兒呢,一旦比賽開始沒跑開被誤傷了,沒地兒哭去。
雖然這場比賽的目標根本不是球,但劉暢是他們這群人里最喜歡籃球的,所以劉暢的手是對著球去的,但西廠的那個不是,他是對著劉暢的胳膊去的。
在劉暢的手把球往顧承那邊拍的時候,西廠某的手貼著劉暢的,從手腕到小臂往下一劃。
顧承接到球的同時看到了劉暢手臂上的一道血口子,臉更冷了。
顧承拿到球就轉身往籃筐帶,身后腳步聲傳來,顧承又往前帶了兩步之后猛地往旁邊一讓,背后的馬興撲了個空,顧承躍起投籃,球進。
顧承跳下來的時候,馬興立馬沖了上來,右手從他身側帶過,顧承就感覺左肋下方被什么東西狠狠蹭了一下,落地的時候才覺得疼。
顧承沒顧上,先搶到球傳給了一旁的程山,這才低頭一看,身上的衣服破了道口子,腰上被指虎劃出來的傷口很粗糙,不整齊的往外滲著血。他抓著衣服往傷口上隨便按了兩下,就又沖了上去。
盛夏站場外看著,目光隨著顧承動,手攥得發(fā)白,剛剛兜里的手機響了好幾遍,讓她給關了,這個時候顧承的事兒為大,天塌下來也不差這半個小時的功夫。
陳蕩發(fā)球,把球傳給了西廠的一個,顧承本想過去攔,但看劉暢過去了,他就直接過了中線準備回防。
劉暢手臂上的傷帶著血,不過似乎也不算太深,顧承松了一口氣兒,目光還沒從劉暢手上收回來,就聽見場外的盛夏大喊:“顧承后邊兒!”
顧承沒回頭,直接一彎腰,馬興的拳頭就從他上方掄了過去。
這才第一個球,就已經(jīng)這樣了,還打個屁!
顧承伸手攥住馬興沒來的及收回去的胳膊,一個過肩摔就讓馬興躺平,拎著拳頭往他嘴上捶,沒幾下馬興就糊了一臉血。
本來就亂七八糟的球賽直接扒掉了這層偽善的皮,變成了斗毆現(xiàn)場,劉暢拿出自個護腕兒里的東西,把那個黑他的西廠某摁地上,他怎么劃他的,他劉暢就得怎么還回來!
兩邊沒上場的兩廠人員,也呆不住了,紛紛動起手來,28K純金的純看客給各自看好的一方搖旗助威。
滿場的尖叫歡呼,病態(tài)的吶喊,最原始的暴虐銀子飄動在空氣里,催動著每一個人類最原始的血腥欲望……顧承說的沒錯,這個地方,這種生活,一不留神兒就真的會陷進去,同化有的時候簡直太容易了。
盛夏控制住自己想要加入戰(zhàn)場的欲望,腳步停在了球場的那條掉漆的邊線上,她答應了顧承不動手,說了就要做到。
盛夏腳下的那條掉了漆的黃色邊線,粘著骯臟的黑褐色的不知名污漬,像是一道光與暗的分割刀痕,斬斷著兩岸的聯(lián)系……那是顧承不想讓盛夏邁過去的那道坎兒,盛夏這邊是光,顧承那邊是暗。
盛夏盯著腳下的線沉默了幾秒,一腳踏出,適逢日光突破烏云,天光乍曉,她跨過了那條線,拉住了顧承繼續(xù)要捶下去的拳頭,光灑在他們的身上,盛夏說:“可以了,承哥?!?p> 周圍的人還在互相毆打,這邊的空氣卻仿佛靜止。
“……好?!鳖櫝姓f。
我選擇,站在光下,和你一起。
龍哥偏頭看到了這邊,嘴角勾起了一抹轉瞬即逝的笑,冷聲喊了停,他走到馬興身邊蹲下,揪著他頭發(fā)把他頭抬起來,馬興滿臉血神志不清,尤其是嘴,已經(jīng)血肉模糊了,龍哥冷笑一聲,“服了?”
馬興渾身顫抖,嘴里喘著粗氣兒。
顧承和陳浩,東廠和西廠,也許是好幾代人的恩怨,也許只是這一代人的恩怨,不管是什么,都將在今天終結,在眾目睽睽之下,用最狼狽的方式。
東廠的一堆人處理完傷口就去擼串兒慶祝,一群社會青年在那里吃吃喝喝放肆大笑,不問將來只看今朝。
顧承沒跟著摻和,喝了瓶白的意思意思就一個人躲到角落里抽煙。
盛夏找過去的時候,就看見昏黃的路燈打在他身上,罩上一圈兒隔絕黑暗的光暈,就像他這個人一樣……其實不只是盛夏,她覺得,顧承也和這個地方格格不入,這個生養(yǎng)他長大的地方,奪走了他的父母,打碎了他的夢想……要是盛夏自己經(jīng)歷了這些,那她一定很討厭這里。
倆人對視一眼,同時開口,
“盛隊......”
“承哥......”
倆人愣了一下,都樂了,好半晌才止住。
盛夏止住笑意,“你先說?!?p> 顧承掐滅煙,搖頭,“你先?!?p> “承哥……”盛夏沒再和他推據(jù),認真看著他的眼睛,朝他伸手,“來嗎?”
“……跟我去更高的山,更遠的岸,更暖的……溫暖?!?p> 顧承盯著那只修長白暫,指甲微微泛紅的手,眼眶有些酸澀,伸手握住,“好啊?!?p> “我決定了,跟著光?!?p> 盛夏笑了,眼角突然泛出淚花,她連忙45°抬頭看天,可是眼淚還是止不住流了出來,她心道:八點鐘狗血肥皂劇騙我……
盛夏抬頭,繁興黑暗的穹頂沒有半點星光,又看向顧承,好嘛……原來星星在這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