燮月手上穴道被點,腳上卻可以移動,她已經(jīng)可以走了。
“你怎么能放了她?”姬熒怒問士軔。
這個同伴怎么還幫著敵人。
“能逼他這樣說話,已經(jīng)是贏了。”士軔了解姬無咎,他說出的話,一定會做到。
“不可以!你絕對不能喝下去,我不值得你喝下去!……”她向姬熒哀求:“求你,讓我替他喝吧?!?p> “你?他可是我的千年蠱蟲,百煉藥人。你哪點及得上?!奔蓯勰苤臉幼?,“再說,他不喝你也要死,到時我也將你作成我的藥人,你還是有機會和他長相思守?!?p> “他不會喝的!他絕對不會喝!”燮月怒道。
“那便你死好了。”姬熒瞟一眼燮月,回身很不情愿地將藥緩緩收回。
“不用激我。”姬無咎自始至終都沒正經(jīng)看士軔一眼。他與楚墨門人關(guān)系涼薄,多半是受宇墨寒所累,他卻也懶得去維系。只是不知道士軔會做到這個份兒上。
姬無咎支撐著,終于喘出一口氣,再此斬釘截鐵:“我喝。”
“不!你都知道了,為什么還要這樣?!臂圃?lián)u頭。
“血債,血償,從此,我們兩不相欠?!奔o咎吐出這句。
兩不相欠,這句話,比要了她命還要決絕。夑月頹然跌坐。
“那便快喝吧。”姬熒巴不得見他快點喝下去。這三生蠱被她植了巫藥,只配合這一口藥引才能成效,這藥引非得在人清醒時喝下才管用,她本來還不知道怎么才好,士軔獻了這個計,她還以為姬無咎不會就范。
“我說的話自然算數(shù),現(xiàn)在,讓她走。”姬無咎說了這么多話,已經(jīng)氣喘。
此時燮月還杵在那,士軔幾乎要踹她走了。
姬無咎終于支撐不住,躺倒在地。
“姬無咎!你不可以死!”燮月哭了出來。
“我要你保證,她會安全離開?!奔o咎顯然是對士軔說的。
“好?!笔寇惔鸬?。
士軔解了燮月上身穴道,一掌將她推遠。
“姬無咎!”燮月又要跑回。
“走!”姬無咎喊出那句后,便一飲而盡,喝了那杯藥引。
“告訴她,不要等我了?!彼帽M最后的決絕。
在藥引行走周身,發(fā)揮效力之前,他在失去了意識之前還會有一段時間。
他其實沒什么退路,這一生本來就沒有退路。
在接受命運安排的死亡之前,姬無咎還有事情可做。他靜靜等著,是了,就在此刻。
呼!
?。?p> 砰!
他忽然起身,向姬熒發(fā)出致命一掌。
藥引發(fā)揮了作用,姬無咎心上的蠱痛緩解許多,他暗暗運氣,竟能控制著藥引發(fā)作的速度,將它剛好控制在放脫身體,又尚未控制意志的程度。
這個時間只有一瞬,只夠他發(fā)出一招。只有一招斃命才能擺脫姬熒的控制,沒了施蠱之人,他雖然身上有蠱,卻也可不受控制,他絕不能受制于人,絕對不能!
姬無咎知道自己有多危險,他身上的千年蠱蟲有多危險,他們絕不能落在姬熒手上。
只有這一招!這一招絕對不能失敗!
他已拼盡全力,向著姬熒心口擊去。
憑他畢生之學,內(nèi)力修為,江湖歷練,沒人能躲過他這蓄力一掌。
一擊過去,迅如閃電,沒人料到姬無咎還能站起來,連姬熒自己都沒半點提防。
金光爆閃,聲如碎玉。隨著一聲驚呼,姬熒被摜出數(shù)丈,身體狠狠砸在客棧墻上,墻被推倒,姬熒落入了客棧里面。
姬無咎一口黑血吐出,單膝跪倒在地,捂著心口,大口喘著氣。
隨著這口黑血,有一半藥引被他逼了出來。
他強打精神抬起頭,看向不遠處的士軔。眼里放出仇恨的光。
士軔被嚇了一跳,他眼見這一變故突然,姬熒竟被姬無咎一掌擊出,怕是活不成了,此時不腳底抹油趕緊逃走,更待何時。
可是他竟不敢逃。
姬無咎沒說可以走的人,是從來一個都走不了的。士軔被他的氣勢震懾著,竟一步也邁不動步子。
“我,不是我。是她逼我干的,不關(guān)我事。”士軔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剛才那一擊已用盡了姬無咎所有力氣,他殺氣騰騰強自支撐,就是為了要嚇退士軔。
“還不快滾?!奔o咎咬牙切齒。
“好好,這就滾?!笔寇惵笸耍劾飬s盯著姬無咎,試探著他的實力。
不對。
士軔停下來。
姬無咎心道不好,他看著自己的雙手。那不只是用盡了力氣,他的身體,竟慢慢不受自己的控制,開始抽搐起來。
他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客棧的磚堆里,竟伸出了一只手,她五指之間,似拿捏著一個人的命運。
“哼!你毀了師父給我的瑤臺護心鏡?!奔煽人詢陕暎瑥膹U墟里爬了出來,還是受了傷。
瑤臺護心鏡是太極仙師在姬熒下山時交給她的寶物,它功能如一般的護心鏡,卻無色透明形同無物。姬熒穿上它,就似什么都沒有穿一樣,所以姬無咎才會毫無顧慮地擊向她的心臟。
姬熒也從不知道這寶物可以救命。要不是今天它護著她,她的心早已碎成粉末。
剛才的金光、玉碎都是瑤臺護心鏡破裂時的聲音,在姬熒的腳邊,是一片小小的碎屑,閃著星子的光輝。
姬熒很是心疼,可終究有失才有得,她更開心她得到的新的寶物。
士軔見姬熒沒事,又露出了他奸詐的嘴臉。
姬無咎只得強自控制,他只能在她完全控制他之前離開這里。
他一定要離開這里!
可是他已睜不開眼睛。
一個人要有多強的意志才能逃脫別人為他編制的命運,特別是一個巫師對一個藥人,就像讓魚兒離開水,讓孩子離開母親一樣。
簡直是不可能。
他的心智已漸漸地,將要被她的意志完全占據(jù)了,他感覺自己像一頭象,正被萬蟻爬滿全身。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現(xiàn)在立即死去,而不是作為一個藥人在江湖掀起腥風血雨。
就在此時,恍惚間一個人影飛身而至,擋在了姬無咎和姬熒的中間。
“這里有我,快帶他走!”
接著是一陣打斗的聲音,姬無咎被人扶起,強制支撐著看向來路。
那個男人和士軔纏斗在一起,他使一桿槍,那槍法,那槍花,甚是熟悉。那男聲也熟悉,仿佛在哪里聽過……
而扶著他的,姬無咎已看不清……
再睜眼,是一處山洞,恍若仙境。壁立之旁,姬無咎悠悠醒來,一個女子正怔怔地望著自己。
“你怎么樣?”
她散發(fā)垂肩,兩縷細發(fā)編作辮子蝶翼般盤于腦后,現(xiàn)出俏麗可愛的臉龐。
她的眼如杏胡般有著圓潤飽滿的輪廓,睫羽開闔間,顧盼靈動,世間一切機巧都蘊含其間。姬無咎認得那張臉,他終于見到了,就是這張臉,她竟埋在他的記憶深處,如此之久。
“我終于,找到你了。”姬無咎一把將她摟在懷里,將她深深的籠在懷里。
他的心跳的太快了,她離得太近,被他抱得太緊。他太怕再見不到她。
“我在,姬無咎我在?!彼谒麘牙镙p聲說。
他捧起她的臉,她淚眼盈盈。她哭了,他情不自禁地吻著她的淚痕,眼角、鼻尖、嘴唇。
他順著她的眼淚一路吻下去,或者是藥力發(fā)揮著作用,他滾燙的唇接觸到她柔軟的唇,便一發(fā)不可收拾。
……
外面依然下著桃花雪。
第二天,第三天。
天都沒有放晴。
直到不知道是哪一天,一束月色灑進洞里,照在了姬無咎臉上。
他終于幽幽醒轉(zhuǎn),恢復了意識。
姬無咎張開眼的那一刻,被眼前的一切驚呆。
從此,姬無咎消失在茫茫人海,冽冽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