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把我的秘密給你,你能幫我治好他的腿嗎?”一個風塵仆仆的客人剛進缺客棧,沒有一聲寒暄就如此要求。
“飛盈,我不需要醫(yī)治?!彼耐樵谏砗笞钄r道。
“老舒,我?guī)銇砭褪窍脶t(yī)好你的腿。”
“可我不需要。”
“你不想站起來嗎?你不想能走路嗎?你不想……”
“我不想。”
“我想!”
“裘掌門,請你不要擅自替我做主?!?p> “掌柜的,我要買酒!”
“對不起這位少俠,我們的酒不賣,只換。”在一旁的小伙計趕忙上前回答,阻止了這位莽撞的男子對他掌柜的無端騷擾。
“那我現在就換!”
“得看您交換的秘密有多少分量,值不值得換您朋友的一雙退了?!毙』镉嫿器锏匕延深^推回。
“非常有分量!你趕緊的!”
“不知少俠是否方便透露一二,您所換的秘密所關何事?”
“不方便!”
“這個……”
…
缺客棧大堂中的一番爭執(zhí)對話,引起了正在門外廊下立柱旁搖著團扇曬太陽的萬俟楠孑的注意。
萬俟楠孑轉頭望進去,目光卻生生被坐著輪椅上男子腰間的掛墜吸引。
繼而,萬俟楠孑搖著扇子,信步走進了大堂,來到處理鬧事的伙計旁邊。
冰冷的臉上,突然莞爾一笑,再恢復冰冷,遂說道:“這位少俠莫要心急,我看你這位朋友的腿疾也不是新傷了。你的秘密可以說了。”
“我要說我的秘密,請你們老板準備好你們的酒!”
“我們缺客棧最不缺的就是酒了。既然這樣,兩位就樓上請吧。”萬俟楠孑說著便隨便伸手一請,便自顧自地上樓去了。
“你們都留在大堂,我?guī)Ю鲜嫔先??!濒蔑w盈對他帶來一隊手下弟子們命令道。
“飛盈,你能有什么秘密?”輪椅上的舒千里好奇問向裘飛盈。
缺客棧的規(guī)矩舒千里懂,自然也知道裘飛盈沒有能足以換來酒的秘密可以交換。
“也許對你不算秘密,但是對于他們一定是秘密?!濒蔑w盈對自己一直這么自信著。
“是么,那我倒是拭目以待,看他們買不買帳了?”舒千里淺淺一笑。
“老舒,這么瞧不起我嗎?”裘飛盈有些不悅。
“不是,只是我可能得高看她們一眼。”
“怎么,你說的她們是……缺客棧?你知道她們?”裘飛盈好奇的神情之余,眼底卻閃過一抹陰鷙。
“算是吧?!笔媲Ю锘卮?。
“什么來路?”
“西潭萬俟家?!?p> “萬俟?”
“藥王?!闭f完,舒千里比了一個禁聲的手勢。
“客官,請您上二樓飲酒。我們老板說了,為您準備的酒里只加了一種東西?!蹦鍙臉巧喜换挪幻Φ叵聛恚凑杖f俟楠孑的安排,傳喚裘、舒二人上樓。
“好。”裘飛盈說完便提氣,一個飛躍,帶著舒千里和他身下坐著的輪椅到了缺客棧的二樓走道上。
裘飛盈左右環(huán)視,見著唯一一間開著門的房間,沒有等莫襄的意思,便直接推著舒千里進去了。
“飛盈,主人沒請,這樣不好?!笔媲Ю镎f道。
“有什么不好的,明知道你腿腳不方便,那小丫鬟連酒都不端下來,還讓咱們巴巴上來,跟她們客氣什么?”裘飛盈被缺客棧一眾人的傲慢氣焰壓制得窩了一肚子火。
“連個小姑娘你都要挑理兒?!笔媲Ю飺u搖頭。
“不過這缺客棧的丫鬟怎么一個個都怪里怪氣的。之前門口那個是,剛才下樓的那個也是。姑娘家家的,怎么一個個比我還神氣!”裘飛盈氣鼓鼓地說著。
正說道此處,屋門外一聲清脆地咳嗽提醒了他們莫在背后議論人非。
“咳咳!進來的到快,怎么不喝酒?”莫襄的聲音響起。
“這是什么酒?”裘飛盈問。
“怎么?還怕我們毒死你不行?來要酒還不敢喝?!蹦褰o了裘飛盈一個白眼。
“我就問一句,你怎么就頂我這么多句。老子什么時候說不敢了!”裘飛盈被個小丫鬟數落,心下惱火。
“那喝??!”莫襄冷哼一聲。
“姑娘,這就是剛剛在樓下你說的只加了一種東西的酒嗎?”舒千里開口,緩緩發(fā)問。
“加了什么東西?”裘飛盈警惕道。
“有本事你們猜呀?”莫襄昂起頭歪向一側。
“你們別太過分,以為老子不敢喝嗎!”裘飛盈一口應下。
“誰要治病誰喝!”莫襄卻趕忙開口阻撓。
“好,那我來嘗嘗罷?!笔媲Ю镄α诵?,還是那么地不急不亂。
伸手取過酒壇,倒進碗中,仰頭一飲而盡。
“不錯,是加了一種東西?!笔媲Ю锖韧昃?,說道。
“什么東西?”裘飛盈急切地問。
“水。”
“什么?!加水?小丫頭去把你們老板叫上來,不然老子殺了你!”裘飛盈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發(fā)怒喊道。
“飛盈,不要這么兇,人家也是好意?!笔媲Ю镆?guī)勸道。
“好意?兌水的酒也是好意。我去找他們老板,這就交換我的秘密去。”裘飛盈說著摔門而去。
“飛盈!飛盈!”
舒千里沒有喊住裘飛盈,卻也沒有想去追他,畢竟都被拖來了這缺客棧,還是任由裘飛盈鬧一鬧得好。
但是,再次推開屋門的,卻不是裘飛盈,而是剛剛在大堂里有過一面之緣的女子。
“萬俟老板,您本不用跑這趟,在下知道,飛盈的秘密不夠你賣力醫(yī)治我。況且我覺得我這樣挺好,我也不需要你的治療,您請回吧?!笔媲Ю锟蜌獾卣f著,但話語中的輕視難藏。
“你居然一眼就識破了我的身份,果然有本事。我知道你不需要我治。我之所以來一趟,也并非你的那位朋友交換的秘密?!比f俟楠孑說道,眼光還是不由地瞟向舒千里腰間的掛墜。
“那是為何?”此時卻是舒千里警惕非常了。
“為你!我對你很好奇?!比f俟楠孑第一次正色看向舒千里,一字一句慢慢說出。
萬俟楠孑說完又指向他腰間的掛墜,確切地說,是一枚玉佩。
“一枚玉佩而已,不值得萬俟老板深究?!笔媲Ю锷焓置嗣?,心里覺得并無什么不妥。
“這可不是一枚普通的玉佩?!比f俟楠孑說道。
“如何不普通了?”
“可否讓我細看一下,才能確認?!?p> “多有不便?!笔媲Ю镆豢诨亟^。
“好,那我們看病。你的腿病了多久了?為何不想醫(yī)治呢?”萬俟楠孑說完看了看門口的方向。她知道,門外應該就是剛剛來找過她交換秘密的裘飛盈了——那個‘飛盈劍’是偷自路塵閣的武林眾所周知的‘秘密’。
“娘胎里帶的病灶。不想治只是不想給自己平添無端的希望,但也確實麻煩。而且這么多年我早已習慣了?!笔媲Ю锘卮?。
“如果,我非要治呢?”萬俟楠孑瞇起眼,笑了笑。
“姑娘,真的不需要。”
“你要知道,這世上沒有我萬俟楠孑治不好的病,除非……”萬俟楠孑再次刻意地看向了屋外的方向,然后以口語沒有發(fā)出聲音地‘說出’,“你、裝、病?!?p> “好,請便?!笔媲Ю锿讌f。
“來人!”萬俟楠孑高聲亮道,“今晚我為舒公子治病,將公子帶至頂樓,頂層以下兩層全部清場,一人不留?!?p> 萬俟楠孑發(fā)號施令完,她的伙計們便將舒千里搬抬、攙扶至頂層大屋的軟塌之上。
而這一路,萬俟楠孑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舒千里腰間的玉佩。
直到莫襄將屋門緊閉,并退守下樓。萬俟楠孑確認無人再能探聽她對話后,問道:“敢問舒公子師出何門,來自何派?”
“與姑娘無關。”舒千里一改之前的從容平和,變得拒人千里之外。
“不知道舒公子,知不知道路塵閣?”萬俟楠孑試探問道。
“江湖之上無人不知?!笔媲Ю锘卮鸬玫嗡宦?。
“那藥王西潭萬俟家,舒公子可聽說過?”
“略有耳聞?!?p> “那萬俟茜雅,舒公子可知?”
“知曉一二。西潭萬俟家的長女,雖是庶出卻醫(yī)術了得,遠遠超過其兄弟萬俟東軒和萬俟北襄,算得上盡得藥王萬俟夜?jié)O真?zhèn)??!笔媲Ю镆谎愿胖?p> “還有么?比如萬俟茜雅姿容勝雪,傾國傾城?”萬俟楠孑看向舒千里。
“在下無緣親見?!?p> “那西潭已訂由萬俟茜雅與路塵閣少閣主履行婚約呢?”萬俟楠孑說到此,緊緊盯著舒千里,就想看出點什么,哪怕一點情緒的波動。
舒千里的表情依舊沒有一絲漣漪,回答:“好像確有一說?!?p> “可本姑娘在缺客棧見了那么多人,知道了那么多的秘密,但卻沒有人提到見過這個路塵閣少閣主,據說他相貌丑陋還身患絕癥?”萬俟楠孑慢慢說著,繼續(xù)試探著發(fā)問。
“在下也未得知了?!币琅f沒有絲毫表情的變換。
“好吧……”萬俟楠孑心里受到了挫敗,難道她第一次猜錯了?“那……”
“姑娘說起萬俟家,在下還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萬俟家還有一位也是唯一的一位嫡出小姐。據說醫(yī)術之高無人能及。此女雖然天資奇絕,但脾氣卻是古怪、性情乖張、獨來獨往,與萬俟家其他兄弟姐妹都極為不和?!笔媲Ю锉蝗讼穹溉艘粯訂栐兞税胩?,自然要稍稍還擊,況且他也感受到了門外監(jiān)聽他們談話的裘飛盈已離開。
萬俟楠孑轉身盯著舒千里。
“那不知道舒公子有沒有聽過,這位小姐不禁脾氣不好,還喜歡強人所難呢?”說完萬俟楠孑直接伸手拽掉了舒千里腰間的玉佩。
然后她的臉上笑顏如花,得意地看著舒千里。
“舒公子,剛剛的酒里可不僅只有水喲?!?p> 反觀軟塌上的舒千里臉色鐵青。
待萬俟楠孑高興地確認完玉佩準備扔還給舒千里時,才發(fā)現,舒千里的腰帶被她拽玉佩時用力過大而松脫,衣帶的一邊已經扯落在地。
“舒公子,我倒是想知道,你一臉的不高興是因為被我下毒還是因為……”沒等萬俟楠孑問完。
“你說呢!”舒千里尷尬地俯身,右手撿起腰帶的一端重新系好。
“我現在倒是想知道你的腿……”
“你想知道的太多了。而且一枚玉佩而已,說明不了什么。你給我下了什么毒?”這可能是舒千里平生第一次生氣,他沒想到他第一次著外人道兒居然栽在這么個小女子手里。
“不算是毒,只是暫時封住了你的內力而已,讓你跑不了罷了。別忘了我缺客棧的規(guī)矩,要留下你的秘密?!比f俟楠孑笑得魅惑。
“我沒想跑。而且我也沒有秘密?!?p> “那個裘飛盈才是真沒有秘密呢。但是,你一定有!”萬俟楠孑一口咬定。
“就算有,也與姑娘無關?!?p> “是嗎?你就不怕我說出你腿的秘密嗎?”
“我的腿沒有秘密。你說了也不會有人信?!?p> “但是你可以自己推翻呀?”
“我就是不能行走,沒什么好推翻的?!?p> “你能自己站起來就是推翻?!?p> “荒誕無稽。”
“我不信?!?p> “姑娘,你愛信不信。我不需要你的醫(yī)治,你又何必強人所難呢?”舒千里對萬俟楠孑真是軟硬兼施沒了辦法。
“我剛才已經介紹了,本小姐就喜歡強人所難。你敢不敢和我打賭?就賭你這雙腿。”
“無聊。在下沒興趣。”
萬俟楠孑摸著手上的玉佩,在一個裂痕處摩挲了良久,然后走近了軟塌,給舒千里復綁回了腰間。然后冷不丁地用力錘了舒千里的腿一下。
舒千里不僅腿沒有任何的反應,連他的臉上也沒有絲毫的表情變化。
“萬俟小姐,你莫不是就準備這樣給我治腿的吧。你要知道我這頑疾瞧過的名醫(yī)沒有一千也有幾百了,你就別再疑神疑鬼了?!笔媲Ю锉梢牡卣f著。
“可是……這玉佩……還有……”萬俟楠孑在思考的時候,真的就回變了和她真實年歲相符的小女孩的樣子,一邊伸手拽著已綁回舒千里腰間的玉佩反復查驗,一邊嘴里又不斷地絮絮碎語著,“不,我只相信我自己?!?p> “萬俟小姐,這玉佩你想看盡管拿去看,這腿我不用治,現在可以讓我離開了吧?”舒千里已經極力在忍耐了,畢竟對一個女子他不能動武,可和萬俟楠孑費了半天口舌,她竟是軟硬都不吃。
“我可以最后問你一個問題嗎?”萬俟楠孑十分不甘心。
“好,你問?!?p> 萬俟楠孑沿著軟塌邊緣挪近舒千里近前,俯首在他耳邊問道:“你是不是路塵閣的少閣主?”
“不是?!?p> “那你是不是路塵閣的人?”萬俟楠孑沒有放棄,繼續(xù)在舒千里耳側低聲問著。
“不是只有一個問題嗎?”舒千里咂舌道。
“你是不是?”萬俟楠孑似有些撒嬌似地央求著問道。
“不是?!?p> “那你是不是認識路塵閣少閣主?”萬俟楠孑依舊在舒千里耳畔低語細問。
“不是?!笔媲Ю锎藭r的聲音已經略微沙啞了一些。
“好吧?!比f俟楠孑起身,“我看看你的腿。行醫(yī)這么多年,我真的不相信我看走了眼?!比f俟楠孑的話像是說給舒千里也好像是在對自己說著。
她伸手,從舒千里腳踝處開始一點地慢慢查按經脈,有的地方她還反復確認。
“萬俟小姐,該查的你也查了,該問的你也問了,是不是可以放過在下了?”舒千里的語氣明顯快了幾分,不似平時的悠然。
萬俟楠孑沒有理睬舒千里的阻攔,依舊認真查驗著,直到她的手按摩到了舒千里的大腿處,幾番按壓校查后。
萬俟楠孑一個抬頭無意間撇向舒千里,看到舒千里面容僵硬,似在忍受。
“怎么了?是有感覺了嗎?”萬俟楠孑見舒千里表情奇怪以為有所突破,很是開懷。
“萬俟小姐,我只是不能行走,但不是廢人?!?p> “什么意思?”
舒千里深吸一口氣:“我是個男人?!?p> 萬俟楠孑似意識到了什么,手趕緊離開了舒千里的雙腿。
然后看著別別扭扭的舒千里癡癡發(fā)笑。
“我是醫(yī)者,什么沒見過。你個大男人怎么還不好意思起來?!比f俟楠孑擺了擺手,大大方方說道。
“怎么才能放過我?”
萬俟楠孑指了指舒千里的腿。
舒千里搖搖頭,雙目似乎已經不敢直視萬俟楠孑。
“你喜歡我么?”萬俟楠孑故意靠近舒千里的耳邊,對著舒千里紅透的耳根問著。
舒千里還是搖搖頭。
“為什么不喜歡?”萬俟楠孑有些意外,畢竟面容姣好的女子都自信于自己的樣貌。
“好奇的太多?!笔媲Ю飺u頭評論,還是沒有抬頭看向萬俟楠孑。
“不好嗎?”萬俟楠孑嘴邊掛著笑意,又離舒千里更近了些。
舒千里轉頭正好對上萬俟楠孑的雙眼。四目相對。
一時間,面對舒千里沉靜如淵的雙眸,萬俟楠孑的雙頰突然泛紅,一點沒有之前咄咄逼人的樣子,就是一個害羞的小女孩。
“萬俟小姐,就為了我這雙腿,你真的寧愿付出這么多也要跟我糾纏到底嗎?”舒千里說得嚴厲,卻也清晰,只是聲音比之前沙啞了許多。
萬俟楠孑眨了眨眼,點了點頭,像一個對玩具極其好奇的孩子:“可我真的想知道呀?!?p> “就這么想知道?”反問完的舒千里,嘆了一口氣。
“是!”萬俟楠孑重重地點頭。
“那你喜歡我嗎?”舒千里問,卻沒有再閃躲萬俟楠孑的目光。
萬俟楠孑點點頭,又搖搖頭,然后再點、再搖,最后也分不清是點頭還是搖頭。
“你不怕你會后悔嗎?”舒千里問。
“不后悔?!比f俟楠孑此刻的目光堅決,完全不像剛才點頭搖頭時的猶豫。
舒千里長嘆一口氣,然后閉了一下眼。
等他睜開時,眼神變得有些炙熱,看著萬俟楠孑的雙眸,說:“好!那你贏了?!比缓?,一個翻身將萬俟楠孑摟入懷中。
“我就知道,我……”萬俟楠孑的笑容幸福甜美。
塌外的帷帳落下,一室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