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料鋪?”
“對,樓主,我們歇腳的酒坊對面正是一家香料鋪,您有什么需要的嗎?屬下著人去辦。”
“香料?舒卷,你聽過白梅香嗎?”裘飛盈若有所思地問道。
“樓主,您說的白梅香可有什么特殊之處嗎?據(jù)屬下所知,這白梅香并不算復(fù)雜香方,屬于制香師都會(huì)做的合香,只不過每家每鋪可能沿襲的香方不同略有出入罷?!笔婢砘卮鸬?。
“只是原來聞到過,不知道這家的白梅香是不是那個(gè)味道了?!濒蔑w盈微蹙眉。
“那屬下派人去買一款?”舒卷請示。
裘飛盈仿佛深陷回憶,并沒有回答。
舒卷使了眼色,便指使手下的連霞樓子弟去辦了。
“老張,去街對面香料鋪給樓主買一味白梅香?!睆氖婢矶?,因沒有裘飛盈的明示,已經(jīng)輾轉(zhuǎn)吩咐到了第四個(gè)人。
“是。”被喚’老張’的人,謙卑地答應(yīng)、麻利地跑去了街對面。但出了酒坊卻還是忍不住低聲發(fā)兩句牢騷:“什么都讓我跑腿,不就是新到連霞樓嘛,誰都使喚老子?!?p> …
香料鋪門口,在整理各色香料以及成品合香的掌柜店家——一位身材娉婷、樣貌秀美、氣度高傲的妙齡女子。
“小妞,給我大爺我來一個(gè),白梅香?!崩蠌埡暗?,似發(fā)泄著心里剛被壓抑的不滿。
“我是制香師,如果你不懂也可以叫我掌柜的或者老板娘?!毕懔箱伒牡昙野琢艘谎圻@個(gè)粗魯?shù)慕?,嗤之以鼻?p> “喲喲,小妞兒你脾氣挺大,還老板娘,我當(dāng)老板合不合適呀?哈哈!”老張心里正不爽,又被小娘子當(dāng)街嗆一句,氣不過地調(diào)侃道。
“不合適?!?p> “我覺得還蠻合適的呀,哈哈。”老張這個(gè)粗鄙大漢大笑道,笑聲引來了大街上的人紛紛側(cè)目張望。
“呵,”香料鋪的店家冷笑一聲,順手點(diǎn)燃了一支線香,繼而道,“那你聞聞這個(gè)味道,是不是你要的白梅香?”
“好!小娘子伺候熏香,老子自要來聞聞!”老張不由地湊近了剛剛才飄散出的青煙,‘壯漢聞香’,這畫面很是違和,“這是什么味道?怎么……我暈暈的……”
“這就是你要的白梅香呀!”
“這味道……”老張踉蹌一步,龐大的身軀便倒了下去。
煙塵四起。
“白梅香可不是誰都能買得起的,不然也不過是白白沒了性命罷了?!毕懔箱伒牡昙襾G下了這句話,轉(zhuǎn)身走進(jìn)到屋內(nèi)。
街上一陣嘩然,直到引起了對面酒坊中連霞樓眾人注意。
“那不是老張嗎?他怎么倒在地上了?”
“誰干的?”
“不知道啊?他不是去買香料嗎?”
“咱們要不要去看看?”
“走,先把老張扶回來,這叫什么事,當(dāng)街出丑!”
“真是不能相信這些個(gè)新來的,沒點(diǎn)規(guī)矩,竟丟我們連霞樓的臉!”
“……”
…
“老張!老張!快起來!”
“……”
“好像……好像,沒氣了!”連霞樓弟子面面相覷,驚惶幾臉,都沒有了主意。
“他死了,你們快給他收尸抬走吧,別礙著我這做生意?!毕懔箱伒牡昙乙?yàn)橥饷娴男[再次走到店門口。
“你這姑娘也太目無王法了吧!竟然當(dāng)著我們面害死我們兄弟!”
“我有當(dāng)著你們面嗎?張口就胡說八道。”
“看姑娘你眉目清秀的沒想到也是伶牙俐齒、巧舌如簧,別以為單單靠你幾句說辭我們就能輕易放過你。這可是一條人命!”
“人命?他的命又關(guān)本姑娘什么事。”
“這人死在你店門口就是你殺的,別想逍遙法外?!?p> “……”
吵鬧之態(tài)越演越烈,終于引得裘飛盈和舒卷的注意,紛紛來到當(dāng)場。
“……”
“你們非說這人是被我害死的,我們各執(zhí)一詞沒什么意義,于理自有官府做主,可于情,那就是他虧欠了我,并不能說明我有什么不對。所以于情于理此事都與本姑娘無關(guān)?!毕懔箱伒牡昙依碇睔鈮训卣f道。
“你們都不相識,如何談得上虧欠?”舒卷歪著頭接話發(fā)問,看樣子對此事甚為好奇。
“你怎知不相識,前世輪回,何處不相識?!?p> “姑娘,你這可是強(qiáng)詞奪理。”
“隨你們怎么說,就算是報(bào)官我也沒什么怕的。但我想請問,爾等言之鑿鑿論我之過,可我又是以何種方式將他害死的呢?本姑娘可是一沒動(dòng)機(jī)二沒兵刃?!?p> “你下毒!”
“好,那我如何下毒的呢?我都沒有碰過他。”
“毒煙!路人都看到了你引他聞了煙?!?p> “我這是香料鋪,若非隔火空熏,焚香青煙乃是最普通的,況且街上路人海海,均可遙聞此香,為何單單只他死去?”
“他剛剛對你出言不遜,想輕薄姑娘?!边B霞樓弟子慌忙插嘴道,卻沒有發(fā)現(xiàn)此話理虧。
“所以說,還是他不對,他虧欠了我,老天看不下去,收了他去,這是他的命數(shù)?!?p> “姑娘,光天化日,你藐視王法竟敢草菅人命!兄弟們上,砸了它的香料鋪,替老張報(bào)仇!”連霞樓眾弟子中有人提議喊道。
“你們說王法,卻要私下砸我鋪?zhàn)?,難道不是應(yīng)該先去報(bào)官嗎,交給官府定論么?”
“對!報(bào)官!”連霞樓弟子們被激將地齊齊喊道。
“姑娘你不怕嗎?”站在連霞樓一眾人后的裘飛盈突然發(fā)問。連霞樓眾人聞聲不由自主地紛紛挪動(dòng)、讓出一片地方,讓裘飛盈和香料鋪的掌柜中間沒有阻礙。
“我自然不怕?!?p> “好大的膽子,但是本樓主,卻更想知道你為什么不怕?”
“問心無愧,何懼之有,沒有什么為什么。”
“他是怎么死的?”裘飛盈追問。
“他是自殺的?!?p> “什么???你當(dāng)我們都是傻子嗎?他來買個(gè)香,突然就自殺了?”舒卷忍不住插嘴質(zhì)問道。
“不信的話,我可以讓你看看他剛才所親身經(jīng)歷的,只是,怕你沒有膽量。”
“有什么可怕的,我……”裘飛盈正欲上前親試。
“樓主!”舒卷出聲故意打斷了裘飛盈后面的話。
“我先上!”連霞樓其他弟子早已按難不住,自告奮勇上前一試。
舒卷也伸手輕輕攔了裘飛盈一下,低聲道:“樓主,讓他們先試一下,我們先看看也好?!?p> 裘飛盈收回了剛邁出的一條腿。
時(shí)過半晌。
只是未到香料鋪店家的新香燃盡,剛剛上前的連霞樓弟子就在所有人面前顫栗許久,最終引刀自刎,血濺當(dāng)場。
“怎么回事?!”裘飛盈雙目圓瞪,完全不敢相信地看著剛剛還以為是弱不禁風(fēng)的女子。
“我說了,他們都是自殺,你們都不信而已。”
“你這香有問題!肯定是勾引人魂魄的香?!?p> “是與不是,你若夠膽量盡可以試試?!?p> “好!”
“樓主……”裘飛盈答應(yīng)的太快,舒卷完全沒能攔下。
一支新的線香再次燃起,縷縷青煙盤旋著飄揚(yáng),四散于空。
裘飛盈閉眼細(xì)聞,那味道,真的好像和之前聞到的白梅香是一個(gè)味道。
只是,他正想著,卻感覺自己置身在了一番新的天地中。
劇中者清,旁觀迷。
連霞樓和街上聚集看熱鬧的眾人只看到,這位連霞樓主突然瘋癲無狀,失口大喊。
“啊?。。≌l也別想阻攔我!”
“我是武林盟主!我是天下第一!”
“誰也別想阻攔我!??!就是你也不行?。。 ?p> “……”
“樓主!樓主!”裘飛盈身旁的舒卷見香火燃盡,忙不迭地跑到裘飛盈近側(cè)不停地喚著他。
直到裘飛盈如夢初醒般幡然回神,大汗淋漓。
“怎么回事?”
“不愧是天下第一樓連霞樓樓主,心志之堅(jiān)非常人所及?,F(xiàn)在你該知道你那兩位兄弟怎么死的了吧。人最大的恐懼在自己的心里,我們永遠(yuǎn)不能讓它們消失,也會(huì)慢慢被它們吞噬?!?p> “我不相信。本樓主相信自己可以戰(zhàn)勝它?!?p> “但并非所有人都可以,你的兩個(gè)手下就是因此而死去?!?p> “他們看見了什么?”
“他們最不想再次經(jīng)歷和回憶的事情罷。”
“所以他們選擇了死去?”
“是,很多人都會(huì)這么選,樓主可知這是為何?”
“因?yàn)椤皇撬腥嗽倩钜槐椤歼€可以活下來。”裘飛盈心中戚然,緩慢地說出。
“好,就沖樓主這句話,我將樓主所求的白梅香送與樓主一些?!?p> “送我?之前姑娘不是還說沒有?”
“不賣而已。只贈(zèng)有緣人?!?p> 香料鋪店家莞爾一笑,還未四散的煙霧中,她的笑容宛如魅惑,傾國傾城。
“樓主,這香料鋪有點(diǎn)邪門,我們要不先走,找人調(diào)查一下,改天再來?”舒卷為裘飛盈考慮提議道。
“敢問姑娘,怎么稱呼?”裘飛盈沒有理會(huì)舒卷,反而追問香料鋪的店家。
“叫我白梅香吧?!?p> “白梅香?”
“就是你求而不得香料而已。”
“有意思,今日在下有事在身,改日再來拜訪,后會(huì)有期?!?p> “不必了,我這只是一間普通的香料鋪,不值得江湖第一樓樓主再三光顧。況且今日之后,小女子可能又得搬家到別處另謀營生了?!?p> “姑娘準(zhǔn)備去哪?裘某可否幫助一二?!?p> “多謝樓主好意。江湖之大,自有容身之所。不送?!?p> “樓主!她這是要跑!咱們不能放過她呀!”
“就是,張、楚兩位兄弟不能白死呀!”
“樓主,我們今天先安葬了張、楚兩位兄弟,回頭定要再來找她算賬!”
“樓主!不能放過這女子!”
“……”
“你們是樓主還是我是樓主!”裘飛盈氣沖沖地扔下這句話便大步離去了。
剩下舒卷搖著頭忙著善后連霞樓剛剛殞命的兩位兄弟的身后事,以及其他不忿于此事、認(rèn)為裘飛盈處事偏頗有損其聲譽(yù)的流言蜚語。
…
“哼,江湖?!毕懔箱伒牡昙以陉P(guān)上店門后,透過門縫看著散去的人群,冷哼一聲。
“兮慕,跟你說了很多次,不要這樣隨便傷人性命,你說說,這都是第幾次了?”一個(gè)沉穩(wěn)的男聲響起在香料鋪的內(nèi)室。
“多廢了幾支香罷了,搬個(gè)家也算不得什么?!?p> “算不得什么?第一個(gè)是你直接毒死的,你就不怕他們查出來?”
“料他們想不到,也沒那個(gè)本事。”
“這年歲連霞樓你都敢惹,真是不嫌命長?!?p> “不是你教我的嘛,要么不出手,但凡出手就要下狠手呀。”
“這你倒是記得清楚。怎么不記得人命之重呢?”
“江湖人的性命嗎?呵呵,他們不是自己都不拿命當(dāng)命嘛,何須我來憐惜?!?p> “兮慕,若非我重命,就不會(huì)有你的今日。你最近幾年是怎么了?為何總是小題大做要人性命?!?p> “好啦好啦,我記住了啦,天天都婆婆媽媽的。走,幫我收拾收拾,上次你不是說看上個(gè)新鋪?zhàn)訂???p> “你這是一早惦記上了我盤的新鋪?zhàn)??!?p> “你堂堂路塵閣護(hù)法,還怕我惦記一個(gè)鋪?zhàn)???p> “你說呢?你這個(gè)樣子我能不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