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志偉值班備勤，章一楠只能自己赴魏民之約，而且林亮的事何志偉也沒幫上忙，只是做了一個沒壞事的和事佬，所以魏民最該感謝的人只有章一楠。
章一楠到了魏民的辦公室，才幾天沒見，她突然覺得魏民比前幾天又老了一些，花白的寸頭更加滄桑，臉上的褶皺更加深刻，歲月就是一把最無情的刻刀，追隨著時間，恣意地在人的臉上游走刻畫，毫不在意人的人的感受，做這么殘酷的事情，甚至連招呼都不打一下，彈指間就讓人老去。
屋內(nèi)煙霧繚繞，煙味刺鼻，墻上那個大大的《靜》字，都被煙霧籠罩了。
看見章一楠推門進來，魏民起身親熱地招呼著：
“一楠，快快來坐，茶具都你給準備好了，叔準備給你泡最好的茶?！?p> “好啊，從上次喝過之后，我就想喝魏叔泡的茶，甘甜爽口讓人回味無窮啊。”
章一楠走到窗戶邊上，打開了窗戶，一股清風襲來，她不喜歡悶悶的氣氛，接著坐在了茶幾邊上的沙發(fā)上。
“好，叔今天讓你先喝個水飽?！?p> 說著話魏民坐在了章一楠的對面。認真地涮杯、洗茶、泡茶，片刻茶香四溢。
他斟上一杯，雙手端著，恭敬地遞到章一楠手里。
“魏叔，您這是干嘛，搞得這么隆重?！?p> 章一楠有些不適，雖然知道是因為林亮調(diào)動的事，但也覺得魏民小題大做。
“林亮的事，讓你費心了，我就知道你有這個本事。我老了，托了好多人，再大的官都找了，最后都是不了了之，駱隊可不是誰的面子都給的?！?p> “哦，對了，10·23案，我寫了一篇新聞特寫，正好也給您留了一份。”
說著章一楠從提袋里拿出了一份報紙遞給了魏民。
“好好，叔看看。”
魏民打開報紙仔細閱讀著。
章一楠坐在茶幾邊上曬太陽，悠哉悠哉地品著茶，茶的清香讓人回味愜意地日子，就是這樣地悠閑自在。
“一楠，這一手好文章，沖這個，駱秉承就會賣你個大人情，林亮才能如愿以償啊?！?p> 魏民收起了報紙，又給章一楠的茶杯里續(xù)上一杯，然后看著章一楠一臉感激地說。
“魏叔，您看看日期，這文章是前天才見報的，文章和林亮的調(diào)動沒有關(guān)系，駱隊說大案隊里確實是缺人，而且是他親自考察后才調(diào)進林亮的?！?p> 章一楠不想居功，這就是個順水人情，駱秉承給面子，也許他有自己的想法，而自己反復地找駱秉承，也是因為林亮“冒死”透露消息。
“也許吧，不過這也是你找他之后啊，叔和林亮都領(lǐng)你這個大大的人情。”
魏民很誠懇地說，被人敷衍太多次了，只有這孩子真上心了，他這歲數(shù)看的出來誰在敷衍，又是誰付出真誠。
“其實，這段時間我看他們刑警雖然瑣事少，但也十分的辛苦，并不比派出所輕松，而且風險更大，你為什么一定要幫林亮去到那呢？我覺得林亮在派出所可能更滋潤一些?！?p> 章一楠說著自己的想法，她不明白削尖了腦袋當刑警有什么好的呢。
“人各有志吧，他一心一意的要破大案立大功，也許是他人生的追求吧，我這個當所長的也就只能幫他到這了，將來只有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魏民似乎意猶未盡，還想扶上馬再送一程的樣子，說完話還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
“魏叔，您對林亮也是太好了，連何探都羨慕嫉妒，他感嘆如果一生能遇到您這樣的領(lǐng)導，那要靠幾輩子修行，才能還來的福份啊?！?p> “何探過獎了，林亮這孩子苦啊。”
魏民感嘆著。
“您老說他苦，我覺得沒有啊，在所里有您照應他，他的車子比我的還高級，呵呵，要多滋潤有多滋潤，我也搞不懂干嘛偏要走呢？其實派出所干警我看都是差不多，都沒有什么顯赫身世，您卻唯獨對他另眼相看，容易引人嫉妒，別人也會對您有看法?！?p> 章一楠總想透過現(xiàn)象挖掘出事情的本質(zhì)。
“是啊，這個我知道，他也知道，遭人嫉恨在所難免，托你的福，他調(diào)走了。唉，你知道嗎，昨天下午，分局領(lǐng)導來所里和我談話，我被免職了，武局也是這個意思。”
魏民語氣中充滿了失落。
“真的？怎么也沒人告訴我??！”
章亦楠感到吃驚，她有些替魏民抱不平，在派出所蹲點了采訪調(diào)查這么久，她并沒發(fā)現(xiàn)魏民有什么問題啊。
“轄區(qū)內(nèi)惡性案件上升，派出所就有責任，撤我職，我能理解，但據(jù)我所知，可能還有其他原因吧，分局領(lǐng)導沒有明說，沒病不死人，總有理由的吧?！?p> 魏民的眼圈有些犯紅，拿出一支煙狠狠地抽著。
“魏叔，您昨天又沒回家吧?！?p> 章亦楠不敢看魏民的眼睛，她不知道該怎么安慰魏民，聽他的口氣，他托自己幫助林亮調(diào)動單位，就是為了讓林亮在他退休之后謀個出路似的，看來魏民早有預感了。
章一楠也感到無奈。
魏民搖了搖頭，沒有接茬，抽了一口煙，換了一個話題。
“一楠，我萬一有什么事了，麻煩你向你爸說一下，我感激他當年的知遇之恩。”
魏民一副窮途末路的樣子，讓章一楠感到痛心。他顯然是思考了很多了，才冒出了這么一句話。
“您能有什么事啊！您還是要想開點。”
章一楠突然覺得自己不會說話了，魏民變得如此絕望，讓她惴惴不安，而在這之前她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有什么大問題，要不然也不會給他們派出所寫新聞特寫了。
“別害怕，我才不會自殺或者走什么極端，說實話，我只是不太了解被免職的其他原因是什么，所以想多了，還有幾個月就退休，沒想到連這點時間都不給?！?p> 魏民沮喪到家了。
“早退晚退都是退，您計較這么幾天干嘛？無官一身輕，多好啊，您也要減減壓力?！?p> 章一楠不關(guān)痛癢地安慰著魏民。
“是啊，從上班那天我念叨著退休之后會怎樣，真到退休的時候，卻有多了很多地不舍，如果還有如果，我會好好地珍惜?！?p> 魏民感慨萬千。
“您是不舍得工作，不舍得歲月啊?！?p> 章一楠隨口而出。
“對對，就是這個感覺，你這個娃娃怎么會有我這么深刻的體會呢？”
魏民似乎被章一楠的話觸動內(nèi)心深處，不舍得也沒用了，不會再有機會了。
“我哪有什么體會啊，人云亦云而已?！?p> 章一楠有些臉紅。
魏民語氣鄭重地說：
“一楠啊，‘11·25案’，叔勸你，還是少介入的好，你是記者寫好文章就成了，別總想著獵奇，有些東西會害死人的，真的是要繞著走才好?！?p> “為什么？”
章亦楠不解。
“我感覺這起案子水太深，搞不好要翻船的，我告訴過你，死者羅鉞銘的背景。當時她踢傷鄭三娃，夠刑拘的，最后還是不了了之，那會兒我們辦案，感到從未有過的壓力?！?p> 魏民憂慮地說。
“啊，您為什么沒拘留她呢？”
章亦楠有些吃驚，不知道魏民為啥會談起這話。
“一楠，有些話不能說啊，那時也只是一個輕微傷害案件，沒想到如今演變成了兇殺案了，這里面的事就更加棘手了。咳，秘密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p> 魏民感嘆一聲，讓人覺得他更加頹廢。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不管你愿意還是不愿意，有些事情是避無可避。您都不怕，我又怕啥?！?p> 章一楠對魏民的話不以為然，她知道魏民知道的事更多也更機密。
“人各有志，叔不說你了，人間正道是滄桑，也許要秉持著正義和公心，邪惡和危險才會遠離?！?p>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魏民也沒有展開，而是轉(zhuǎn)換了話題說：
“洗洗手，現(xiàn)在去食堂吃個午飯，晚上把何志偉也叫上，我請你們吃大餐！”
“請他干嘛？他說他也沒幫忙??！”
章一楠有些意外。
“呵呵，你不懂，他雖然沒有幫忙，但是他更是頂住了武局給的壓力，沒壞了事。這里的事情我就不說了?！?p> 魏民故弄玄虛地說。
“魏叔，恐怕他來不了，他們今晚值班，看來只有我來代表他吃雙份的了，不過，其實也用不著，幫林亮我是義不容辭?！?p> 章一楠得意洋洋地說。
“哦，那就再等兩天，現(xiàn)在咱們先去食堂吃飯?！?p> 說著，魏民帶著章一楠走出了房間，他們邊走邊聊：
“一楠，叔可不想讓你看見叔落敗樣子，但世事難料，誰讓叔敗走麥城了呢?！?p> “沒有看出叔走麥城啊，魏所長依然是風采不減啊?！?p> 章亦楠仔細看看魏民的臉，雖然有些憔悴，但還是那樣和藹可親。
到了食堂，看見魏民進來，在食堂里的民警，停下自己手里的事，看著魏民，也不知是誰帶頭鼓起掌來，熱烈的掌聲，在小飯?zhí)美镯懫稹?p> 讓魏民一愣，即而動容，當了十幾年的所長，他抑制不住淚水打濕了眼眶，他呆立片刻，然后揮揮手，示意大家繼續(xù)坐下來吃飯。
魏民往前走，大家讓出一條路，章亦楠也被渲染了，雖然只有她不是警察，但是她還是感到了善良、善意與友愛。
魏民走到取飯?zhí)幣ゎ^看見章亦楠沒跟過來，他抬手招呼著章亦楠，大家這才紛紛落座，中式自助，章亦楠盛了碗米飯，挾了一些青菜，與魏民一起找了個空桌坐下。
章一楠坐在桌前，看著魏民的眼角還是潮濕的，但臉卻是紅的。
章一楠拿起筷子遞給魏民，魏民剛接過筷子，人就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