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醫(yī)生

　　纖弱的手腕被林琛輕輕捏著，蒼白的皮膚下，是暗藍色的血管。

　　他的指腹，能感受到安靜跳動的微弱脈搏。

　　少年不說話，只是靜靜注視著他，雖然淡淡笑著，隱在鏡片后的桃花眼卻淡薄的沒有一絲情緒。

　　冷靜至極，他只覺得，自己的整個靈魂都要被這雙眼睛看透。

　　不動聲色地松開了手。

　　“哥，我突然想起來，樓下還有個快遞未取?！彼聪蛄肆殖?。

　　“你去幫我取回來吧?！?p>　　因為，自己好像發(fā)現(xiàn)了一件有趣的事，不過這件事，還暫時不能讓哥哥知道。

　　林沉愣了愣，一陣遲疑過后，他倒也是答應(yīng)了。

　　“就知道麻煩我。”他無奈地笑了笑，隨機起身去了樓下，沒人看到他轉(zhuǎn)身時，眼里涌現(xiàn)的未名情緒。

　　門被輕輕地關(guān)上了。

　　客廳里只剩下了兩人。

　　……

　　沉默。

　　“這么大費周章地把我?guī)У竭@兒來，你哥哥還真是有心了?！笨略碌爻雎?。

　　語調(diào)平穩(wěn)沒什么過多的起伏，然而話里話外卻都帶著一點譏諷。

　　“他也只是擔(dān)心你罷了?！绷骤≈匦孪戳艘粋€玻璃杯子，為少年再添了一杯水。

　　少年這次卻并未接過，于是林琛的手停在了空中，作為客人來說，這是一種很無禮的行為了。

　　主人卻也不生氣，淡然一笑，便把杯子放在了茶幾上，似乎并不在意客人的態(tài)度如何。

　　柯月推了推眼鏡，換了個姿勢懶懶散散地靠在了沙發(fā)上，她的嘴角總是噙著一抹笑，可這絲笑容并不會給人帶來溫暖。

　　因為她接下來說的話，讓林琛覺得，這個人很危險。

　　她說：“你哥哥已經(jīng)離開了，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倒不如說說，你從我身上看出了多少，林、醫(yī)、生？”

　　最后的三個字，少年說的極為緩慢。

　　兩人四目相對。

　　“你果然已經(jīng)猜出來了?！绷骤@了一口氣。

　　“破綻太多?！笨略?lián)u了搖頭。

　　“用小刀幫林沉拆完包裝盒后，你下意識地抬手，因為你想把小刀放進胸前的口袋里，但現(xiàn)在不在醫(yī)院了，穿得不是白大褂，發(fā)現(xiàn)這點之后，你才把刀放下?！?p>　　“你的指尖對和很有力度，這是常年操作器械的效果，并且即使在休息狀態(tài)下，看起來依舊像是拿著針持。”

　　“因經(jīng)常做手術(shù)的緣故，為防止多次洗手導(dǎo)致的皮膚缺水，以及酒精消毒時帶來的脫脂效果，你在手上涂了一層凡士林。”

　　“剛才洗完杯子出來時，你把雙手舉在了空中，這也是做手術(shù)養(yǎng)成的習(xí)慣。”

　　“因為醫(yī)生做手術(shù)前會對手臂進行消毒，而為了防止清洗完的皮膚再度粘上細菌，你會把手一路舉著，走進手術(shù)室。”

　　“林醫(yī)生?！鄙倌觌S意把玩著自己垂到胸前的頭發(fā)，“我說得可對？”

　　“我還是第一次見像你這么聰明的病人?！甭犕晟倌甑囊环捄?，林琛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么一針見血，我想隱瞞都沒辦法了。”

　　少年對此并沒有發(fā)表看法。

　　就算你隱藏得再好，也是沒有用處的。

　　畢竟我可是重點查過林家啊。

　　“重新認識下吧?！彼α诵?，從口袋里取出一張名片，“林琛，京都醫(yī)科大學(xué)的學(xué)生，現(xiàn)在是實習(xí)醫(yī)生?！?p>　　“我并不覺得我有用到這張名片的機會，我也并不是你的病人?！?p>　　但她還是接過了名片。

　　看向名片上的信息，“臨床醫(yī)學(xué)專業(yè)……”她輕輕笑了，“看來你還是沒有對我說實話?！?p>　　少年翹起一條腿，雙手交疊搭在了膝蓋上。

　　“如我所料不錯的話，你最擅長的，并不是臨床醫(yī)學(xué)，而是，中醫(yī)?！?p>　　“你是怎么知道的？”林琛蹙起了眉頭。

　　“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彼谜韵镜乜粗媲暗萌?。

　　“中醫(yī)講究望聞問切，我很好奇，你從我身上看出了什么？”

　　林琛遲疑了一會，定定地看著少年，終于還是開口。

　　不再是剛見面時隨性的態(tài)度，他的神情此刻變得無比認真。

　　“你有先天性胃病，而且似乎后天還受過二次損傷；并且長期失眠，內(nèi)分泌失調(diào)，新陳代謝紊亂，激素分泌失衡……”

　　“我也很好奇，這樣糟糕的身體，為什么不去醫(yī)院。不過看你現(xiàn)在的狀況，應(yīng)該是有人一直在幫你調(diào)養(yǎng)身體吧?！?p>　　這個人的身體狀況，簡直就像是一個破布娃娃。被狠心地撕碎過后又縫上了嚴(yán)密的針腳，他心想。

　　“就這些了嗎？”聽他說要之后，少年散漫地開口，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一身病。

　　“就這些……”

　　“真的就只有這些了嗎？”沒有聽到想要的答案，她似乎有點失望，“林醫(yī)生，說謊可不是一個好習(xí)慣?！?p>　　林琛握緊了手，沒有再說話。

　　“算了?！笨略履闷鸨?，優(yōu)雅地喝了一口水，“我想，你也是個聰明人?！?p>　　“等到林沉回來后，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你心里，應(yīng)該有數(shù)?！?p>　　少年的嘴角依舊帶著溫柔的笑意。

　　可林琛卻只覺得面前的這個人，是個惡魔。

　　……

　　林沉在花園長椅上坐了一會，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這才慢吞吞地上樓。

　　敲了敲門。

　　“怎么去了這么久？”林琛為他開的門。

　　“樓下并沒有你的快遞?！彼麩o奈地笑了笑，“你是不是記錯了？害我白費了那么長時間?！?p>　　“是嘛？”林琛有些疑惑地撓了撓頭，“那看來應(yīng)該就是我記錯了?！?p>　　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快遞的，不過做戲還是得做全套。

　　林沉似乎是真的找了很久的快遞，他坐在了少年的附近，灌了一大杯水。

　　“怎么樣，覺得那種型號比較好？”他問。

　　“B型吧?！笨略轮噶酥缸雷由系脑O(shè)備，“A型的打擊感雖然很棒，但是和其他同類鍵盤的區(qū)別太大了，如果用慣了，我擔(dān)心他們在賽場上會適應(yīng)不過來?！?p>　　林沉點點頭，“那就確定是這個了，我們走吧?！?p>　　臨出門前，柯月轉(zhuǎn)身，似笑非笑地看了林琛一眼。

　　林琛讀懂了少年的意思。

　　不要忘記我剛才說的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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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琛把兩人送下樓后，并沒有立刻回去，因為他知道，哥哥有話要問他。

　　“他的身體狀況……怎么樣？”

　　“很差?！绷骤u了搖頭，看向了坐在車?yán)锏目略?，“脈象很混亂，即使是用中藥調(diào)理，也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p>　　雖然早已料到了答案會不太好，但親耳聽到結(jié)果，林沉還是微不可查地皺起了眉頭。

　　“而且她的胃很弱?！绷骤±^續(xù)往下說，“我倒是琢磨出了一個方子，但恐怕……以你們教練的身體，不能直接喝。”

　　“所以得采用最溫和的食補，不過這樣一來，調(diào)理就更慢了?！?p>　　“那他手上的傷，可還有法子？”林沉問道。

　　他繼續(xù)搖了搖頭，苦笑道：“根據(jù)你說的情況，那傷已經(jīng)深入了神經(jīng)，精密的西醫(yī)都沒有辦法解決的話，中醫(yī)就更不行了。”

　　“不過……”他微微思索著，“我倒是有辦法能減輕一些疼痛，畢竟中藥性溫，溫養(yǎng)神經(jīng)的話，有奇效。”

　　果然還是沒有辦法……林沉低下了頭，有些難過。

　　少年真的再也無法上賽場了。

　　不過哪怕只是能緩解疼痛，也足夠了，病發(fā)時，少年壓抑嘶吼的樣子，他再也不想經(jīng)歷一次了。

　　察覺到哥哥悲傷的情緒，林琛眸色暗了暗，“哥，你是不是……喜歡她？”

　　林沉愣住。

　　這已經(jīng)是自己第幾次聽到喜歡這個詞了……

　　粉絲們磕他們的cp，帖子上說這一定是真愛，現(xiàn)在林琛又說，自己喜歡柯月……

　　似乎全世界都覺得他倆應(yīng)該在一起。

　　“上次你在短信里說的那個威脅你的人，是不是也是她？”

　　林沉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要說，你還是第一次在醫(yī)學(xué)方面讓我?guī)兔?。”看著哥哥呆愣的樣子，林琛不禁有些好笑，“我剛從國外進修回來，你就直接帶了個病人給我。”

　　“哥哥，承認吧，你很在乎她。”

　　“別瞎說。”林沉的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我們兩個都是男人，我對同性戀不感興趣?！?p>　　可是，若她是個女孩兒呢……林琛挑了挑眉，哥哥果然不知道這件事。

　　他從小學(xué)醫(yī)，看到少年的第一眼起，就覺得那人的骨架相比于這個年紀(jì)的男生來說，稍有些不同。

　　在握住那人手腕的那一刻，他更加確定了心中的猜想。

　　指尖傳來的脈搏跳動，沉浮不定，虛弱而又略快。

　　那分明就是一個女子的脈象！

　　雖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qū)е碌乃缒醒b，但從柯月對他說的那一番近乎威脅的話語，可見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自己知道已經(jīng)是一個意外了，如果再告訴了哥哥……他輕輕笑了起來，我當(dāng)然是個聰明人，知道什么不該說。

　　不過看自家哥哥現(xiàn)在這反應(yīng)……似乎，不告訴他這件事，會更有趣？

　　哎呀怎么辦哦，只要一想到哥哥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的少年結(jié)果是個女孩子，心里的惡劣因子就忍不住隱隱作祟。

　　那場面一定很值得紀(jì)念。

　　“哥?！彼牧伺牧殖恋眉绨颍瑯O為語重心長地說，“你可千萬不能對同性戀感興趣??！”

　　因為你喜歡的根本就是個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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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月?lián)u下車窗，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遠處正在說話的兩個人。

　　綠蔭下，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同樣的長身玉立，光風(fēng)霽月。

　　他們兩個人真的很像呢。女孩兒靠在車門上，饒有興致地順著少年的視線看了過去。

　　如果同時出現(xiàn)在別人面前，恐怕根本難以分辨誰是誰吧。

　　不，他們并不像。少年收回了目光。

　　為什么？

　　因為林沉，從來不會怕我。

　　而林琛會。

　　女孩若有所思，她隨手接住了落下來的一片枯葉。

　　林琛已經(jīng)知道了你的真實性別，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不會對他出手。

　　這可不是你的風(fēng)格，是因為林沉么？她轉(zhuǎn)頭看向少年。

　　算是。

　　少年推了推眼鏡，如果我對林琛出手，他會難過。

　　我暫時還不想，讓那樣一雙澄澈的眼睛，染上其他的顏色。

　　你好像很喜歡他的眼睛？女孩將枯葉攥進掌心，而后又松開，沒有一絲水分的葉片在壓力下被碾得粉碎，順著女孩的指縫灑了下來。

　　既然喜歡的話，那挖下來，不就好了？她咯咯地笑了起來。

　　挖下來的話，就不是他的眼睛了。

　　那如果他的眼睛臟了呢？你還會喜歡嗎？

　　他最好不要弄臟那雙眼睛。

　　少年的桃花眼危險地瞇了起來。

　　如果那雙眼睛不再透明，我會，親自動手。

　　將他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