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一間生意異?;鸨拿娴觊T前停了下來,二十平米不到的屋子,被街景烘托出了灰暗來,可這火爆的場面倒像是對它的另一種照明。
除開那座無虛席的位置,里里外外蹲著的,站著的,將這間小店圍的水泄不通。面店的操作間對街而設(shè),裊裊煙霧剛剛呼出就被人群沖散,楚辭站在店外,店內(nèi)的一切陳設(shè)更顯他的尊貴,似乎他腳步的踏入會瞬間讓這間破舊的老店蓬蓽生輝。
最讓人的匪夷所思的便是,除開少數(shù)的幾人之外,這里吃面的大多數(shù)人眼神之中所流露出來的是一種如夜的茫然,日間的明媚卷不走他們未睡醒的眉眼。他觀察著這群人的年齡,基本上都在二十至五十歲之間,以男人居多。
姚先生走過去,對著老板說了一聲:“兩碗面?!?p> 老板忙著挑面,未曾抬眸,只是對身后打著蘸料的婦人道了一句兩碗。
突然,一位提著棍子怒氣沖沖的中年婦人走進面店,寬厚的手掌拎起某位正埋頭吃面的男子的耳朵,嘴里罵著本地的臟話,難以入耳,卻也可見她的憤怒。
男子身形瘦弱,自然不是婦人的對手。他嘴里不停地求饒,讓婦人放開自己。
婦人沒有理會男子的話,直接拎著他從大家的面前走過。而所有的人對于此類事件,似乎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只有面店老板娘嘀咕了一句:“他吃面的錢還沒有給?!?p> 老板回:“你還怕他跑了不成?”
自是跑不了的,他們這群人被家人強硬的抓回去,總又會想方設(shè)法的找機會溜出來。
面煮好了,姚先生從老板娘手上接過轉(zhuǎn)身遞給楚辭:“嘗嘗。他們家的面可是方圓十里最好吃的?!?p> 楚辭就這么站在面店外面,這似乎還是他第一次這般用餐,別扭倒談不上,倒有幾分不習(xí)慣??曜釉谕胫袛嚢枇藥紫?,挑面入口,確實是阿詩上次推薦的那家好吃一些??稍俣喑詢煽?,便會覺得膩了些。
他看著碗中那油膩的湯汁,原本清爽干凈的面條在這里面滾過,就如同一條白紗你將它沉入污水之中,事后想要還原它的本色,你需要耗費的是成千上百倍的付出。
就如同此時站在這家面店里面吃面的這群人,此時他不知道是什么將他們對于生活的昂揚向上所埋葬。但是他知道,要想拉開這道將它們僅僅關(guān)閉的閥門,耗費的是如開山鑿石的功力。順著這個方向,他似乎在他們每個人的身上看見了曾經(jīng)的吳斌來。
面,楚辭沒吃完。
姚先生以為他嫌不干凈,邊吃邊笑他:“楚律,應(yīng)該沒來這種地方吃過東西吧?”
“我曾經(jīng)差一點在垃圾堆里撿東西吃?!背o的話并未造假,剛到英國的時候,并不是一開始便找到了工作。楚耀給的錢又不多,只能一省再省。有時候為了節(jié)約一頓飯錢,只能餓著肚子,餓了就不停地喝水。水由學(xué)校提供,不要錢。
姚先生笑了兩聲。
楚辭走到對面的小店買了兩瓶礦泉水,回來遞給姚先生一瓶:“姚先生帶我來這里,不單純的是為了吃面吧?”
如果只是為了吃面,為何一大早要支開葉紹輝?
清晨幾人在酒店吃著早餐,姚先生突然開口:“紹輝,上次我來的時候,答應(yīng)了田局長下次回來利縣的給他帶幾盒膏藥。你待會吃了飯給他送去?!?p> 葉紹輝道了一聲好,吃過飯后便自己回到姚先生所住的房間提著膏藥往公安局去了。
姚先生吃完面,將空碗放在門口放著的大盆里,幾十個碗亂七八糟的堆疊在一起。他打開水,喝下一口,漱了漱嘴里的油膩:“楚律,你別看這間店又小又舊,它可以讓這里的老板成為了這座小縣城富甲一方的人啊?!?p> 楚辭觀察著店里面的人流,在心底大概估出了它每日的營業(yè)額,收入小康自是不難,要說富甲一方,若只是靠這樣一間面店,怕是不能夠的。
姚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楚律,我們再往前面走走?!?p> 兩邊的楓樹長得很好,時不時有去年的枯葉從上面掉落在行人的跟前。而那穿梭在行人與汽車之間的蹬著三輪車叫賣的小販商人,卻是這座城市最撩人的煙火氣息。他們的雙腳在踏板上一上一下,就似對于生活的向陽與背陰,雖會有烏云密布,但也會有雨過天晴。
走到某個小巷子的入口處,楚辭順著里面?zhèn)鞒鰜淼乃缓鹇暱催^去。只見剛才那位被婦人揪著耳朵回家的男子跪在自己門口,婦人站在邊上,棍子被憤怒地扔在了一邊,聲音還是那般的如雷貫耳,想要以此來沖破這黑壓壓的烏云,哪怕是大雨將至,也總比這般死寂的熬著要好。
太喪......
這幾天,楚辭就這么陪著姚先生在縣城里面轉(zhuǎn)著,如今日這樣的場景,他見過四五起。有夫妻之間的,有戀人之間的,也有父母與子女,每一幕都是一出家庭苦情戲。
楚辭向來不喜看這類生活情景劇,對于看電視,他更喜歡看一點讓人心情舒暢的自然風(fēng)光的紀(jì)錄片,或者簡短而精彩絕倫的電影。
太多的生活瑣事繁雜他不愿再去摸索,他想要的是清清爽爽的生活片段,就如他面對其他女子的愛慕之情,不喜便義正言辭的拒絕,從不會擔(dān)心自己出言太狠而傷了她們的自尊或者感情。因為他要的就是這般的干脆爽利,亦如他對阿詩,愛了便就是愛了,不忸怩,不藏情。
在他看來,他人對你造成的傷害與糾纏,都是自身給與了對方時間與機會。就如楚耀于他,他想要斬斷,可這樣一份看似血緣深厚實則形同于無的關(guān)系卻將他的手腳牢牢的束縛住了。
楚耀的不放過,讓他被迫接受著一次次的不堪其擾,很是鬧心。
這兩日,他一有空閑便會聯(lián)系阿詩,詢問楚耀有沒有再去一品瀾庭?也給周淼去了電話,讓他晚間去一品瀾庭看看,若是看見楚耀在,便上前處理,他實在不愿因此事而給阿詩造成任何的煩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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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來,阿詩有無被楚耀打擾,自然是有的。那日所給他的一千元錢,根本經(jīng)不起他的揮霍,不過是一個晚間,便所剩無幾了。多年來,他散漫享受慣了,要想突然的克制,又怎可能?
第二日,阿詩又在27-2的外面見到了楚耀,她并沒有多驚訝。貌似這一切都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或許有了昨日的熟悉,楚耀更是自然的與她打著招呼:“你好?!?p> 阿詩平靜地點點頭,未曾答話,直接往家走去。
楚耀上前又一次的叫住她:“哪個?”
“借錢?”阿詩幫他說了出來。
楚耀笑了笑:“能不能再借我點?”
“不能?!卑⒃娭苯娱_門進屋,重重地關(guān)上了門,對于他的厚顏無恥可謂厭惡到了極致。
她吃過晚飯,從貓眼看見楚耀還待在甬道上,直接給物管去了電話,態(tài)度是少有的強勢,詢問他們怎么能隨意將人放進來?有沒有考慮過住戶的安全問題?
物管解釋:“他說他是27-2業(yè)主的父親?!?p> “我怎么記得27-2的業(yè)主在不久前便將房子租了出去?”隨后又說道,語氣不容忍反抗:“如果半個小時后你們不將他請出去,我便報警處理?!?p> 物管來的很快,短短十分鐘左右的時間,楚耀便從貓眼里面消失了。心情一下得以舒暢,只是這人怕是不會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