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將車開到了上次聽阿詩與人合奏的樂器店,顯然已與老板打過招呼。她被楚辭擁著,頭仍舊沉,看著空無一人的店:“你不是說去聽音樂會嗎?”
“嗯?!背o扶著她,在旁邊的沙發(fā)上坐下。雙手撐在沙發(fā)兩邊的扶手上,在她額頭淺淺一吻:“《天空之城》怎么樣?”
“你彈?”
楚辭不露聲色一笑,走過去從坐在鋼琴面前蓄勢待發(fā)的老板手中接過長笛,依靠在白色的鋼琴上,劍眉星目的流轉(zhuǎn),是情深,是繾綣。
楚辭一套灰色的休閑套裝,手持白金長笛,慵懶與矜貴在此刻被完美的糅合,恍若金庸筆下的翩翩少俠,手持長劍,一襲白衣,佇立在清波蕩漾的湖邊,深邃雙眸,是刀光劍影的江湖豪情。
老板的手指微微波動,音樂隨之而起,那是潺潺而來的水流聲,一滴又一滴的直擊心窩,將那里所填埋起來的塵埃一粒又一粒的漂浮起來,它們隨著波紋蕩漾,圈圈旋轉(zhuǎn),想要尋找到在此永久安身之地。隨著長笛音一起,清新拂面而來,猶如縷縷春風,直接撩起它們的盤旋,推送進蠻荒之境,堵了它們的重來之路。
阿詩雙手放在扶手上,臉頰落在上面,秋水斂眸的看著。她的腳步跟著音樂而起,就似找到了自己尋尋覓覓多年的天空之城,她站在入口之處,在旋律的跌宕起伏之下,回望自己所走過的每一步。
她鉆進那諸多的格子間,一遍遍的翻閱過往,發(fā)覺不管那時的她陷入多么深的泥坑之中,總有力量將雙腳拔出來,去迎接生活的陽光。她就是這樣一段陽光一段陽光的斬獲,收集齊了屬于她的那罐滿天星。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聽見這首曲子的時候,感知到全都是它里面所包含的滄桑與不易,總會將那份甘來忽視。盡管她并不是缺少向上的洋溢。此時,她看著這好聽的音符,從楚辭的手指間傳送到他的唇間。那雙唇,吻過她,對她說過情話,也許下過承諾,似乎他所吐露的出來不再是單純的音樂,而是為阿詩架起了重登天空之城的梯階。
這次不需要她努力的攀登,她只需要抓住他遞過來的雙手,便能在他的帶領(lǐng)之下,一躍登峰,那里有她所不曾見過的花海絢爛,有她所期望的欲望貪婪。
阿詩的酒意在慢慢蘇醒,就如同她的迷失在漸漸回歸通途。雖然楚辭的琴技多少還帶了幾分生疏,或者也正是因為這份不嫻熟的用心,傳遞出了這座城樓的牢固。
旋律從激昂緩緩降落,好似曾經(jīng)歷的所有都會在時光的洗禮之下落定塵埃,生命會來也會去,就如同生活里面的苦與樂。你若不忘,你想留下的人,便就未走;你若不棄,你想要的,即便未曾得到,也能從容對自己一笑。
老板琴技成熟,每個音符的落下,都似花開果實的成熟,仿若那就是你一路上的收獲。她在老板的琴音之下沉迷對于楚辭的擁有,這就是她余生想要斬獲的那段旋律,渴望他經(jīng)久縈繞。
音樂停了,楚辭走過去,單膝跪地在她的跟前,摸了摸她的額頭:“怎么樣?”
“好聽?!彪S后,越過楚辭的視線,落在老板的身上:“阿池,你這學生琴技還有待加強?!?p> 阿池起身:“你要理解,這人年齡大了,學習能力要遲鈍些很正常?!?p> 你若要問楚辭被兩人合力打趣的感受如何?
他覺得挺好。至少,阿詩在一點點的重新放開自己,一點點的回歸她的往昔。
阿詩眼神還帶著迷離,她從楚辭手中抽出長笛,自己坐直身子,隨口吹了起來,不是特定的曲子,就是她臨時起意而落的音符,很輕柔,很舒心。
阿池曾如此對友人說過:“阿詩若是當年有一份好的學習環(huán)境,如今的她應(yīng)該會一次次的坐在全場矚目的舞臺之上,演奏著一曲曲優(yōu)美的樂曲?!?p> 阿詩卻覺得,如今的自己也很不錯。可謂是知足常樂。
阿池任務(wù)完成,便走進了里面的工作間。
楚辭仍舊蹲在阿詩的身旁,聽著她隨心的演奏,被他自私的夸張為了天籟之音。若是他人聽見了如此評價,定要說他當真是偏心。
曲落,阿詩將長笛拿在手里,細細看過,對著里面的阿池問道:“這長笛賣嗎?”
阿池走出來:“賣?!?p> “多少錢?”
“對于楚律來說,很便宜?!?p> 阿詩沒有問楚辭,直接掏出口袋里面的手機,給阿池支付寶轉(zhuǎn)去了長笛的價格。她了解過村松這個品牌,自然知道它的價格。
阿池看著6位數(shù)的到賬金額,又看了一眼楚辭:“阿詩,你們家律師破產(chǎn)了嗎?”
“嗯。破產(chǎn)了。畢竟養(yǎng)我需要很多錢?!?p> 阿池像是懂了,說道:“楚律,看來你這以后日子不好過啊?!?p> “好過。我對日常生活所需要求不高?!彼麖陌⒃娛种薪舆^長笛,交給阿池,進行包裝。
阿池包裝著長笛,看著阿詩開玩笑:“阿詩,人家說跟律師在一起,就像是在進行一場鏖戰(zhàn)。”
楚辭接話:“我這只鹿早已繳械投降?!?p> “阿詩,聽聽,尤其要堤防這些糖衣炮彈?!?p> 阿詩配合著點頭:“嗯,謝謝提醒。”
楚辭接過包裝好了的長笛,聳聳肩。隨后便牽著阿詩離開了。
回來的一路上,阿詩睡著了,因為酒精,也因為有些晚了,直到楚辭將她抱回房間,放在床上時才醒。既然醒了,又是夏天,這不是洗澡自然睡不著。她拿著真絲套裝睡衣走進盥洗室,當她洗完澡出來時,楚辭也剛好從樓下的盥洗室洗完,躺在床上。
她躺下去,關(guān)了房間的燈,準備入睡,卻聽見身后傳來楚辭詢問的話語,帶著躍躍欲試的微弱:“阿詩,我能抱著你睡嗎?”
阿詩有點失神。
不是難以回答楚辭的問題,而是難以回答他的情感。
能嗎?
男朋友抱女朋友這是理所當然的要求,而她卻矯情了這份理所當然的模樣。
她想著自父母離世后這二十多天楚辭的種種,不敢靠她太近,每句出口的話語都是再三掂量,每次舉動都是再三權(quán)衡。即便是今日在樂器店的那一吻,她也瞧見了在他眼中的那份不深不淺的膽怯,害怕她將他推開,害怕她表現(xiàn)出反抗。
所有的自然,都變成他提心吊膽的試探。
當兩人參加完葬禮回來的第三天,在餐桌上,源于不小心,他的手指碰觸到了她的手掌,竟然讓這位在他人眼中顯貴無比的男子表現(xiàn)出了如同小孩子的慌亂。她不知道自己那刻的眼神有多么寒涼人心,卻清楚的記得楚辭的模樣,那是深情被強行打上了馬賽克的無望與無措。
這些天來,他一點點的循序漸進,從不敢觸碰自己,到簡單的牽手,相擁,仿若就是在給她回味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應(yīng)該有的那份唯美。
可她感受到的不是唯美,而是他低姿態(tài)的求存。甚至有日他說:“阿詩,我可以丟了這個姓,不要這個名?!?p> 阿詩回話狠絕:“血也換了嗎?”
那刻,她在楚辭的眼中看見了濃烈而又清晰的傷。
楚辭沉默了良久:“可以。那怕是脫胎換骨。”只因為,所有的痛,都不及失去她的痛。
多年前楚耀已經(jīng)將他趕離身邊,他自小被親情所摒棄,被放逐在自生自滅的地帶。她給予了他情感的期望,她的家給予了他家的溫馨與有愛,將他圈進了自己的家庭之歡之中。如今,她卻因為他那從小就被強行斬斷的情感,去給他強硬的連接上一份怨惱。這是應(yīng)當?還是無辜受連累?
阿詩轉(zhuǎn)過身來,借著落進屋里的昏暗燈光,描摹著他的輪廓:“楚辭,你有沒有在心底怪我?怪我憑什么將對他的怨恨釋放在你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