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不配做我二哥師父

　　小龍女走到楊過面前，抬手用雪白的衣袖拭去他臉上的淚痕，卻不管自己襟前鮮血淋漓，輕聲道：

　　“過兒，咱們這便去絕情谷吧?！?p>　　楊過渾身顫抖，哽咽道：

　　“這惡婦激得你傷勢(shì)復(fù)發(fā)，卻不能就這么算了！”

　　吳翟長(zhǎng)笑道：

　　“楊大俠，但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diǎn)燈么，來來來，老婆子引頸待戮，只求速死……”

　　小龍女凄然一笑，道：

　　“過兒，是我二人命苦，卻怨不得他人。我就要死了，你卻仍是這般胡鬧嗎？”

　　楊過含淚道：

　　“是了，咱們這便去求天竺僧，解你的毒?！?p>　　小龍女嫣然一笑，挽起楊過手臂。

　　這《玉女心經(jīng)》受情緒影響極大，原著中小龍女?dāng)?shù)次吐血都不是為人所傷，皆因心情激憤所致。剛才見吳翟吞了這世上最后一枚絕情丹，大驚之下，內(nèi)息紊亂，牽動(dòng)了沉疴……

　　吐出一口血，胸中淤塞之氣消散，卻漸漸恢復(fù)了精神。

　　楊過將玄鐵重劍插回背后，冷冷的盯著吳翟，憤憤的道：

　　“前輩大恩大德，楊過日后必有所報(bào)！”

　　吳翟凌然不懼，大聲道：

　　“我等你怎得！”

　　楊過挽起小龍女，并肩走向?qū)訉影鼑?p>　　少林寺眾僧皆怒目相視，對(duì)楊過此番所為極為不齒——

　　想那絕情丹是人裘千尺的，人家好心以物換藥，既然爽約，卻來搶奪，強(qiáng)取不成，又放話威脅，簡(jiǎn)直禽獸不如！

　　卻不知楊過心中，小龍女絕然高于一切，那裘千尺既然激傷了小龍女，致其吐血，那便罪大惡極，什么世間禮法，江湖道義，統(tǒng)統(tǒng)都是狗屁！

　　天鳴禪師自知敵強(qiáng)我弱，此事忽又轉(zhuǎn)機(jī)，不應(yīng)節(jié)外生枝，便朗聲道：

　　“羅漢堂，達(dá)摩堂弟子，讓開去路?！?p>　　一燈大師向眾人合十一禮，這就要陪同楊過二人下山。

　　吳翟忽道：

　　“段皇爺，請(qǐng)留步?！?p>　　一燈大師扭頭道：

　　“施主尚有何事？”

　　吳翟冷笑道：

　　“段皇爺，你將我二哥誆入門下，日日折磨，這二十余年的帳，又怎么算？”

　　裘千仞忙道：

　　“三妹，是我自愿拜在師父座下……”

　　吳翟怒道：

　　“你閉嘴！若你還認(rèn)三妹，就滾到一邊去，只當(dāng)自己死了！”

　　裘千仞訥訥不言，又縮成一團(tuán)，蹲到亭角去了。

　　吳翟暗嘆，昔日堂堂“鐵掌水上漂”的裘幫主，如今卻淪落至此，真不知道一燈大師給他吃磕了什么藥。

　　扭頭對(duì)一燈大師道：

　　“段皇爺當(dāng)真好手段，昔日可比肩五絕的堂堂鐵掌幫幫主，如今居然變得惶惶如喪家之犬！”

　　一燈大師宣了聲佛號(hào)，道：

　　“裘施主，如令兄所言，貧僧并不曾逼迫他?！?p>　　吳翟冷笑道：

　　“有洪七公、老頑童、郭靖、黃蓉以及你段皇爺威逼在前，莫說我二哥，就算是王重陽在世，若不跪地求饒，怕也唯有跳崖自盡一途。當(dāng)年情形，與今日何其相似，你段皇爺深諳帝王心術(shù)，仗勢(shì)欺人于無形之中，當(dāng)真高明！”

　　一燈大師微微皺眉，當(dāng)日形勢(shì)，果然如吳翟所述，但其中緣由卻不是他這般胡攪蠻纏。

　　那裘千仞分明是被洪七公罵醒，幡然悔悟，自覺一生行事，無一而非傷天害理，這才跳崖自盡。

　　但這急切之間，又如何解釋的通？

　　少林寺眾僧見一燈大師沉默不語，不免對(duì)他鄙惡之意又強(qiáng)了一分，從古至今，這天地間哪有如此脅迫收徒的道理？

　　吳翟趁熱打鐵，厲聲問道：

　　“段皇爺，我且問你，武功一途，你可有資格做我二哥師父？”

　　一燈大師直言道：

　　“令兄鐵掌功夫大成，功力與貧僧在伯仲之間，貧僧若出一陽指先天功全力周旋或可勝一招半式，卻并無資格教授令兄。”

　　吳翟又問：

　　“于佛法一途，段皇爺可當(dāng)?shù)梦叶鐜煾福俊?p>　　一燈大師道：

　　“貧僧雖自幼修研習(xí)佛法，但生性魯鈍，卻算不上得道，與令兄當(dāng)屬亦師亦友，共同切磋而已。”

　　大理段氏乃是佛國(guó)，一燈大師雖然入世為帝，佛經(jīng)功課卻不曾一日落下。后來落發(fā)為僧，這幾十年來更是日日研習(xí)，只是這少林寺諸多高僧在此，他不好托大，只好如此自謙。

　　吳翟卻得理不饒人，怒道：

　　“既然如此，你卻硬將我二哥納入門下，日日折磨，當(dāng)真用心惡毒至極！”

　　一燈大師愕然道：

　　“令兄只是在貧僧座下懺悔己過，何來惡毒之說？”

　　吳翟嘲笑道：

　　“在你座下懺悔，你當(dāng)自己是佛祖么？我二哥的心結(jié)，當(dāng)是重傷了那劉貴妃與周伯通的孩子一事。余者，身為江湖兒女，誰人不是手沾人血，是非善惡，單憑你一人之言嗎？”

　　一燈大師默然不語，這番話當(dāng)日裘千仞在跳崖自盡之前也說過，而華山之巔，除了九指神丐洪七公一人生平從未殺過一個(gè)好人，坦坦蕩蕩，心無愧疚之外，其他人竟皆啞口無言。

　　吳翟轉(zhuǎn)向覺遠(yuǎn)，溫言道：

　　“覺遠(yuǎn)大師，老婆子不通佛法。若這世上但凡殺了人，做了惡，便來佛前懺悔，尋求庇佑，其所犯之惡，便可一筆勾銷。但問佛陀雖大，當(dāng)真大得過是非善惡?jiǎn)幔俊?p>　　覺遠(yuǎn)合十道：

　　“阿彌陀佛，佛憫眾生，卻終究是修自身，修來世。今生種種，諸般罪孽，所加自身，卻是開脫不得。便有因果循環(huán)，阿鼻地獄，我佛勸人向善，回頭是岸，原不是勾銷罪孽……”

　　眼見覺遠(yuǎn)又要開講壇，吳翟急忙出言打斷道：

　　“多謝大師！”

　　扭頭對(duì)一燈大師道：

　　“段皇爺，我二哥出手重傷嬰兒，那是他的罪孽，開脫不得。而你分明可以出手相救，卻眼睜睜看著那嬰兒重傷而死，這又是你的罪孽，須開脫不得，是也不是？”

　　一燈大師被戳中了痛處，滿面愁苦道：

　　“施主所言甚是，這原是貧僧的罪孽。”

　　吳翟又說：

　　“打個(gè)比方，我二哥罪大惡極，將一個(gè)襁褓中的嬰兒丟入你腳下水缸中。那嬰兒在水中號(hào)哭掙扎，浮浮沉沉，伸出小手來抓你衣襟。而你卻始終冷眼相看，任憑那嬰兒母親苦苦哀求，磕頭作揖，痛哭流涕，卻不愿出手相救。良久，那嬰兒終于不再掙扎，面朝下浮在水面上，一動(dòng)不動(dò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