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別哭,我最愛的人
“你們二位如何看待此子?”張延齡在紫風(fēng)下船后,探詢著問道。
“怎么,侯爺生了愛才之心了?此子心有七竅,小心別打了眼,況且一個方外之士,云游天下,不是好相與的。”毛澄潑了盆冷水。
張延齡又看向了楊廷和:“介夫如何看?”
楊廷和捻須沉吟道:“侯爺惜才是好事,可增加眾書生士子的好感,在朝中也可借此一扳往日的偏見,為你討個清譽。只是、、、、”說到這,楊廷和停了下來。
看了一下張延齡,見他正似笑非笑的看自己,便一叉話題:“侯爺知道沈王世子遇刺之事么?”看他點了點頭,便又問,“侯爺知道是誰干的嗎?”
張延齡不以為然的說:“我怎么知道?聽說刺客都死了,卻(xi)永立了一功。”
“你那’夜不收‘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傳回來?”楊廷和瞇了瞇眼問道。
“夜不收的專職是收集九邊之外敵情的,其它的事情不參與,這也是孝宗皇帝當初親諭的規(guī)矩。”張延齡奇怪楊廷和的發(fā)問。
“那侯爺你要小心了,沈王世子回程中遇到的一部蒙元騎兵是怎么回事?那可是遼東腹地,你的夜不收都去睡覺了么?周圍各衛(wèi)皆未得報任何消息。幸虧被滅了,不然若是發(fā)生了大肆劫掠,不知有幾人要掉腦袋的?!?p> 聽到此,張延齡心中咯噔一下,忙問:“怎么,介夫,是有人彈劾老夫么?”
“知道夜不收的來龍去脈有幾個人?不過,兵部接到了遼東總督韓璽的報捷,為勇毅營請功。兵部尚書王憲的奏章已經(jīng)到了通政司,這朝中的有心人只需敲下邊鼓,或者根本不用他們。新皇的睿智只要責(zé)令朱宸查一下,不都清楚了嗎?”楊廷和嘆口氣,搖了搖頭。
毛澄詫異的問:“圣上召見沈王世子,這是明擺著給沈王撐腰,可這沈藩得罪了誰?”
看著二人盯著自己,張延齡心虛的趕緊睜眼說瞎話:“跟我可沒關(guān)系啊,你們不要瞎想。介夫的意思是說這個紫風(fēng)和沈藩的關(guān)系很近嘍?”看二人沒人接自己的話,他輕咳了一聲岔開話題:“介夫哦,你們打算何時對錢寧和江彬處極刑?恐夜長夢多啊?!?p> “大理寺的奏章已經(jīng)送上去了,內(nèi)閣的意思是在傳臚之后,也警示一下新科進士們,讓他們看看當佞臣的下場!”楊廷和鏗鏘的說道。
毛澄也點頭說:“老夫也覺得這樣做甚好,朝中的烏煙瘴氣是該用佞臣的血來洗洗干凈了?!?p> 張延齡的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了一下,右手食指輕敲著扶手,心里核計著:看來這兩位,是不想老夫和這個紫風(fēng)道士有過多的瓜葛呀,他們在擔(dān)心什么?
正想著,就聽毛澄問道:“侯爺,剛才聽紫風(fēng)之言,好像你確實丟了東西?重要么?”
“呵呵,沒什么,就是上次太后賞的一只做工精美的宣德爐,被一個奴才不小心忘在什么地方了,遍尋不著,聽紫風(fēng)的意思,那小玩意兒又回到宮里了,哪天得空進宮一趟去問問?!睆堁育g漫不經(jīng)心的回道,“二位大人應(yīng)該餓了吧,我讓人準備了陽春面,這可是德盛居的拿手面食,咱們就在船上簡單湊合一下,如何?”
那兩人都點點頭,表示同意。
船上的三位重量級人物開始享受極品陽春面,暫且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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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風(fēng)自從上了車駕便陷入了沉思,表情竣冷,玲瓏低著頭,大氣不敢出的坐在斜對過,時不時的偷瞄幾眼。
車子剛出西安門不遠,紫風(fēng)便叫停了馬車,吩咐車夫載著玲瓏先回府去,自己便轉(zhuǎn)身離開了??粗巷L(fēng)離去的背影,玲瓏已經(jīng)是滿眼含淚了,她猜肯定是紫風(fēng)惱了她,不喜歡她跟在身邊,這樣回去郡主肯定會生氣的,不知道怎么責(zé)罰自己呢。
其實紫風(fēng)只是想找個地方梳理下思路,這件事來的太突然了,雖然并不奇怪別人也會有和自己類似的經(jīng)歷,或者干脆就如段鋼魂識中看過的穿越小說一樣,對方就是個穿越者,那約見自己的目的是什么,而且那似曾聞過的女人香。
在內(nèi)城東安門以北,有個東四南大街,這一帶是官妓煙花館巷的集中地,有兩個胡同最著名,一個是演樂胡同,另一個就是勾欄胡同。當然也有寺廟在此,最有名的就是東四清真寺和二郎廟,這一大片街區(qū)是相當繁華的。
“勾欄”成為妓院的別稱是在明末,因藝人手扶欄桿或站在欄桿內(nèi)賣唱演繹而來。演樂胡同是教坊司藝人在此演習(xí)奏樂的所在地,也是達官貴人的流連之所。水月蘭軒就坐落在演樂胡同中,院落寬敞,平時是這一帶數(shù)一數(shù)二的熱鬧歡場。
紫風(fēng)已經(jīng)改換做平常書生打扮,手持鋼骨折扇一步三搖的晃蕩在胡同里。剛開始,他以為水月蘭軒是個雅致的場所,京城么,這名字怎么也是個喝茶聽曲的梨園所在,或是賞花觀魚的場所,供文人墨客在此琴棋書畫獻技。
哪成想,當向人打聽路時,人們都是用奇怪的眼光看著他,指完路后都無語的搖頭。待離著近了,才發(fā)現(xiàn)路上教坊司的樂女們漸多,因為她們都穿著表明身份的特制服裝,極好辨認,這時他還是道士打扮。才猛覺得這是煙花之地,趕緊附近找了酒樓,要個單間點幾個菜,吃了飯,也把自己重新倒飭了一下。
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申時,胡同里來來去去的路人漸多,因是五月天長,天色仍然大亮,紫風(fēng)也不著急,一個院落一個院落的看過去,各有特色。這里可不像后世電影中描寫的清朝時,前門樓子八大胡同那般鬧雜,這兒顯得非常安靜,心說難怪叫這個名字。
正在左右看景般的走著時,一縷清麗的古箏曲音悠悠的飄了出來,覺得有些耳熟,細細一聽,是鄭智化那首用遺書寫就的《別哭,我最愛的人》。紫風(fēng)一下子站住了,因為他腦中的識海起了波瀾。當初段鋼失去雙親后,悲痛欲絕,被父母的朋友、自己的老師和同學(xué)反復(fù)開導(dǎo),一起陪他度過了黑暗的半年時光。
多少次他想自殺,而恰恰在這時發(fā)生了一件事,使他重新振作起來。他的同級聲歌系好友胡嬌娜因急性白血病并發(fā)敗血癥,去世之前在病床上為他輕唱了這首歌,也可以說是對他的愛戀表白,哀求他承諾堅強的活下去,自己的靈魂才會安然。
就是這首歌,成為他記憶中的永恒。
別哭我最愛的人,今夜我如曇花綻放,在最美的一剎那凋落,你的淚也挽不回的枯萎;
別哭我最愛的人,可知我將不會再醒,在最美的夜空中眨眼,我的眸是最閃亮的星光。
是否記得我驕傲的說,這世界我曾經(jīng)來過,不要告訴我永恒是什么,我在最燦爛的瞬間毀滅;
是否記得我驕傲的說,這世界我曾經(jīng)來過,不要告訴我成熟是什么,我在剛開始的瞬間結(jié)束。
現(xiàn)在紫風(fēng)聽著這曲子,怎能不神魂一陣恍惚,片刻后,立刻收攝心神,循音而行,到的一處院落,琴音就是從這里而出。
他抬頭看了一眼大門口,四個大紅燈籠掛在門樓上,墨書“水月蘭軒”。大門開著,門口站著一個小廝,正上下打量著自己。
紫風(fēng)剛跨上臺階,小廝一拱手,笑道:“這位公子,天王蓋地虎。”
我草,紫風(fēng)一個沒摟住,撲哧一下笑了起來,看著這個小廝,心說:這是什么意思,差點閃了腰。便笑著小聲湊到他耳邊說道:“你想聽哪句?小雞燉蘑菇還是寶塔鎮(zhèn)河妖?”
小廝一聽,神情一肅,立刻單腿跪下,雙手抱拳過頭頂,“大人在上,快請?!?p> 紫風(fēng)雙目一逡,邁步走了進去?!爸ㄅぁ币宦?,院門在身后關(guān)上了。遠處廊下走出一個顧盼生姿的女子,正是孟晚晴。看見紫風(fēng)進來,急忙碎步疾走到跟前,盈盈萬福拜下,輕啟朱唇:“晚輩拜見師叔,白天人多不便,失禮之處請師叔見諒?!?p> 這時紫風(fēng)徹底愣在那了,我怎么就又成了你師叔了?心思電轉(zhuǎn)之間,忽然想通了,忙問道:“你和靈寶是姊妹,對也不對?寶兒也在這里?”對呀,那香氣是靈寶的體香,兩年前在終南山救那小丫頭時聞過的,要不說有些熟悉呢。
晚晴驚訝的站起身來,嘻嘻笑道:“姐姐說你肯定能猜到,我還不信,師叔果然厲害?!?p> 這時琴聲已經(jīng)停了下來,紫風(fēng)隨著晚晴快步流星的通過回廊下一個不起眼的小門,里面是雜物間,有個后門出去,拐了兩個彎,豁然開朗的一個天井小院,院里有一口水井,種著一棵桃樹和幾枝梅花。
精致的院落里有一塊薄透多姿的太湖石,旁邊有石桌石凳,桌上放置著一張古箏。青綠色的樓梯直通二樓,樓上是轉(zhuǎn)圈的回廊,廊柱和欄桿漆著紅綠顏色。在朝南的正房門口站著一位婷婷玉立的白衣女孩,瞇著月牙彎彎的眼睛,笑靨如幻的看著紫風(fēng)走來。
紫風(fēng)頓了頓腳步,也笑了起來。這時女子緩緩的跪了下去,納頭便拜,“師叔在上,寶兒無狀戲引師叔來此腌臢濁地,因天機難違,求您寬咎?!?p> “哼,可真是有你的,讓我猜了半天,快起來吧?!弊巷L(fēng)故意氣惱的笑著說。
靈寶站了起來,趕緊伸手向房里延請,紫風(fēng)瞇著眼看著她,變化真大呀,不到三年就已經(jīng)出落成不食人間煙火的絕色了。這個靈寶比自己只小了一歲,但因為輩份的原因只能不情不愿的稱呼自己為師叔。以前調(diào)皮,同著師傅無心道長還規(guī)矩的叫,背著人就直接喊名字,紫風(fēng)并不以為杵。
紫風(fēng)老神在在的點了點頭,抬腿邁過門檻進了房間,這是一個里外套間,讓紫風(fēng)感覺驚訝的是簡單的唐式風(fēng)格。三層地臺的矮榻上正中擺著一張方桌,上面有茶盤茶盞,點著檀香的香爐擺放在靠墻的書案上,飄著絲絲煙氣,旁邊寬大的書架上有很多摞在一起的書和卷軸。
門后有一個小炭爐,上面正煮著茶。紫風(fēng)盤腿坐在了矮榻上,靈寶在下首站著,晚晴去查看茶爐的茶水,靈寶自從紫風(fēng)坐下后,就俏目一直在其臉上打轉(zhuǎn),笑盈盈的一副看不夠的樣子。紫風(fēng)抬眼看了一下,說道:“你也坐下來吧,我們好好說說話,咱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