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長清伴短清（中）
“豎子敢爾！”毛澄這時(shí)也是怒不可遏的把手中的茶盞往八仙桌上一拍，“啪”的一聲碎成兩半，茶水一下子灑滿了桌子。
“白齋息怒，這事只能作如是猜測，尚沒有明確的證據(jù)，東廠還在查呢，聽說那個(gè)紫風(fēng)道士也在幫著查?！泵维F(xiàn)在已改自號“三江”，但楊廷和習(xí)慣了，一直稱呼白齋。
那天在齋宮陡聞刺客一事，大家都震驚莫名，等忙完了郊祭百官歸位，內(nèi)閣和六部才騰出手來關(guān)注此事。
楊廷和得到消息，刺客和相關(guān)嫌犯全死了，心里既惱火又松了口氣。氣惱的是，誰這么大的膽子敢預(yù)謀刺王殺駕，為什么？松口氣的原因是那些人被滅口了，不然還不知道要牽連多少無辜的人，尤其是東廠辦案，哪次不是血雨腥風(fēng)。
他和兒子楊慎一直就這個(gè)事情分析，按照誰受益誰嫌疑的的常識性推理，崇仁王朱厚炫嫌疑最大，而且在出事之前兩天匆匆離京，但這又經(jīng)不起推敲，就算他有這個(gè)動機(jī)，也必須有強(qiáng)大的臂助才行，不然這樣隱秘的行動是很難做到滴水不漏的。
目前，在京城有實(shí)力能成為他的合作伙伴的，只能是張延齡的風(fēng)影門。但張延齡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幫助益王，又是楊廷和無法猜度到的，不過楊慎的一句話倒是提醒了他。
楊廷和也記起了那天北海畫舫上，紫風(fēng)給張延齡卜的那一卦，“丟了一件不屬于他的重要物件”。當(dāng)時(shí)他和毛澄聽到后都彼此互相交流過眼神，但后來也沒太往心里去。但是今天想起來就不是簡單的事情了，紫風(fēng)為什么單挑這個(gè)事情應(yīng)卦？分明是說給他們聽的，說明此事和他們有關(guān)。
“能是什么東西呢？”楊廷和突然腦中靈光一閃，立刻吩咐下人備轎，直奔毛澄府上。
當(dāng)楊廷和把自己的猜想細(xì)訴給對方聽之后，便有了開頭摔茶盞的一幕。
在毛澄和楊廷和這樣的文人名臣來說，都是尊孔孟之道的?？自怀扇省⒚显蝗×x。名教，也即“正名思想”是孔子思想的基礎(chǔ)，白話來說就是：君王的暴行你可以批評，你可以勸勉君王，但你不可以彈劾君王更不可以推翻他，否則你就是“名不正”的犯上作亂之徒。
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
楊廷和猜到張延齡肯定是丟了那冊寧藩賄百官賬冊，而且被嘉靖獲得了。其實(shí)還在紫風(fēng)手上，沒有給嘉靖看呢，楊廷和只是猜的。
所以楊廷和猜想，張延齡覺得太后沒有了制約賬冊上文武大臣的撒手锏，而嘉靖獲得了，自己兄弟和其姐姐張?zhí)蟮拿\(yùn)也就沒有了保障，于是鋌而走險(xiǎn)動了刺駕的念頭，具體和益王有沒有關(guān)系，就不得而知了。
雖然毛澄和楊廷和都知道那本冊子上有他們的名字，但要是因這個(gè)而像張延齡一樣起殺心，那是絕不可能的，不論成功與否都是亂臣賊子，遺臭萬年。
關(guān)于收受寧王朱宸濠賄賂一事，就算被揭露出來，名聲受損不假，但可以有情辯駁，如果圣上開恩也不會被抄家滅族。而張延齡的這種做法，完全是為了自己的私利置國朝天下若累卵，唯恐天下不亂，這是毛澄等人萬萬不能接受的。
“介夫，若此事確是建昌侯背后所為，我等必參之，請圣上降極刑必殺此獠，絕不姑息養(yǎng)奸。凡事預(yù)則立、不預(yù)則廢，以為然否？”毛澄憤憤說道。
楊廷和接道：“然也。我想讓言官先參其幾本，給他一個(gè)警告，也表明我們的態(tài)度，令其收斂，近期不想和其會面。殿試在即，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更要對其疏忽不得，哎！看來這個(gè)朱宸仍不得圣上青眼，那天他一去找我，就知道他又在圣上那失分了。”
“這些年在詔獄呆著時(shí)候久了，閑慣了，已經(jīng)是廢物一個(gè)了。還有比他那個(gè)位置更容易博取圣恩的嗎？扶不上墻啊。”毛澄感慨的搖了搖頭。
待楊廷和告辭而去，毛澄琢磨了一下，喚來管家，讓其準(zhǔn)備了一百兩黃金用托盤封好，放入柜中。
?。?p> 蕭暮雨在房內(nèi)焚香撫琴，眉頭輕蹙，剛剛彈了那曲《女人花》，腦中一直有紫風(fēng)的笛音伴奏，她將這曲演繹的更為輕靈，大部分?jǐn)[脫了那種壓抑、悲惋的心境，就這樣還是盈盈淚水不自禁的滾落腮邊。
那日和自家老爺拌嘴之后，聽說朱宸出門了，心里松了口氣，覺得老爺還是聽進(jìn)了自己的話，應(yīng)該是去見紫風(fēng)了。等到晚間朱宸回來，二人卿卿我我間蕭暮雨隨口問起，才知道他去見了楊廷和，瞬間愣在了那里，不可思議的看著朱宸。
聽他解釋說，因?yàn)槁爤?bào)，皇上任命紫風(fēng)為欽差提調(diào)東廠和錦衣衛(wèi)，簡直是不可理喻，這不和英宗時(shí)傳奉官一樣嗎？于是去見楊廷和，希望他們老臣們?nèi)裎炕噬鲜栈爻擅?，一個(gè)出世之人怎么可以參與朝廷政事，為天下人詬病。
蕭暮雨急問道：“你可知前因后果？”
“不管什么原因，這么做都是不妥的?！敝戾忿q道。
“老爺，此事欠妥呀。如果事急從權(quán)呢？你這么做只能引皇上不悅，徒增猜忌。此事沒有什么了不起的，老爺為何沉不住氣了？”蕭暮雨嗔怪的問道。
朱宸一聽就急了，從床上坐起來，披上衣服甩手而去。
蕭暮雨氣苦的看著他的背影，一股委屈涌上心頭，眼淚無聲的滑落下來。接下來兩天，朱宸故意不理自己的如夫人，晚上也是睡在大夫人房中，蕭暮雨心中一陣悲戚，覺得老爺不像以前那般聽話了。
用絹帕拭了拭淚痕，自語道：老爺你怎么不明白妾身的苦心呢，不求你榮華富貴，只盼全家平安順?biāo)欤弥显跄懿槐凰兹?，一旦生妒逐名逐利，便是禍?zhǔn)孪日装 ?p> 她搓了搓如玉的雙手，力促指尖，雄直的清音泛起，如一股凜冽的寒氣彌散開來，正是嵇康所作四弄名曲之一“短清”。此曲取興于寒凌冬雪，言純潔無塵之志、厭世途超空明之趣也。
此曲有空明言志之意，若想不俗，必以剛健中正指力操之，所以女子彈此曲是有挑戰(zhàn)性的，但蕭暮雨以情動心、意從心來，竟也彈出了天地元?dú)猱吢吨袼瑁绻巷L(fēng)在此，定然會驚艷其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