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孤舟賦(九)
無心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鬼使神差的點(diǎn)了頭。
任無渡神色如常的坐在案邊,雙手輕撫琴弦,一如曾經(jīng),淡定自若,似乎一切都不曾發(fā)生過,不知是不是無心的錯覺,他的琴聲除了孤獨(dú)愁苦,多了一絲等待哀怨,他在等誰呢?等她嗎?
可惜,無心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的葉喬了。
無心沒有想到有一日自己還能再次聽到他的琴聲,想起作男兒裝扮時第一眼瞧見他便心生歡喜,做了殺手后再不敢去打聽他的消息,無心不知道,她念的人也在念著她。任無渡的琴聲一向平穩(wěn),今夜卻有些張揚(yáng)了。
無心不覺有些難受,腳不由自主的后退,她已經(jīng)不是葉喬了,做交易時明明要的是一副鐵石心腸,怎么還會感到心痛呢。
任無渡感受到她的不對勁,停下彈琴,也不言語,就這么看著她。
無心偏過頭去,顧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是誰?”
任無渡平靜的道:“葉姑娘,別來無恙。”
無心沒頭沒腦來了句:“你只知道我叫葉尋?!?p> 任無渡誠實(shí)的點(diǎn)頭,無心仰頭自嘲,真可笑,他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任無渡低頭思索片刻,道:“蓮子很好吃。”
無心愣了半晌方才反應(yīng)過來,她噗嗤笑出了聲音,“你還記得。”
任無渡認(rèn)真的說:“莫敢忘懷?!?p> 無心轉(zhuǎn)過頭去,神色悲戚,“可我不再是我了?!?p> 任無渡沉默了,無心咬住嘴唇,也許任無渡是她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了吧,即使他可能并沒有把她當(dāng)作特殊的存在。
無心覺得沒必要再跟他廢話,抬腳要走,身后突然傳來一句:“我還在的?!?p> 無心瞳孔放大,回頭看他,生怕是她自己幻聽。
任無渡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前,“感受到了嗎?”
無心的眼淚不受控制的落下來,任無渡又道:“我?guī)阕??!?p> 無心推開他,無奈的搖頭:“我走不了了?!?p> 任無渡道:“相信我。”
無心抹了一把眼淚,對他說:“任無渡,我沒有心了?!?p> 她說:“任無渡,我殺了很多人,你知道嗎?我變了,我自己都不認(rèn)識自己了?!?p> 任無渡抱緊她,“放下這一切,跟我走?!?p> 她卻道:“任無渡,雁江的水太深了,你渡不了我?!?p> 任無渡顫著聲音道:“我可以?!?p> 無心掙脫他的懷抱,終是服了軟,“好,兩日后,雁江邊見,你不來我便一直等?!?p> “好?!比螣o渡回答。
無心離去,任無渡望著無心離去的背影不禁握緊拳頭,他阻止不了她殺人可他會帶她走,沒關(guān)系,日子那么長,他會慢慢的消磨她心中的恨意。
兩日后,雁江邊,無心裹著白色長袍等著任無渡,今夜的風(fēng)吹在人身上令人心中發(fā)涼,饒是她心如冰窖也覺此刻寒冷入骨,不知不覺月色鋪滿夜空,可茫茫的江邊除了她卻沒半點(diǎn)人影。
任無渡說過他會來,那她便等。
無心坐在江邊望著江面,錢伯的半生都耗在了這里,最后也在這結(jié)束人生,永遠(yuǎn)沉睡在他最愛的江水里。
忽然傳來嘈雜的聲音,無心回頭,卻看見四面八方涌出許多人,個個手中拿著火把,面目猙獰,無心環(huán)顧了一圈也沒發(fā)現(xiàn)任無渡。
有老婦拿起石頭丟在她身上,邊砸邊罵,“你這個喪門星,克死了家人現(xiàn)在又來禍害我們?!?p> 其她的婦人紛紛效仿,朝她身上扔石頭。
涼薄是人心,無心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任她們砸,有血從額頭上流下,她卻連眼皮都懶得抬。
她在等人,在等冰冷地獄的光。
血液浸染了白袍,她眼前鮮紅一片。
旁邊不斷的咒罵聲一次又一次在她耳邊炸開。
“怎么她一回來單家就出事了,人肯定是她殺的,可憐我兒子與她無冤無仇,他只是在單家做工,就這么死了?!?p> “前兩天在街上看到她,還以為不是,沒想到今日在這碰到了?!?p> “殺了她啊,殺了這個狠毒的女人?!?p> 無心不是沒有察覺有人,可她會等他,他不來她便等,管它什么妖魔鬼怪。
她知道自己大限將至,當(dāng)與夜扶靈做交易時便知道了。
那時她走投無路,江湖傳言進(jìn)夜扶靈者可得一切。
她與夜素做了交易,她要成為殺手,擁有一副冰冷的心腸,可她孽債太多,怎么可能會有好下場呢,可她還是愿意跟任無渡走,即使飛蛾撲火。
可惜,她死了,被憤怒的人們殺死了,這江邊的人家沒有一家是無辜的。
他們把她五花大綁的沉江,她沒有反抗,因?yàn)槔哿?,她最后想的是,任無渡沒有來。
她說過,他不來她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