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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祭1

第四章 赤漠之行1

少年祭1 骨瓜 6980 2020-07-23 12:54:24

  逸子坐在整潔舒適的列車里,窗外風景飛逝,赤紅的大漠逼迫而來。

  北寧崇尚武力,環(huán)境惡劣閉塞,雖說武裝先進,思想?yún)s不失迷信。那里口口相傳一個祖訓,是一場古圣戰(zhàn)的戰(zhàn)火燒盡了這里的生機,總會有另一場圣戰(zhàn)為這里苦苦堅守的子民結束災難,那就是送來“天之女”。

  逸子聽了覺得荒誕,可那里的人們深信不疑。

  這一度干擾了安全寮的選址——他們不愿離家鄉(xiāng)太遠,即使會安排專門的單程列車接送。

  相勸無果,逸子選擇尊重與包容。

  列車直奔安全寮。

  待列車開了門,干燥的風夾著粗糙的沙礫打在逸子臉上,磨得皮膚生疼。未等夏至拿來斗篷,逸子指尖一劃,一道藍色屏障將他與風沙隔離開,卻無法削弱毒辣的太陽光線。高溫空氣全方位包攏,逸子很快口舌生燥。

  “恭迎殿下!”四周呼聲如潮,一浪高過一浪。

  逸子向他的子民招手致意,目光掠過黑壓壓的人海,落回領頭的幾人。

  師父身裹雪白斗篷,面蒙白紗,目光平靜,透著幾分超脫的淡然,朝他點頭致意。左流陽,羽扇綸巾;右銜羽,披甲配劍;再右側是麥珂,荷槍實彈。

  “有勞師父?!币葑由锨皫撞?。

  “只來了北寧罷?!睅煾刚f完,與他互行了禮,移步向列車走去。沙子打在寬松斗篷上“嗒嗒”作響,又四下滾落。

  “師父這就回去了?”逸子挽留道,“不如回宮里歇息些日子,也好盡盡我做弟子的心意?!?p>  “下山已久,如染了一身俗塵臟泥,只想脫離了好?!睅煾傅?,與他擦肩而過時站住了腳,面向他,“何時歸山?”

  逸子微笑:“暫無歸山之意,望師父諒解?!?p>  那雙眸光細膩的眼睛并無太多感情。

  師父只一笑,道:“年輕人氣血方剛,不愿過那一眼望盡的日子,是那種生活讓人沒有念想,太無滋無味?”

  不等他回話,師父邁上了列車。

  “謝師父扶助!”逸子轉身目送她。她神色淡淡,左手扶在列車扶手上,回頭看那執(zhí)意留在這鬧世的徒弟,他顯然正是朝日初升的年紀,什么待事業(yè)有成便入山歸隱、回報師恩的話是一時等不到的了。

  而且這年少的人,要做什么要戰(zhàn)勝時間與無常世事的承諾,未免太有心無力了些。倒不如不要許諾,做個心中有數(shù)的君子,落個一諾千金的美名,也不至于很艱難。

  列車遠離,掀起一陣熱浪。

  人群漸漸散了些。

  逸子與麥珂并肩行走,不過二十米的路程,就聽見一個哭嚎聲。麥珂濃眉一皺,凹深的眼睛更顯得嚴肅,隱含怒火。

  “我不去!不去!......開槍了!”

  “砰砰!”子彈朝天嘯,人群驚慌?!皣W嘩”一陣嚴整的腳步聲分開兩波,一則將逸子一行人團團護住,一則跑向槍聲所在地。不一會兒扭著綁著一個半大的孩子來到逸子面前。那孩子灰眼黑發(fā),眉眼較高,膚色偏黑,掙扎之間松了頭冠。盡管狼狽,她眼里的倔強和警惕一樣明亮。

  “你叫什么名字?”逸子抬抬手,讓士兵放開她。

  “麥奐。”麥珂應道。

  “為何開槍?”逸子問麥奐。麥奐只看著逸子,不說話。

  “殿下問你話!”麥珂厲聲催促。

  “你上前問啊?!绷麝栐谝葑由磉叺驼Z。

  逸子撥開人群,來到那孩子面前,俯下身,視線平齊。麥奐眼里映著自己冰藍的眼眸與紅色的土壤,沒有畏怯,沒有躲閃。

  “殿下,是我管教不力......”麥珂緊跟上來。

  “你知道沙礫的心是什么意思么?”這個異域女孩十分勇敢,問得坦率。

  “是堅強么?”逸子回答。

  女孩無視首領的警視,搖搖頭。

  “是細膩嗎?”逸子認真地說。

  女孩還是搖頭:“是渺小與強大。等它強大起來,比真金更令人目眩?!边@擲地有聲的話語敲在逸子的心上,像一把鐵錘叩響了空洞的箱子,那回聲實在讓人回味。

  “您是太子殿下?”女孩朝他伸出手來,兩人握了握手。

  “他們逼我在家鄉(xiāng)上學?!丙湂J看了看麥珂,發(fā)現(xiàn)父親在瞪自己,索性說,“不說了?!?p>  逸子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沒有看見異樣:“為什么?”

  “父親瞪我?!彼⒅钡?。

  “到了一定年紀,是應該上學。”逸子直起身,帶著麥奐朝安全寮走去,“鳴槍警示不妥,恐誤傷他人?!?p>  “我只是想讓您聽到?!?p>  逸子一愣:\“你可知這樣做要罰戒鞭\“

  “能和您說話我很高興?!丙湂J一笑,露出白晃晃的牙齒,“我想上學,只是……”

  逸子看她似乎有些顧忌麥珂,語焉不詳,便點頭應允了。

  他覺得小孩與老人的世界是很值得重視,老人有一生的經(jīng)驗,小孩有清醒的目光還有冒險家的精神。偏偏世人都試著去封他們的嘴,去活那渾沌的模樣。

  流陽看逸子就這樣又攤上了不明不白的事情,暗暗嘆氣。好殿下是百姓的公奴,自己就是公奴的奴隸......

  (7)

  安全寮建了休息區(qū),側建儲糧室,又深掘地下水道。地上風大,安全寮本已低矮,往里越發(fā)深了。妖怪多做惡,世人爭先封之。逸子改封妖為用妖,去掘深層的地下水道,風險不小,異議暗涌。

  逸子秉持著“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的態(tài)度,也不計較這些。

  麥奐是離開赤漠讀書,這種在別人眼里不算什么的事情,在赤漠就是一個另類的存在。她不敢自己邁出那一腳,她受過了那種口誅筆伐的日子,她需要保護和幫忙。

  而逸子這么一來,讓她看到了希望。

 ?。?)

  安全寮出了一些問題。逸子馴妖做事,可領妖出動的人不見上來了。

  火把將黑黝黝的前路照亮,也照亮了地面那人脖子上橫布的淤青,浮腫得圓潤。嘴唇凝著黑血一張一合,他艱難地呼吸著,吐出微弱的□□。逸子檢查了他的傷口,逼出妖毒,拉了拉繩索,正要與他一同出去,忽見他懷里有東西蠕動,黑乎乎的,扣在那人身上。逸子擁有純正的皇氏血統(tǒng),靈力充沛,他的血對嗜血妖怪有著極大的誘惑。即使是初生的小妖,也被誘醒吸食的本能。

  那不過是只小妖,獠牙與利爪都未成形,遲鈍而短小,像嬰孩的乳牙。未開的眼膜下轉動著黑色的眼珠,大概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吧。逸子沒想到驅下的那只妖怪,更沒想到它懷著小妖,還在此產(chǎn)下……是他的疏忽。

  逸子退一步,想引小妖離開那人身上。那人突然抓住逸子的手臂,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明明連呼吸都困難,卻爆發(fā)出極大的力氣,連指甲都深深陷入逸子手臂里,扳都扳不開。逸子忍痛,劍鞘迸出藍光,將小妖掃落在地。逸子腰間繩索收緊,他沒找到大妖,不想留下隱患,迅速解繩綁在那人身上,指夾三根無毒銀針刺入那人手背,這才能松開來。

  那人被繩索一寸一寸拖出去。

  小妖嗅著血腥,本能地靠近逸子。逸子劍出三寸,劍鋒側露,劃傷了它嬌嫩的肢體。它顫巍巍地抬頭,徒勞地張嘴叫喚,喉間滾動起一聲嗚咽,斷斷續(xù)續(xù),像一根細線,哆嗦著穿過逸子的耳膜。

  如果它能看見,一定會害怕那柄慢慢淌著血的劍。

  很幸運,它沒有,但也很不幸。

  它像一切新生嬰兒一樣無知,并且因痛而聲嘶力竭。

  禍不及弱小,小妖妖力尚弱,一旦封印便是灰飛煙滅,既然尚未殺生,不如帶出去放回妖界便好……

  它還是個孩子。

  逸子退后,腳下“咯吱”一聲踩在一堆焦脆的骨骼上。待他看清楚,原來是那只大妖,已被人火攻燒死,皮毛焦黑,僵硬地蜷作一團,僵硬地張著嘴,密密獠牙在火把下泛著森森的冷光。

  維持著進攻的狀態(tài),它去吸血,但它已經(jīng)死了。

  逸子將自己的手放到小妖嘴邊。小妖張開嘴,貪婪地伸出細細長長的舌頭,在即將舔舐到的那瞬間,妖眼猛地睜開眼,噴射出兇狠的目光!

  逸子推進劍鋒,果斷砍下它的頭顱。劍上血珠彈落,一片寒光飄落逸子眉間。

  銜羽半吊在水道里,那聲“殿下”未喊出口便干凝在喉里,將喉嚨堵得密不透風。殿下朝他看了過來,目光平靜。

  “啊……”他無法形容這時的殿下,心中驚詫。

  “無法接受么?”殿下說。

  “跨界施與愛和仁慈,距離未免太遠了?!钡钕碌穆曇艉茌p,似夢中的感慨。

  銜羽握緊殿下的手臂,拉了拉腰上的繩索,接過殿下的火把。殿下手拿妖怪尸體,冰藍如海的眼睛倒成了這個昏暗水道里的風景。

  “嗯……”銜羽笑笑,“做為您的子民,實在是件幸福的事?!?p>  不久,外界的光線從銜羽身后爭先擁擠過來,喧鬧也隨之而來,刺得逸子耳膜生疼。

  (9)

  “若非你的子民,你是否會同樣施與恩惠?——逸子”

  “普天之下萬物平等,我之標準,非子民,而是良善。良善之人,我愛之,護之。——?!?p>  “如此愛護,恐傷你子民。——逸子”

  “無懼?!!?p>  自己說什么維護正道,終沒有他那樣的胸懷。

  逸子將書信在火上撩了撩,木然地看著焦紅灰燼爬上娟秀的字跡,然后在大漠那格外寒冷的風中飄散。大漠的夜晚黑里泛著幽藍,漸漸靠近火光的一道黑影就像夜晚不經(jīng)意流瀉的底色。

  “殿下,何故一人在此?”

  “無事,一人靜心而已?!币葑訙\淺笑道,慢慢挑動火堆,“黑貍大人今夜好空閑,沒有追殺令”

  “怎么會沒有……”那只黑色狐貍如煙如霧,停在火邊暖身,“剛好路過,也歇歇腳?!?p>  “黑貍大人,我有一事想與你談心。”

  黑貍笑了,嗓音很沉:“哎?你這小子。”與君王的行事風格真不一樣,還能談談心?

  “你活千年,又擔任殺手走南闖北多時……”

  “……咳,有什么事直接說吧殿下,我坦白。”黑貍見他客客氣氣,心里嘀咕得很。

  雖然殿下一向待人有禮,但現(xiàn)在不是來談心的么?難道是先禮后兵?

  “不必緊張,并不是興師問罪?!薄拔也痪o張不緊張,都上千歲了還跟小孩子緊張什么……呵呵呵呵……”

  “仙界太子桑,謙敬有禮才德兼?zhèn)洌俊薄暗钕?,魔仙兩界有世仇,您怎么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你不肯說,那就是了?!币葑游⑽冗^臉來,眼里流露出幾分銳光,“一言兩語便能解答的問題,大人要借此給我說教?繞出這迷宮般的心思?!薄啊睦锔医o您說教,,折煞我了?!焙诤@覺談心本意。

  孩子,和你談心,要嚇死我咧。

  “那就坦白吧,我自有分寸。”

  “分寸?我想聽聽殿下的分寸……”

  身邊那人目光轉冷,似冰棱徒生,陌生得很。仿佛是當年的君王,席地而坐,俯視著它那歷經(jīng)了上千年歲月的軀體,如看路邊雜草,眼里射出銳利又不耐煩的寒光。黑貍一時未能從錯覺里緩過神,深深地深深地,打了個寒戰(zhàn)。

  “是我越矩了……桑確實是一名出色的繼位者,明辨是非,分曉黑白,”黑貍誠實道,“殿下善音律,桑馴鳥禽。殿下萬萬不可將這話問到君王那里?!?p>  “我明白?!币葑哟瓜卵酆?,“終究是殊途不能同歸吧?!?p>  黑貍心中唏噓不已:“不要覺得可惜。殿下天資聰慧,等些時日,可成大器。”

  紅色的柴火在殿下的藍袍上蒙了層朦朧的光暈,像周身起了層柔柔的毛邊,模樣迷人。只是殿下目光空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聽得周邊有腳步靠近,黑貍一擺尾,鉆進夜里便不見了身影。

  “那里?!便曈鹫f,指了指逸子的方向。

  流陽見他總沒回應,有些不解,與兩人來到他面前。

  逸子后知后覺地抬頭看齊唰唰找來的三人,見他們神色輕松就放下心了:“有事?”

  銜羽支吾了半天,只得說:“請殿下恕罪?!?p>  逸子的心一提,望著他:“發(fā)生了什么事?”

  “家妹心悅殿下,托臣表白心意。但是臣明白,殿下一心處理國事,并沒有這方面的念頭……”

  突如其來的尷尬在篝火里烤開輕微的暴裂聲,空氣跌入某種微妙的寂靜。

  逸子低頭弄著火堆,他曾見過銜羽的妹妹銜晗,確實是長得標致的女生。她有一手妙琴,能拿住聽者哭哭笑笑的心情。逸子訪問銜家府邸時,不經(jīng)意聽過一次,那時像喝了醉酒一樣,滿心的事不由自主地翻動,那是件危險的事,可他又情不自禁地淪陷進去。自己那時就遠遠地看了她一眼,想看看是誰有這樣的本事。

  如果能好好聽一場這樣的琴,那應該會是很暢快淋漓的吧。

  “我可曾信口開河,對她許諾?”

  “并不是。”

  “我可曾行為失禮,讓她誤會?”

  “并不是?!?p>  “我可曾與她相見,使她一見鐘情?”

  “并不是?!?p>  “那是……”逸子心中驚訝。

  “大概……是吧?!便曈馃o奈道,“家妹身嬌體弱,自收養(yǎng)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過,有一手妙琴叫人陶醉,找遍了魔都,都沒有先生敢教她?!?p>  “那么厲害?”麥奐半信半疑。

 ?。ā坝袡C會你去聽聽,教琴的先生聽了也不敢教了。”銜羽說。)

  “流陽?”逸子喚道。

  “我只是來為你排憂解難罷了?!?p>  逸子接住他扔來的酒囊,笑了笑。

  (10)

  逸子回到帳里,讓人抬了畫具進來,抬了抬頭,看看跟進來的麥奐。

  麥奐忐忑不安地看他有意無意地掂量架上的戒鞭,勉強地咽了口唾沫。所幸,他又轉身研墨了。

  殿下真會嚇人。

  “哈,我?guī)湍彼焓秩ツ谩?p>  逸子只偏了偏身,拒絕了:“謝謝好意?!彼皇滞鞂捫?,一手捏著狼毫醮著墨,“是了,你家妹喜歡什么?”

  “啊?”銜羽一愣,“哦,哦,梅!殿下,有幾分心意就足夠了?!?p>  “心意,若不用心,何來意?”

  五寸素紙攤開,不畫梅畫明月,月下勾傲骨瘦枝,枝下放古風酒案,案上煮酒,畫里白雪皚皚,萬獸匿跡,好一片凈白安寧。流陽給他調(diào)了調(diào)燈光。

  “哎?怪了,您問梅,怎么不畫它?”麥奐問道。

  案上再放一杯暖酒,也熬融了一汪雪水。重重疊疊的梅影爭著在水里投下俏笑,如粉色的霞光燦燦盛放。

  “既怕疼,何必找我?”逸子道,熟稔地揮動毛筆,“法即是法,我又不能保你?!?p>  麥奐一愣,才反應過來,倔著說:“又打不死我,我不管!你到底能不能帶我出去啊?”

  畫上多了只往酒杯里弄梅影的黑白相間的小貓,貓后一排歪歪扭扭的梅花爪印,爪印淺埋碎梅。

  “我問你,有這種想法的孩子多嗎?”逸子覺得可以從年幼的一輩慢慢改變北寧的未來,所以一直留著麥奐不讓麥珂給逼回去。

  “爸爸媽媽把我困在黑屋子里,不讓我鼓動這些話,不帶我見你!他們就笑話我,明明是自己不敢說?!丙湂J氣憤道。

  逸子看了看她,眼里含著光影,七分文雅三分風流:“辛苦了。”

  “一本正經(jīng)地跟一個女生說著體貼人的話,手里還給另一個女生畫著畫,殿下害人不淺。”麥奐開玩笑說。

  逸子應道:“我當然可以與你正襟危坐地議事。只怕在這里的人,都會覺得麻煩,不能暢所欲言。”

  “她不是說……說殿下惹桃花嗎……”銜羽壓低聲。

  殿下只以為她調(diào)侃自己失了禮節(jié),聽了也是一愣,待回過神來,低頭給畫題字:

  梅香冬寒,頑貓怎識?杯中梅還是天上梅,意長情短。

  “文縐縐的,什么意思???”麥奐又問。

  銜羽嘆了口氣:殿下用了心,便是意長,只是對妹妹不曾動情,這便是情短。

  “問什么問!是寫給看得懂的人看的?!绷麝柕溃翱床欢?,說明不必看了?!?p>  “……”

  殿下放了筆,淡聲道:“干了即可拿去,麥奐隨我來?!?p>  殿下領她走在荒蕪夜色里,雪白色衣袍迎風拋甩,挺拔的背影讓兩人看在眼里。

  “這要去哪?”

  “執(zhí)法?!绷麝柣仡^清洗毛筆,“木頭嗎你!不過來收拾,等逸子一起分工?”

  “哦,?。俊便曈鹨贿吺帐?,“你怎么知道殿下去……”

  “你煩不煩!廉潔奉公不謀私,秉公執(zhí)法不徇情!大寫在臉上!”流陽收回手,靠在桌邊,“你們在他身邊轉來轉去,不知道到底都看了些啥?!?p>  “……”銜羽看著他,眼神憋屈。

  “收拾啊!”流陽笑著催促他,“這么點東西用不著兩個人,又都是因你擺的?!?p>  殿下一個人回來了,看了看畫,休息了。

  銜羽見他不言不語,都不敢過問。

  自那時起,不見麥奐身影。

  (11)

  凌晨時分,隨著嘩啦一聲洪亮的水聲,清水歡快地流淌過巖石鋪砌成的水道,似精靈低頭竊竊的笑語。夜晚給這赤漠遺留下的淺紫色,也在清亮的水聲里逐漸消散了。

  水與石廝磨得親切,一個調(diào)皮的轉身之間竟落入粗糙的碗里,還來不及越過碗邊,便老老實實地映出了一個少年俊美脫塵的五官。

  逸子用平民的碗,舀了安全寮里的第一碗水,在眾人面前喝下,舉空碗為證。眾人肅然。

  自古以來,不曾有殿下為百姓驗毒。逸子卻能在每一個安全寮竣工之時,以身犯險,讓人驚訝之時敬佩也油然而生。

  等二十四小時過去,流陽、銜羽一行人登上回宮的列車,見殿下站在列車口朝送別的人群里張望,暗暗嘆氣。

  列車里女聲機械地提醒乘客要安全落座,殿下猶豫地低了低頭,進來了。

  流陽見他坐下,萬千心事從那里沉甸甸涌來,自己吸入肺里的塵粒也變得沉墜,實在讓人難受。

  流陽自覺地挪遠,惹得銜羽一臉鄙夷。

  一把飛爪簌地勾到列車扶手上,擦起一陣亂濺迷眼的星火,快如飛沙的身影著落在車門口。送別的北寧軍隊快速彎腰要從地下?lián)炱饦屩?,軍容森森,不料那人先一步抬起黑洞洞的槍口就往他們腳邊掃射。

  “突突突……突突突……”赤塵紛起,麥奐眼邊的長發(fā)有節(jié)奏地起伏,露出警醒的目光,她一步一步堅定地退入車里。

  逸子輕輕地鼓起掌來。

  麥奐迅速瞥了他一眼,臉色還有些傷后的蒼白:“你說得對,連幾鞭都挨不過,還頂?shù)米×餮则阏Z么?你說你有你不便表態(tài)的難處,只要我硬踏上車,你便能幫我?!?p>  “是的?!蔽颐鎸Φ模粌H僅是你,還有北寧,北寧的首領。

 ?。?2)

  待逸子回到魔都,已然冬至。鵝毛大雪滿天飛舞,伏龍殿傲居中央,黑色宮道縱橫八方。宮道漸漸凌空揚起,末端高低錯落地分支,乘載著鱗次櫛比的宮殿群。道路外架著涼亭,亭外大片大片曼珠沙華搖曳生姿。

  天地間本是銀裝素裹的畫卷,生生讓黑紅兩色斑斑駁駁地撥出些地方來。

  像不馴的畫師筆下亂點,隨性添了另一番風采。

  麥奐新奇地東張西望,一下車就踩到了流陽的袍角。

  “喂!”流陽一聲喝斥,伸手將袍角提起,抖抖,放下。麥奐先是一驚,后是調(diào)皮一笑:“我以為誰呢!”

  “哼,還好踩對人了?”流陽翻去白眼??匆娨葑邮稚喜恢螘r多了一個紫色信封,“嗯”了一聲,“像殿下那么忙,誰能踩上他袍角?”

  逸子從容笑笑,只將信封放回侍從那里:“是呢,來不及找逸風了,他大概……在西南方向,拜托你了?!?p>  “你……”流陽上前,看了看信封。

  逸子拿起來,朝他張開信封口,里面空空。逸子笑著將它朝下抖抖,什么都沒有,像誰的惡作劇。

  “什么也沒有?!彼f。

  流陽皺了皺眉:“這……什么意思!”

  “我是越來越難了呢?!绷麝柕溃半y在孤掌難鳴啊逸子。”

  逸子看著他,認真地說:“請原諒我,流陽?!?p>  “什么原不原諒的?!?p>  “如果逸風在母后墓前,你替我?guī)Щㄟ^去可好?就開得盛的曼珠沙華,我有要事脫不出身?!?p>  “什么事那么要緊?”

  “流陽?!币葑优呐乃募?,卻轉身與侍從走開了,“麻煩你了。”

  逸子彎身鉆進一輛候在路邊的車里,流陽往窗里說:

  “在他眼里,我并不是你。”

  逸子躺在座位深處,黑色車窗照例升起。他的唇泛著冷冷一絲蒼白。

  他凝視著前方,臉上神情漠然,隱入一片陰影里。

  “逸子!”流陽終于忍不住,怒喝他的名字。

  那人鐵了心似的,頭也不回,一身貴公子的傲氣和自以為是——至少在流陽眼里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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