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子捧著康乃馨,輕輕放到母后墳前:“母后,不孝子逸子來看您了?!?p> 沒有回應(yīng),也不會有回應(yīng)。
他垂首哀思,聽到花瓣在雪渣里顫栗的聲音,也聽到了枝丫抖落冰雪的窸窣聲,有貓跑過松軟的雪面,清晨的魔都剛從夢里醒來。
一年了,快一年了啊……我這才來看望您。您會不會覺得冷清了?也好久沒有托夢讓我好好照顧弟弟妹妹了。我還是沒有找回皇妹,皇弟也受了傷,我……
逸子伸出手掌,中指食指一合,化出一朵火紅的彼岸花來。他彎下腰,把它插入母后墳前,讓那里素白的雪地帶上了些生機。這樣會熱鬧些吧……
“母后,我也怕?!钡?,我會好好照顧皇弟。
逸子垂下眼眸,恢復(fù)哀思的模樣。
身后噗嗤一聲滑溜,接著是什么重物摔倒在地面的悶響。
眼簾下,那雙冰藍色的眼睛目光朦朧。逸子沒有回頭,至于那個人是誰,他漠不關(guān)心。
那人拍拍身上的雪,站著看了一會兒,也沒有打招呼,轉(zhuǎn)身要走。也不知是誰惹了他,踏在雪上的腳步氣勢洶洶,恨不得踏出一個坎來,也難怪他會摔那一跤。
一排撲克牌瀟灑地甩開雪花,在灰色的空中一轉(zhuǎn),射向逸子。
逸子轉(zhuǎn)過身來,紅黑兩色撲克牌偏離了方向,只在他臉上留下淺淺一道血痕。
眼前的人穿著一套白色的高級禮服,從靴子到高筒帽都一塵不染,空氣里傳來她的笑聲,是用鼻音哼出來的,無畏無懼的笑聲。
她的手套著白色的手套,抬了抬帽檐,露出隱藏在下面的一雙狡黠的眼睛。
逸子打了個響指,地下的魔藤暴起,先抓住了那人的腳踝,順勢而上:“經(jīng)過昨晚,你居然還在。”
走在遠處的那人聽了,連忙抓了抓自己的袖子,不料里面空空如也,看著那女生,臉色又陰沉了幾分。自己保得了她一次,可保不了她每一次啊。
“殿下?lián)v毀了我老巢,我不來找殿下,那找誰呢?”她的眼里閃過鉆石一般的光芒,話音一落,只聽見噗地一聲,她的身影消失了,只有潔白的雪從地面被掀起來,拂過躁動的藤蔓。
逸子面不改色,在雪地里往自己的書房走去。
“嗯……我倒忘了是怎么回事了?!币葑诱f,天空傳來熟悉的轟鳴聲,像鐵甲發(fā)動的聲音,像□□繃緊的聲音。
算不上悅耳,但逸子聽著就覺得心安。
他腳尖在半空中停了下來,腳底的陰影落到了一張巨大的葵扇撲克牌上。
這妖怪和自己桿上了,但是逸子賭她陣法無效,徑直走過撲克牌。
“嘿!”身后呼地一陣風(fēng)聲。逸子只彎身一掃,敏捷閃過她的暗器,與此同時她躍上半空,飄揚的斗篷下有千萬魔藤追逐,一時間遮天蔽日。
逸子的手按在魔藤上,幾秒之間藤上冰棱眾生,所過之處都傷人骨。
那女生飛身落地,不料腳下的撲克牌四周藍光涌動,與頭頂?shù)哪僖煌瑝浩认聛怼?p> 藍光外萬物影影綽綽,雪不成雪,樹不成樹,不遠處那人影也跟著扭曲不成形,只見那里有一物拋出來,似流星劃過天空的尾巴。
她覺得不妙,覺得四周突然燒得滾燙,溫度越來越高,頭顱熱得疼痛起來。
那人慢慢走過來,伸手擺平她肩上的皺褶,體貼得十分紳士:“撲克牌,我收下了?!?p> 她的手抓進了雪里,雪迅速化了。沒有一絲火苗,都是她自內(nèi)而發(fā)的體溫。
那人打了個響指。
她腦里電閃雷鳴,一道道雷電劈在里面,高度膨脹的云層釋放著尖銳的熱與疼痛。她痙攣著,緊緊縮在血水里。
“昨晚是你向我討要一瓶血?”
她嘴角溢出血和笑意來,血染在笑容上,比盛夏里紅色的落日更讓他觸目驚心:“是?!?p> 他舉在她上空的手不明顯地顫動了一下:“那時我看你禮尚往來,不像無理取鬧的人。是不是有朋友落在別人手里?為人所迫?”
“沒有!落到別人手里的都死了?!彼а佬ζ饋恚裘贾g倒灑脫,“紫色的無字之信,殿下這就忘了?”
黑市的事就沒個了結(jié)的時候。
“既然如此,為何要那瓶血?”逸子凝視著地面上的她,手指無趣地按在收妖壺壺口,神色淡淡,“你與黑市又有什么瓜葛?”
“我回去的時候,見了多少浮尸?”她猛得掙起身,又被魔藤狠狠拖到地面,摔起血紅的冰渣,“我們走動多久!就等著犒賞……那晚的犒賞……”她微笑起來,手里仿佛握著那晚的酒杯,在逸子面前一晃,手指的姿態(tài)像極了他父皇握杯的模樣,自然而慵懶,五指松散如張揚的花瓣,“是忘憂酒哦……”
那一句忘憂酒尾音悠悠,聽得逸子有些恍惚。
她的眉眼彎彎,這時就很有忘盡了萬千煩惱的味道。
魔藤勒進她身體里,她低低咳了聲:“做生意,不就是要換來換去的么?一條命可以換來麒麟,麒麟可以換來殿下的血,誰能說得準(zhǔn)殿下的血能換來什么?”
她不見得可以坦誠相待。
“我自覺得你這生意很虧,橫豎是我的一瓶血抵了一條人命。說說看,我干什么了又得罪你?”逸子驅(qū)逐了魔藤,疏遠地看著她,“那晚的殺戮與我有關(guān),卻并非我所為?!?p> “呵,就你一人留在那兒,不是你,難道是我嗎?”她拋出長長的撲克牌直通天空,一時間眼前鋪了一架五彩斑斕的天橋,她一躍,白衣的血跡盛開的花,相得益彰。
逸子知她要走,也不攔:“要公平公正的交戰(zhàn),到江南。”
“哼!”她一笑,露出兩顆人畜無害的虎牙,眼睛里寒芒畢現(xiàn),她的手在唇上做了個吱聲的動作,“活人祭是不是?我知道哦。”
“不要牽扯他人?!?p> “承蒙貴言哪。”她活潑地說,右手抓住帽檐往他的方向一甩,“跟討厭的結(jié)界道個別!”
剎那間兩條火蛇順著紙?zhí)鞓蚺恃囟?,噼噼啪啪拖著喜慶的爆破聲。
逸子抬手擋了擋迎面撲來的青煙,等青煙散盡,已經(jīng)不見她了。滿地灰燼留下了幾個字:唐洢。
逸子感受到她體內(nèi)的靈力充沛,假如不是魔都壓制著她,大概他們真的會有一場劇烈的比斗。他不想用戰(zhàn)斗來形容他們的對峙,如果她真的那么堅定要收拾自己,昨晚就可以下手,可她第一反應(yīng)是讓步。所以,自己也沒有必要處處逼人。
逸子覺得自己可以改變她的看法,當(dāng)然,是在一定前提下。
?。?4)
“把手給我!”木汀往車外伸出手,把晊晙拉上來。
兩人裹著土綠色的大衣,縮在同色的貨物里,將布袋拉來掩蓋住自己。
雪越下越大,晊晙冷得牙齒打顫,呼出的氣息在近在咫尺的布袋上凝成了霜。
兩人看看被雪壓得凹陷下來的布袋。
“這是一輛援災(zāi)的車,兩邊的檢查員看了就放行,我們的糧食在這里不會有什么問題?!蹦就〉吐曊f。
晊晙仰著頭,靠在冰硬的箱子上。
“隊長,我有些困。幾天沒睡過好覺。趁它沒開動,我睡會兒?!?p> 木汀一推他的腦袋,狠著聲說:“這么冷!睡了懷里的暖氣一下子就沒了。你敢睡我就敢把你推出去!摔一跤就醒了?!?p> “別啊,出去我得凍死?!?p> 晊晙把指節(jié)紅腫的手伸到自己外衣里,吃力地睜著眼。
木汀抹了一層布袋上的霜,抹在他臉上、脖子上。
“行行行!我不睡!”晊晙縮起脖子,抗拒地打掉他的手。
“就兩個小時?!蹦就∩斐鍪郑熬蛢蓚€小時,落地我們就走。和江虎他們一會合,你哪涼快哪呆著去,睡角落我都不管你?!?p> “謝謝大大手下留情。”晊晙合著兩掌,萬般感激地朝他拜了拜。
木汀拍了他一掌,依舊坐回去。
“話說,要是掌政的是魔獠,估計我們走不出魔界?!睍y晙輕聲說,“這要是他殿下啊,倒可以網(wǎng)開一面。”
木汀沒有回答他,只是環(huán)視了一下這個密閉的空間。
希望駕駛座的伙伴能靠譜一點,把他倆甩出去就不好了。
截了魔界的糧,還拿不準(zhǔn)會怎樣呢。
這小學(xué)弟倒學(xué)會看人下菜碟了。
“估計你尊敬我,也是看在我還是你隊長的份上吧”木汀笑道。
晊脧爽朗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