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點失約了?!币葑诱f。
“沒事,我也食言了?!碧茮フf,“答應(yīng)過你不牽扯別人的。我們這樣算扯平了嗎?”
逸子不悅地皺起眉:造成的傷亡是說扯平就能扯平的?
與此同時,她魔法棒上的一顆水晶發(fā)出微弱的光芒。
她低頭擦了一下:“殿下也知道死不復(fù)生哦?”
逸子提防地看了她一眼。
她揮揮魔法棒,在小巷邊畫了個門,沒有看他:“這顆水晶很久沒有亮了,我以為它壞了呢?!?p> “…….”他看了一眼云霧濃濃的門里面。
“是不是很好奇?。俊彼Σ[瞇地問,“魔獠沒怎么帶你走那些稀奇古怪的地方,你可是品學(xué)兼優(yōu)的三好學(xué)生?!?p> 逸子眉頭一跳。
她做了一個請的姿態(tài)。
“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逸子沒有進去。
“你以為你問,我就會告訴你嗎?”唐洢意味深長地笑笑,“更神奇的在后頭呢。敢不敢來?”
逸子略微點頭,指尖一彈,一點藍光滲入他心臟處。
“聰明??磥淼钕履闫綍r沒有設(shè)結(jié)界的習(xí)慣哪,很危險哦?!彼行┬奶鄣孛穷w水晶。
又不亮了。
“你把將軍怎么樣了?”逸子停在洞口,特地停下來問她。
她先是一愣,俄而笑了:“不怎樣啊,就落一下水而已——你真是個護短的人?。 ?p> 逸子孤疑地看了她一眼,半信半疑。他走到里面去,四周被深藍色的霧霾包裹,既不辨天日,也不明方向,不知哪里傳來一陣陣類似于心跳的聲音,出奇的響亮,像夏天的悶雷。逸子撥了撥霧霾,一撥下去,四周又涌上來,連一點空隙都不留。
他抬頭看了看,上面漂浮著白色的液體,散開薄薄一層藍色細絲。
他走了兩步,腳下漾開淺淺的漣漪,像藍色的鏡面上鋪了一層水膜。
一個白色的影子從霧霾里走出來,是唐洢。
她低頭打開一個懷表,看了一眼,放回口袋里,一副不怎么理睬的樣子。
“準(zhǔn)備工作不應(yīng)該在我進來之前就完成的么?”逸子提醒她。
聲音撲到霧里,沒有回音,里面很空闊。
“哦,我在看你還剩多少時間。”唐洢笑起來。
“……什么意思?”
“走吧,還等什么?!碧茮ピ谇懊鎺罚瑩淇伺圃谒齼膳砸来呜Q立,黑黝黝如同巨人擔(dān)當(dāng)?shù)某菈Α?p> 可等逸子走過去,上面便發(fā)出了各種光芒,紅色方磚,黑色梅花,紅色桃心,黑色葵扇。有類似于孑孓的東西在光里慌亂地爬。
逸子站住腳,看著那些光芒:“你有留意過上面的東西嗎?”
唐洢靠在前面的撲克牌上,和他相隔兩張:“看,我在的地方什么都沒有的。”
逸子皺了皺眉:“什么意思?”
“我是一個石獅子,沒有人會在石獅子里面刻上一顆靈活抖動的心的?!彼鹬讣馇们脫淇伺?。
那里發(fā)出紙張的悶響聲。
她用一種懶散的聲音跟他解釋,就像重復(fù)了一百遍之后的導(dǎo)游,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無論走到哪里,我服從別人的命令,所以不會有自己的痕跡的”
“這些是我自己的痕跡?”
“嗯,如果你可以看懂的話,還可以讀出自己干了什么呢?!彼戳斯创?,有些壞壞地看著他,“你看懂了嗎?不就是蟲子一樣的東西嗎?目前所有人都這么說。”
“……”逸子發(fā)現(xiàn)自從自己碰到她,就一直處于下風(fēng)。
“那你是奉誰的命令?”逸子猛得反應(yīng)過來。
“活在夢里哪殿下?!碧茮フf,“當(dāng)你被我打敗,生命奄奄一息的時候,我才會告訴你,或者,不告訴你吧?”
逸子遠遠看著她:“你寧愿一輩子都烏黑一片嗎?你可以活上千年萬年,這樣都沒關(guān)系嗎?”
“誰說的?!?p> 逸子心想:孺子可教也。
“我可能明天就死了。什么時候覺得活著沒意思了,想死一死,就可以去死啊。”
這種隨便得不負(fù)責(zé)任的態(tài)度很讓人惱火。
她掏出懷表,忽然壓了壓白色禮帽,在帽檐下沖他神秘地笑笑:“尊貴的顧客上帝,你的生命終點在我左手邊。”
逸子神色淡淡的看著她。
桑給他的警告,他可沒有忘。他的天命,他沒有忘。
“但是,”她的聲音沉了沉,將那個懷表舉到他面前,上面的指針發(fā)了瘋似的拼命顫抖,拼命往前跑,快得讓人懷疑它會脫手而出,“你挺好運的。沒死成?!?p> 逸子不知怎么地有點想笑:“你以為咒我就能咒死我么?”
她白了他一眼,“啪”地收好懷表:“好了,我們開始吧。比什么?”
這邊問題剛出口,那邊響指一打,幻象急劇渙散,狂風(fēng)卷殘云般消失殆盡。
這響指打得爽快,一指一令的……
逸子看得也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見過。
唐洢笑笑,看著他,把手伸到他面前,響了一下,又響一下:“你忘了上次怎么發(fā)號施令,把我打在地上的?”
“……”逸子愣了愣。
“如果你想說‘手下敗將’,我可不會輕饒你!”她回頭笑道。
明明笑得那么明朗,跟說的話一點也不搭。
他們身處一間盡由撲克牌鋪就的房子里,房間的顏色時而繚亂,時而是單調(diào)的黑色或者紅色。純黑,被紅色打碎,變得繚亂,又被紅色占據(jù),周而復(fù)始。
黑色極其壓抑,紅色又過于耀眼,繚亂又讓人目眩,如墜夢境。
唯有那心跳的聲音至此至終沒有消失。
逸子運動靈力抵御這里的干擾,卻感覺四周有什么封閉了自己的身體,很大程度地局限了靈力的波及范圍。
唐洢坐在對面一個王座上。白色手套自然地從她手上脫出來,撥拉開五指,跳著去洗牌。
唐洢朝他做了一個禮讓的手勢。
逸子看了看周圍,坐上她對面的位置。
房子里沒有什么,屋頂和地板兩兩相望,卻很高大,目測有五六樓的高度,兩側(cè)的樓梯順著墻體攀沿而上,直達屋頂,分別通向兩個小小的天窗,一邊黑夜一邊白晝。
逸子再一看,四周盡是墻體,沒有門!
“這個房子你設(shè)計的?”逸子問。
她一直看著那雙仿佛成了精的手套,不知從哪里拿了一顆冰糖草莓放到嘴里,這時看向他了:“是啊。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品味獨特?!币葑宇D了頓,“我想,在地面開一個門,就不用爬那么高出去了?!?p> “沒有啊,”她笑起來,“我沒打算出去啊,爬高一點不也可以看到風(fēng)景嗎?”
“.……”逸子無言以對,“為什么有兩個樓梯?”
“也不問問我給誰設(shè)計的?!彼f,“我要招待客人啊?!?p> 逸子有點受不了她的腦回路:“還給客人準(zhǔn)備了…….替你過去的,現(xiàn)在的,以后的客人,謝謝你?!?p> 她又笑了:“沒有啦,還有兩個沒設(shè)計完,那樣我方便啊,哪里都可以上去?!?p> 一串牌反扣著倒了過來,逸子看了一眼:“怎么玩?”
“要玩我想的,還是玩賭王們玩的?”唐洢的眉眼彎彎,很有狼牙月的感覺。
“玩你的?!币葑酉肫鹉切┪枧畟儼l(fā)作那瞬間的表情,臉色微微凝重。
“那好啊?!彼f,白手套從一邊抽出四張牌給她。她手指一抹,夾在指間翻過來給他看,“第一,游戲時間是兩個小時。第二,看牌。方塊,你喜歡叫紅磚的東西;紅桃,你喜歡叫它桃心;黑桃,你喜歡叫葵扇;還有就是梅花……”
兩人不合時宜地笑了。
“不好意思。”逸子禮貌地道了歉,“身邊的人都這么說。”
唐洢隔空給了他豎起大拇指:“生動形象。是有很多種說法,有人就叫它們桃杏梅方,里面的‘杏’就是紅桃…....嗯,桃心?!?p> 手套夾起來的兩張副牌。
她用手指了指:“大王,小王?!?p> “大王代表太陽,小王代表月亮。桃杏梅方代表春夏秋冬。紅色代表白晝,黑色代表黑夜。黑桃為橄欖,代表和平,形似長矛,代表軍隊;紅桃為紅星,代表智慧和愛情,形似紅心,代表牧師;梅花為三草,代表幸福和農(nóng)業(yè);方塊為鉆石,象征財富,又形似方磚,代表工匠。紙牌上的豎琴等可以作為武器賜予他。控制權(quán)之外的由機緣環(huán)順勢安排?!?p> “明白。”逸子說。
“一連串說那么多你都能明白,你真不是人?!碧茮ハ胧裁淳驼f什么了。
“不要罵人。”逸子敏感地反對不良現(xiàn)象。
“抱歉?!碧茮ズ芸旖恿嗽挕?p> “在這場比賽之前我們已經(jīng)存在資源的不公平。那么,讓一切重新開始,”她一抹那兩張副牌,一起拿在右手,“我們就用我們抽中的人生決斗吧!”
“輸了會怎樣?贏了又會怎樣?”逸子雙手相扣放在桌面上,端坐著。
“贏了就出去唄,輸了就會跌入失敗的那一刻幻象里,能逃出去就逃出去,”她的聲音變得冰冷,“逃不出去就困在里面吧!”
“那現(xiàn)在……”
“隨你抽五張,分別使用為他的晝夜、季節(jié)、品質(zhì)。只有大王的,只能用白晝,他是個勤勞的人,也是個事必親躬的人,他的生命只有游戲時間的三分之二,他可能平庸累死,也可能擁有超人的成就;只有小王的人,他就是懶人啊,要么餓死,要么發(fā)揮懶人的智慧,時間也是游戲時限的三分之二。要是都沒有或者都有,那就自由多啦,自己安排白天黑夜啊。”
“就是說,王優(yōu)先于色塊?”
“嗯?!彼D了頓,“第一張沒抽到王的話,王就要被扔出去了。除了白天黑夜,其余的決定都是一次性的哦?!?p> “那,開始吧。”逸子說。
用五張牌給別人過一生啊。
她背后有一雙新手套拎著新鮮的楊梅跳出來。
楊梅放在一邊,手套套上去。
“啊,那就開始吧?!彼捯粢宦?,心跳聲消失了,換成了時鐘的滴答聲。窗口的黑夜像布幔一樣“嘩”地垂下來,上面畫著幾盞燈和兩只嬰兒——看起來像兒童的卡通手筆,只有黑夜落了地,燈亮起來,嬰孩哭啼了,那一點點黃暈的光就顯得孤寂而清冷了。
讓人笑不出來:奔向世界的旅行充滿未知和恐懼,當(dāng)你什么也不無法決定時,已經(jīng)被命運之手推下車——孤零零,連行李箱都沒有,好像能活下去都顯得扯淡。
“殿下,既然是一生,那就少不了輿論哦?!彼ё□r紅的楊梅,嘴唇染上了些紅色的汁液,顯出女性的魅惑來了。
“明白?!币葑硬幌攵嘣?,抽出第一張牌,“賦予他智慧和愛情?!?p> 她翻過手上的牌:“賦予他幸福?!?p> 黑夜下翻起兩棟小屋。
片刻后,唐洢小聲嘀咕道:“操,你那邊甄嬛傳了嗎?”
“啊,是嗎?”
“殿下,您不看著他的嗎?錯過亮牌救駕的時機,死了怎么辦?”
“抱歉,沒有經(jīng)驗?!?p> 她瞇了瞇眼,像突然暴露在光線下的貓:“我希望你不是被一個沒有經(jīng)驗的上帝拿著?!?p> 就是有一個沒有經(jīng)驗的上帝,也配一個不那么稱職的敵人。
這一句話,像一條鋒利的線,“嘶”地橫穿逸子的心,掀起滿地風(fēng)塵。
逸子看了她一眼:“度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害人一命,就不會墜入地獄?再沒有經(jīng)驗,也是上帝。怎么愿意因為一個凡人的死下地獄?”
所以,我不會讓他死的。
“哦呀,要說的那么冷漠嗎?你不能疼他嗎?”她笑起來,“他因你而生,飽受生而為人的磨難和苦楚?。∷羌埲?,可他自己會痛哦?!?p> 她的聲音撲到黑夜里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