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子淡定地往外走,跟彌爾說:“我初為殿下時,你知道流陽跟我說魔界里有些實力的都是什么人嗎?”
彌爾實誠道:“不知?!?p> “三大毒師,首席大祭司,追殺令殺手黑貍?!钡钕旅嫔谷?,回頭看他,“各大家主,與銜老將軍。”
彌爾微微錯愕:“這些都是常常在殿下身邊的人啊。殿下待之以禮……除了今日。”
“三大毒師一年前隨父皇走了……”殿下沉吟道,“大祭司在我手上寫了幾個字,聽從君令?!?p> 彌爾心下凜然。
那殿下還這樣?
他面無表情地回視:“父皇刀背一敲,把我的手翻過去了?!?p> 彌爾愣住了。只見殿下往自己這里低了低頭:“這又是什么意思呢?”
但是,他微微笑了起來。他的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但從那天起,他也做了最壞的打算。沒有一位君王愿意被人觸犯,就像龍之逆鱗,觸之則怒,拔之不復。
君心如淵,君心莫測。
他一直覺得很幸運的是,除了活多了一點,父皇很少來找他的麻煩,讓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殿下,在下有話,不知當不當說?!睆洜柋卸Y道。
殿下看著他,微微一笑:“不妨說說看?!?p> “臣困惑,殿下尚且信任他人,為何不與流陽先生商量?”
“他啊……”殿下沉思片刻,笑著搖搖頭,在一片恭迎聲里走進自己的臥室,抬手遣散了其他侍從,在彌爾詫異的目光下打開密道的機關。
書架移到一邊,里面一路石雕獅頭貼金裝飾,張開獠牙,露出嘴里的夜明珠。磨得發(fā)亮的大理石鋪砌成整個密道。
彌爾看著這一路幾近奢侈的裝飾,不由目瞪口呆。
“殿下……真是好大手筆……”
“喜歡嗎?送你如何?”殿下隨手拿起一顆夜明珠,遞給他,“里面也沒什么了,就是這些多了些?!?p> “不可不可?!睆洜柣琶[手,“謝殿下好意。何況臣也藏不住?!?p> 殿下拿起獅頭上的珍珠鎖鏈:“這個呢?”
“臣惶恐!”彌爾深深彎下腰。
殿下的笑容微微收斂了些:“世人不敢收他人無故之財,是怕來日有不情之請。難道我也有求于你?”
“殿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要臣做些什么開口說便是!”彌爾應道,“何況臣一無所有,殿下不必有求于臣?!?p> 殿下笑道:“當真不要?”
彌爾搖頭,退了一步。
殿下嘆了口氣:“我對流陽先生,便是這樣啊。”
彌爾不解。
殿下往密道里走去:“他之所以來,是我在他師父私塾里等了三個月。流陽先生反對殺戮,我就每日食則齋戒,飲則寒露,終于請得先生出來,第一,要我寫字,‘仁’;第二,問我,這書房里的鬧鐘為何快了十分鐘;第三,說有禮送我?!?p> “臣愚鈍,不能明白殿下的意思?!?p> 殿下拿起夜明珠,吹了吹上面的灰塵,目光從上面漂離開,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前面一路蜿蜒的熒光。他已然陷入回憶之中,臉上卻隱隱帶著痛心:“先生是這珍寶,他要我仁者父母心,要我百事預布局。我卻擔心藏不好他。”
“那最后的禮呢?”
殿下目光恍惚,微微一笑:“是一副全魔界的時勢圖,與前面我所說的絕多數(shù)實力者的資料?!?p> 彌爾更可惜了:“如此能人,殿下怎么不用呢?”
“我早時候便依靠先生與母后得以立足?!钡钕聦⒁姑髦榉呕卦?,“一年前,母后去世了,也有人找到先生住處,一把火燒死了他的家人,里面有他喜愛的女孩。直到我趕到,一個斷了腿的侍從扒開坍塌的木梁,露出掩飾著的水井,再把用黑布裹著的先生拉上來。”
“現(xiàn)在的人,稱它為古柳街殺案。那時我才知道什么叫做上兵伐謀?!钡钕碌穆曇敉饺坏吐?,“先生未有半句怨言。他只會埋怨我做事沖動,卻從來不提那些真正讓人心痛的事。好像全然忘記了的樣子?!?p> “放火者次日午時從城頭跳下自殺了。他是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了,遺書里大罵先生改革商行,虧損了生意……我當即要屬下將他掛尸城頭,可一看先生搖了頭,我......終究是難以心安。”殿下沉聲說,“自那以后,我便告訴自己,在某些危險的事上,還是讓先生置身事外的好?!?p> 彌爾沉默了。
“話說,”殿下吸了口氣,帶著一絲自嘲笑了,“心軟的皇子,最后都沒什么好下場?!?p> 彌爾大驚,臉色一白,跪在地上:“殿下慎言!”
殿下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若無其事地笑了:“這是父皇跟我說的話,我心里能沒有點兒數(shù)嗎?”
彌爾把拳抱在額前,抬高了:“臣必忠誠職守,護殿下周全?!?p> 殿下看著他,看了好一會兒,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向前走去。
悠長的過道拉伸到視野的盡頭,末端輕輕一拐,消失在藍青色的轉(zhuǎn)角。殿下的腳步很輕很輕,走在路上沒有聲響,只是身上那白線穿起的硬幣發(fā)出輕微的碰撞聲。
幽幽地在走道回響。
彌爾看他常常這么閑庭信步地走著,一副貴家公子賞景的泰然,便起身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