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一隊人舉著火把走了近來?!皟仁瘫O(jiān),官家回話了,既然二哥已經查清病因,一定要對秦國公細心診治。二哥,官家聞聽你們胡鬧,著你們立即返回,否則打板子侍候。還有,讓你現在就進宮去……”
傳話的人也是內侍,聲音尖利,這傳話的聲音讓幾乎所有人都聽見了。
一群紈绔原本還在熱鬧地談女人,這個時候都擠在門口,望著臺階下的趙德昭,不厚道地笑了起來。
“日新,我們這才是無妄之災,要打板子,也該是你替我們捱了?!?p> “李守徽,你這個混蛋一點義氣也無,恥與你為伍。二哥,你放心,官家責備,我與你共擔,只是這板子,你替我捱如何?”
其他人都大笑起來,趙德昭也忍不住笑罵:“一幫損友,只可同富貴,不可同受苦,要你等何用?等著吧,再過幾日,等我們身上傷好了,我會好好教訓你等!”
一群年輕人扯了幾句,趙德昭又上了偏殿,去跟李太夫人告辭。
其他人也都跟了上來,不過他們的目的當然只有一個,那就是離開之前再看花蕊夫人一眼。
跟李太夫人告辭之后,一幫年輕人勾肩搭背,笑罵不止,赤腳走進了泥水中。
禁軍和內侍怕他們失足,舉著火把保護他們。
回到了拱辰門處,一個意想不到的壯漢等他們近前,才從黑影里出現。看到一幫年輕人嘻嘻哈哈的,哼了一聲大喊道:“大哥兒何在?”
韓崇訓被嚇了一跳,忍不住躲在了趙德昭身后,這個時候怏怏地站了出來?!暗?。”
韓重赟怒道:“我已打聽清楚了,你們雖然言辭相激,要一起出來。但十四歲以下可在東宮玩耍,不必強求來秦國公府。你這個小混蛋,毛都沒有長齊,就想著來看女人了?還不快給我滾過來!”
所有人都不敢再開玩笑了,韓重赟可是上一輩,他要是發(fā)脾氣把他們都揍一頓,誰也不敢反抗,更不會有人替他們張言。
這個時代,通家之好之間,別人家的兒子也能當自己家的兒子一樣捶。
等韓崇訓走到了前方,眼尖的韓重赟看到他臉上的青紫,問道:“今日嬉戲贏了還是輸了?”
韓崇訓立即眉飛色舞說道:“孩兒今日跟二哥等人一隊,卻是贏了?!?p> 韓重赟不信?!澳阈「觳残⊥鹊?,還贏了?”
趙德昭上前抱拳道:“世叔,大哥兒年幼卻不怯懦,你看李守徽的臉,就是大哥兒的成績。”
韓重赟立即轉怒為喜,又忍不住笑話李守徽?!傲鐑?,你也太差了,被個小家伙打傷,還有臉嗎?”
李守徽面子有些掛不住,哼道:“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我這是被偷襲了,算不得真本事。”
韓重赟才不聽他解釋,笑容滿面道:“既有長進,今日就不罰你,下次再有嬉戲,給老子使勁兒打,打贏了有賞,打輸了受罰?!?p> 趙德昭聽的也忍不住笑,這個時代武將的教育,就是這么簡單粗暴。
韓重赟露面了,一幫年輕人也老實了下來。一群人跟著他的身后,斜插向南,離開御園。
而趙德昭在內侍的帶領下,從西華門進了皇宮,前往趙匡胤住的福寧宮。
開封府大雨,皇宮自然也避免不了。
不過皇宮地勢高,與汴河相連,也能相斷,宮中的河道形成了兩個小湖,也能引水,所以沒有出現被水淹的情況。
走上了青石路,佟亮立馬貼心地幫趙德昭尋來了一雙鞋,換了一身衣裳。
對這個未來的皇宮主人,所有人都非常重視。小太監(jiān)們端來了一盆凈水,讓趙德昭洗了一把。
佟亮今晚一句話沒說,但是心里對趙德昭卻佩服無比。
開始他以為二哥是跟朋友胡鬧,但是最后看明白了,二哥怕是早就知道了秦國公府有變,故意將人引了過去。
但是了解越多,他現在越謹慎,再不敢把二哥當孩子看了。
來到了福寧宮門口,迎接的太監(jiān)徐元瑞見到趙德昭就笑瞇瞇地躬身行禮?!岸缭谇貒霰M風頭,宮中已經傳開了。官家心里其實是開心的……”
趙德昭看到了幾個趙光義的內侍候在一邊,問道:“我三叔也在?”
“在陪官家喝酒?!?p> 來到了福寧宮大殿門口,內侍剛通報,就停趙匡胤笑罵:“還通報個啥,快快讓二哥進來?!?p> 福寧宮是趙匡胤的寢殿,在兩任妻子都去世之后,宮里只有一群選上來的幾十個嬪妃,趙匡胤沒有立皇后的意思。
因為人少,皇宮的建筑又不多,所以顯得空空蕩蕩。
一進門,就能看到趙匡胤坐在上首的羅漢床上,面前擺了一個矮幾,上面擺了酒菜,旁邊還有一個矮幾,上面擺了公文奏章。
趙光義斜倚在下首的羅漢床上,面前也是同樣的配置,一桌公文,一桌菜肴。
從這一點也能看出來,趙匡胤什么事都不會避著這個弟弟,恐怕許多軍國大事都跟他商議。
見趙德昭進殿,趙光義也坐直了身體,笑道:“崔徹如何得罪你了,今日竟以劍相待?!?p> 趙德昭也嘻嘻笑,快步上前,從他面前的盤子里捏了一支雞腿,塞進了嘴里?!叭逍约?,待我填飽了肚子,與你細細分說?!?p> 趙匡胤指了一下自己羅漢床的床沿,“好像虐待你了一樣,餓死鬼托生啊。過來坐下,今日不說出好歹,大板子伺候?!?p> 趙德昭嬉皮笑臉過去坐下,幾口將雞腿吃完,用嘴嘬了一下手指。
“本來是想過去看美人的,卻碰上了秦國公病重。他個人死了事小,但是關系到爹爹名譽,不由我不插手?!?p> 趙光義笑問:“你對崔徹說孟昶死了,會影響我大宋一統天下!你就對我大宋如此有信心?要知道,我大宋北有北漢,遼朝,南有南唐,吳越,南漢,可都不是易于之輩?!?p> 趙德昭故意裝作沒有城府地撇了撇嘴,忍痛放棄美味佳肴,將心思收了回來。
“我華夏源于中原,自古以來,這華夏的中心就是中原一帶。如今我大宋雖然腹背受敵,卻占據了西至長安,東至泰山的膏腴之地。
雖然這些年來戰(zhàn)亂不止,黃河又開始泛濫,但民心所向遠不是南夷北蠻可比。
遼朝后宮當權,北漢勢弱力單,南唐奢華軟弱,吳越大權旁落,南漢偏于一隅。
除了遼朝乃心腹大患,其余諸朝皆不足掛齒。
只有我大宋名將輩出,上下齊心,我趙氏掌管禁軍,天命所歸。
這次后蜀歸寧,休養(yǎng)生息幾年,待孩兒長大從軍,定當為我趙氏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p> 聽著趙德昭吹牛批,趙匡胤和趙光義兩個人臉上帶笑,心情甚佳。
“天下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皆乃大勢所趨,自唐以后,這天下分離已有一甲子,華夏一統是民心所向。
但,華夏各族,各朝畢竟是一家,能不殺人,還是盡量不要殺人的好。
后蜀歸寧,這孟昶就是我大宋給其他各朝立的牌坊,自應善待,讓各朝安心。
若孟昶歸寧不足旬日就一命嗚呼,試問,著其他各朝會如何想?
他活,各朝自然看在眼里,心有僥幸。他死,只會讓各朝唇亡齒寒,背水一戰(zhàn)。
若我大軍所至,他們是不是要戰(zhàn)至一兵一卒,無力回天才投降?要知道,死的不僅是各朝將士,也有我大宋將士?。 ?p> 前面兩兄弟還在聽笑話,后面他們的臉色慢慢嚴肅了起來。
趙德昭回頭看了趙匡胤一眼,然后屁股虛抬,準備好隨時跑路。
“那花蕊夫人自然是絕代佳人,爹爹動心也是人之常情。不過,即便想要花蕊夫人侍候,也不一定非要孟昶死啊,他活著,遠比死的結果要好。”
趙匡胤一聽大怒,抬腿蹬向了他跟趙德昭之間擺菜的矮幾?!盎熨~,連老子都敢揶揄。誰要霸占花蕊夫人了!”
趙匡胤是武學宗師,矮幾被他一腳蹬的飛了起來,不過趙德昭早有防備,看他腳動,立即就跑。
跑了兩步,腳下一發(fā)力,他就跳到了趙光義的羅漢床上,嘿嘿直笑。
趙匡胤并不是生氣,只是自己的心思被兒子給點了出來,臉上掛不住了。
內侍們聽到動靜,都跑了進來,卻聽趙匡胤大喝?!岸汲鋈ィ ?p> 所有人嚇的立即退了出去,看到趙光義和趙德昭兩個人還在笑,皇帝也似乎不是真的發(fā)怒,并沒有太多擔心。
趙光義這個時候笑道:“好了,好了,不必發(fā)怒?!?p> “混小子,老子當了皇帝,就很少揍你了,今日是不是想再試試?”
趙德昭收斂了笑容,低著頭裝作不服氣地說道:“我跟爹爹講理,爹爹是想仗勢欺人嗎?”
趙光義笑道:“你也少說兩句,要不你爹一會兒揍你,我可不攔?!?p> 趙德昭哼了一聲,扭頭說道:“不要說爹爹,就是三叔怕不是也對花蕊夫人心癢難耐,只是不想與爹爹相爭,才讓與爹爹吧!”
趙光義忍不住笑罵:“真是越大越渾,連我也編排起來了?!?p> 趙德昭現在扮演的是胸無城府的莽夫?!澳阋遣簧闲?,何必派崔徹去秦國公府?”
這話一說,兩兄弟相互一看,都有些尷尬了。
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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