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軍營、離開了連長、離開了曹劍、陳樂，還有那個看起來有些呆氣卻又總是做出驚人之舉的大學生邱桐，會想念他們么？肯定會想念，只是有些人會想念的多些，有些人會想念的少些。以后的日子里再也沒有人喊著沖圈、再也沒有真槍實彈的演習、再也沒有各種評比比武、再也沒有風餐露宿和輾轉(zhuǎn)奔波，生活會無聊么？肯定會無聊。
可是人生就是不斷地取舍，不斷地做選擇題，當你做了一個選擇之后，就必然要舍棄另外一個選項，這就是人生，也是吳江雷這段日子不斷思考悟出的道理。指導員說一個成熟的男人必須學會舍棄，看來退伍真的會讓一個男人一夜之間變得成熟。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一年又一年見慣了一批又一批兵脫下軍裝離開部隊，而現(xiàn)在，終于要輪到自己了，他心里不舍，又有些迫不及待。那一天快點來吧，或許換個環(huán)境，另一個吳江雷就會重生。
吳江雷要退伍，三班長不能沒有人干，一班長也要盡快有人去接任，還有最重要的大學生干部下一步安排的問題，一連串的事情接踵而至，一排人事安排問題不得不擺上日程。
曹劍這幾天一直在思考這些事。這天晚上，他來到王大雷的宿舍。
還沒開口，王大雷先說話了：“吳江雷是個沒良心的，曹劍你必須要給我留下來。”
曹劍點頭道：“我保證?！?p> 王大雷：“光口頭保證不行，還要寫保證書。”
曹劍：“我寫保證書。不過連長，你答應(yīng)過我，只要我留下來轉(zhuǎn)三期，就可以不再當代理排長了?！?p> 王大雷沉默了一會，說道：“我可以答應(yīng)你，一旦你轉(zhuǎn)三期士官的命令下來，就恢復你一班班長的職務(wù)?！?p> 曹劍終于長長舒了一口氣：“那么。”他停頓了一下，期望從王大雷口中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一排排長的人選，你是不是已經(jīng)心里有數(shù)了?！?p> 王大雷說道：“讓邱桐當吧！我想了好長時間，他配得上鋼刀連一排長這個位置。這小子，我欠他太多?！?p> “連長，你能說出這樣的話，真的讓我很感動！”曹劍聲音有些顫抖，“不過，這不是誰欠誰的，是他自己應(yīng)得的.....”
王大雷擺了擺手，打斷曹劍：“不談這個。吳江雷下決心要走，三班長的位置你想讓誰干？”
曹劍說道：“我想讓老七試試，這小子人實在，有股子傻勁?！?p> 王大雷說道：“說實話，老七演習的表現(xiàn)，讓我不太滿意?！?p> 曹劍說道：“打仗總會有人犧牲的，指不定輪到誰的頭上，老七的素質(zhì)你也知道，在全連是沒的說，這次只是運氣不好?！?p> 王大雷說：“僅僅是運氣不好么？為什么別人不犧牲偏偏他犧牲？”
曹劍：“這恰恰說明老七是勇敢的?！?p> 王大雷：“鋼刀連最不缺勇敢的班長?！?p> 曹劍：“但是他執(zhí)行命令堅決，對你的命令，到死都不會回頭！”
王大雷眉頭緊鎖，陷入深深思考。
曹劍離開后不久，邱桐接到通知，到連長房間談話。
習慣性的緊張，讓他的心臟快要跳到嗓子眼兒。他來到連長的房間門口，那一扇黑黢黢的大門隔著他和連長，像是隔著兩個世界的人。大門里邊的那個人是那樣的高高在上，掌握著他的生殺大權(quán)。為了他的一句“不惜一切代價”自己帶著士兵沖向死地，而他，心安理得的躲在指揮所里，享受勝利的戰(zhàn)果。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就是軍隊，這就是上級和下級的不一樣?！鼻裢┳猿埃鞍炎约寒斪鲆粋€馬革裹尸的枯骨，還有什么好害怕的！”
邱桐深吸一口氣，用力敲開了王大雷的門。
眼前的王大雷并沒有要生氣的樣子，只見他抽出一根煙給自己點上，慢慢抽了一口。
邱桐端端正正站著，雙手緊貼褲縫線，等待著時間在煎熬中度過。
良久，王大雷說了五個字：“你是個英雄?！?p> 邱桐的眼眶濕潤了，他努力保持平靜的語調(diào)：“我只是在完成你交給的任務(wù)。而且一起穿越炮火區(qū)的不止我一個，還有洛林、朱海…他們不僅給了我支持，也給了我勇氣?！?p> “沖上162高地奪下藍旗是我的命令，但我沒有讓你們闖炮火區(qū)?！?p> “可是你說過，要不惜一切代價，打光最后一個人。我的理解就是包括不惜生命的代價。我是一名軍人，必須無條件服從命令?！?p> “你知道這不是實戰(zhàn)，只不過是演習，這種犧牲可以允許但不是必須的。你帶著一班冒死闖了炮火區(qū)，按照預定時間沖上了高地，是我們這場戰(zhàn)斗取勝的關(guān)鍵。昨天晚上我想了很久，如果是我王大雷帶著隊伍，會不會下這樣的命令？我很驚訝自己竟然會有這樣的疑問，有疑問就說明我質(zhì)疑了，說明我王大雷不夠堅定！我無法原諒自己！邱桐，對你能夠毫不猶豫的沖進炮火區(qū)，我感到震驚、也很佩服，說實話，更多的是嫉妒！這是我的心里話。在我王大雷這，英雄就要得到英雄的待遇，我沒有忘記我的承諾，到老戴那給你們一班報請了立功，并且讓你的名字掛上了英雄榜?，F(xiàn)在，你有資格為自己感到驕傲?！?p> 王大雷一邊說，一邊給邱桐遞了一根煙。
邱桐慢慢接過來，點上抽了一口，強烈的刺激壓制了緊張的情緒，胸膛內(nèi)澎湃的浪涌漸漸平復。他淡淡說：“謝謝連長?！?p> “不需要感謝誰。”王大雷揮了揮手，“我說了這是你應(yīng)得的。”他猛吸了一口煙，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在一連做一個真正的排長？”
“可是一排已經(jīng)有排長了，當一個列兵也挺好?！?p> “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曹劍，轉(zhuǎn)完三期之后就恢復他一班班長的職務(wù)，一排排長由你來當，做回你該做的事?！?p> 邱桐身體再一次微微抖動起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苦苦等了半年的這句話，竟然出自王大雷之口。胸中的澎湃再次激蕩起來，千言萬語涌上喉頭，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心底深處被兩股強烈的情緒纏繞著，一股是激動，一股是委屈，兩股情緒像是藤蔓，緊緊纏繞著大樹的身軀，向上蔓延，讓身軀無法呼吸。
兩行熱淚再也忍不住流了出來，過了很久，他說道：“謝謝連長?！?p> “不要謝我?！蓖醮罄讓@種毫無意義的客套感到不適，“這不是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