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十字長矛的木子陽不再跟風老九客氣,將矛頭抵在他的喉嚨上,狠言道:“擺在你面前只有兩條路,要么‘自殺’,心甘情愿將兵器留給我,要么死在我手里,無主的兵器自然也歸我所有,你自己選吧?!?p> 風老九骨頭不行,骨氣倒是挺硬的,就算坐都坐不穩(wěn)了還能從鼻腔里哼出一聲:“你休想!”
木子陽咬咬牙,恨不得將這把硬骨頭按到冰水里刷兩遍?!帮L老九我看你是假酒喝多了不知死活,像你這種蠢貨在我手里死了不下十個。不選是嗎?那我今天就用你的血,給十字長矛換個顏色!”
“你敢!”風老九剛開口,十字長矛便準確無誤地插入了左肩關節(jié)處,狠厲的話立馬變成一聲低沉的抽氣。
皮開肉綻的痛讓風老九額上頓生青筋,右手指尖下意識又夾住了一枚百葉鏢,可這次木子陽沒給他發(fā)射的機會,眨眼間風老九的右手也被挑了筋,鮮血噴射出來,沿著裂冰的細縫汩汩流入湖中。
“啊?。 憋L老九蜷縮起身體,雙眼猩紅,抑制不住地顫抖。他想伸手去摸骨齡牌,卻因為太疼了,怎么都摸不著。
木子陽在風老九面前蹲下,‘好心’幫他把牌子拿了出來。“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殺人奪兵器的嗎?我現(xiàn)在就可以告訴你。每一塊骨齡牌的系統(tǒng)里,都有一個隱藏的回程功能,需要用特制的鑰匙才能打開,只要將回程功能關閉掉,便可讓人死得神不知鬼不覺。”
木子陽抬手摘下脖子上的翡翠吊墜,那玉雕好看極了,澄澈通透,雕刻的蓮花瓣瓣綠浪,花芯處一株碧綠更是點睛之筆。他的指頭在吊墜上摸索片刻,再用力一按,那株花芯竟掉了出來。
“風老大,你可仔細看好了,別當了鬼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此時木子陽面上不帶任何表情,眼神陰冷,就像在看一個死物,讓一貫狡猾刁鉆的風老大產生了極大的畏懼。
他將花芯插入骨齡牌下方的小孔里,一個全新的界面自空中打開,界面顯示:
玩家模式
界面設置
回程功能(開/關)
木子陽彎起嘴角,手伸向了那個‘關’字。幾乎同時,一排冰鏈從腳下躥出,牢牢圈住他的腰,只來得及慘呼一聲,木子陽便被冰鏈往后拖行了數(shù)米,沒拿穩(wěn)的骨齡牌也掉回了風老九懷里。
牙根咬得咯噔響,“多管閑事”四個字正要出口,木子陽卻乍然驚醒般止住了嘴。他看著從林中走出來的人,眼睛越瞪越大,短短幾秒?yún)s仿佛度過了時間長河。直到眼眸泛紅,直到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他才從口中說出一句:“老大,你真沒死。”
與木子陽的欣喜相反,此刻走出來的凌少群寒意森森,厭惡之色不加掩飾:“沒死,死了不就錯過這一出好戲了嗎?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木子陽你還真是好魄力,讓人大開眼界?!?p> 木子陽低下眼眸,不敢直視凌少群,只是生生看著縛在身上的冰鏈,沉積已久的心虛惶恐全數(shù)卷上心頭?!拔乙彩巧聿挥杉?....”說了幾個字他聲音就啞了,像被石頭堵住心口,后面再說不出話來。
凌少群抖出七星莫絕,對準了他的喉嚨:“既然勸不了你,也留不得你,殺了你,總好過讓你在這里繼續(xù)害人?!?p> 聽到這話,雙手不知沾了多少條人命的木子陽竟然委屈起來,噘著嘴,睫毛倏時沾上了淚花子。
這個惡貫滿盈的殺人魔,滿打滿算,也就十八歲。你要問他為了什么?榮華富貴?權威勢力?都不是,他只為了活命。
當初一個不經(jīng)世事的少年,為了一席英雄夢來到超凡實境,只不過想嘗試一把乘我大宛馬,撫我繁弱弓,長劍橫九野,高冠拂玄穹的豪情壯志。在現(xiàn)實生活中實現(xiàn)不了的情懷,在游戲世界里借個寄托。
但這個普通不過的少年,在拿到OG的邀請函后,卻被人找上門來了。
傳鳥深知,所有玩家的底細都逃不過濼喧的眼睛,于是他們找了一個與傳鳥毫無干系的人,安排那人偷偷潛伏在濼喧身邊,查找‘心臟’的下落。只要完成任務,就能功成身退,而且還可以得到一筆相當不錯的酬金。
在金錢的誘惑下,木子陽答應了傳鳥的要求,可他從沒想過,這么簡單的交易,代價竟是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進入超凡實境后,木子陽按照樣貌特征,很快便找到了濼喧,順利接近并套取他的信任。可是一個少年的演技又能有多好,能逃得過老奸巨猾的狐貍眼?自然不行的。當他第一次出現(xiàn)在濼喧面前,主動示好時,濼喧就已經(jīng)將他摸了個徹底。
濼喧不光查到了他的出處,還查到他和傳鳥的交易。真相揭露那一刻,木子陽如同一只驚弓之鳥,翅膀被折了,羽毛被拔了,畏縮在濼喧腳下求他放自己一條生路。
濼喧沒有殺他,也沒有放他離開,而是用自己最喜歡的游戲圈住了他的性命。
為了存活下去,木子陽瘋了,將自己的靈魂分化成兩個極端,一邊是沒良心沒感情的殺人魔,搶掠兵器無所不用其極,一邊又要小心翼翼地將自己喬裝成傻子,隱藏在泥垢里,不被人發(fā)現(xiàn)。什么傳鳥,什么‘心臟’,他早已不在乎,只要能活命就行。
想到這里,木子陽內心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憤恨,恨自己的貪婪,恨掌權者的霸道,他不服氣,可偏偏弱小得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
木子陽紅著眼圈,聲帶發(fā)出止不住的細小哽咽:“我的骨齡牌被收走了,橫豎都是死的,我寧愿死在你手里,老大,動手吧?!?p> 凌少群蹙緊眉頭,手力一振,七星莫絕直入木子陽喉嚨。而木子陽就像被釘在原地一樣,連動都不會動了。
凍結的冰面頻繁發(fā)出脆裂聲,慢慢融化在水里,暖風將寒氣逐一驅散,輕撫在臉上,卻是刀割一般的痛楚。
凌少群眼睛泛紅,手使勁得顫抖,腦海里零零碎碎都是小分隊的回憶。
他們應該是穿越者里最閑散、最無所欲的幾個人了吧。糖豆兒底子差,沒多少天賦,憑著一張討人的巧嘴就敢拍著胸脯帶小分隊闖南走北。恰子還算得上精明,拿根雞腿的能把底子騙得團團轉。丐子是唯一一個會打架的,將把子吊在樹上可以玩一個下午。而木子陽,一向膽小,經(jīng)常被欺負,卻沒有人真正嫌棄過他,想要拋棄他。
焚妖窟里,小賊們最后一刻把隊友護在身后,抱在懷中,以自己的性命去換取那杯水車薪的希望。如果他們還在,會不會也要竭盡全力去保護木子陽?
最后,凌少群還是下不去手。
那劍明明已經(jīng)刺入皮肉,卻被一點一點抽了出去。木子陽閉眼等待許久,又偷偷睜開眼睛瞄。
凌少群站在逆光處,一滴淚水從臉頰流下,沒入了衣襟。他側過頭,語氣平平淡淡道:“你好自為之。”
纏在身上的冰鏈松開,木子陽怔怔地看著凌少群,眼眶已經(jīng)一片模糊,四周像隔了一層紗網(wǎng),聽不清,看不清,他忘了自己是怎么站起來的,也忘了自己是怎么離開的,很久很久以后,存在他記憶中的,只有凌少群流下那滴淚。
木子陽走后,在場最尷尬的就是風老九了,要不是兩只手都廢了,他會立刻爬起來捂臉逃命。
來了一個殺人魔,又來一個鬼閻王,真是云帆大舟也載不動的凄慘悲涼。
風老九用死不瞑目的目光盯了凌少群許久,而被盯的人還沉溺在傷神當中,一點好臉色都給不了他。
凌少群走過去,抬手將風老九身上幾處血脈封住,然后掏出一顆雪蓮丹,粗魯?shù)厝搅怂炖铩?p> 畢竟兩人之前是針尖對麥芒、唇槍斗舌劍的關系,風老九被他這頓操作嚇得不輕,見鬼似的看著他。
凌少群沉著臉:“看我也沒用,我不是華佗再世,不能枯骨生肉,雪蓮丹只能保你一時,能不能堅持下去,看你自己造化?!?p> 風老九動了動嘴皮子,又眨了眨眼睛,最后十分艱難地問出口道:“你為什么救我?”
凌少群瞥他一眼:“這是借你的人情,要還的。”
風老九:“......”我說什么來著。
凌少群抬頭望向天上垂下那條瀑布:“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在濼汐源喪命,如果有下一次,我還是會這么做。不跟你廢話了,我要去找人,你能熬就熬,熬不住就回去吧?!?p> 確認自己沒有生命危險的風老九,閉上眼,安心躺在蓮花堆里?!安槐厣先チ耍阋业娜?,和嘲魘在一起?!?p> 聞言凌少群一頓,追問道:“你怎么知道的?”
風老九說:“我跟蹤了嘲魘好一陣子,前天傍晚見他將一個女子抱到山谷那頭,雖然看不清樣貌,但穿越者里留下的女子不多了,十有八九就是你們的人?!?p> 凌少群:“嘲魘現(xiàn)在在哪?”
“我不清楚?!憋L老九正在調息,忽覺脖子一涼,七星莫絕已經(jīng)架在上面。
凌少群臉色更黑了:“我剛剛才救了你?!?p> 短短一頓飯的時間,被三把兵器頂著脖子--還不死,風老九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哀悼。
左右也沒力氣反抗了,他干脆眼不見心不煩,依舊閉著眼睛:“我跟蹤嘲魘是為了得到招陽門的線索,現(xiàn)在已經(jīng)拿到,也沒必要再當他的追尾狗了,你要不信,給我一劍好了,還能少流點血?!?p> 凌少群一雙眼慢慢從風老九臉上掃過,覺得他不像說謊,便將七星莫絕轉了個方向,收回鞘中。
風老九問:“他把人帶走時就沒有留下什么線索嗎?”
當時南霜屋內一片狼藉,就算有線索,也看不出哪個才是。凌少群想想,搖頭道:“大概沒有。”
雖說嘲魘從不與人坦誠相對,但畢竟風老九和他相處過一段時日,對這個人還是有些了解的:“他不要你去找他,自然會回來找你,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