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此間春色
深秋的太陽像被罩上橘紅色燈罩，放射出柔和的光線，照得身上、臉上，暖烘烘的。
“大俠，從今天開始我要過自己想要過的生活?！鼻嗪逃柟猓瑵M臉輕松。
原本不知道自己還有多長時間可活的時候，她對未來是十分茫然的，可真的知道自己的死期是在什么時候，她心里反而安定了許多。
起碼在這半年里，她不會莫名其妙的便沒了氣息。
穆辭抬眸看向少女，“那么，你想要過的生活是什么樣子的?！?p> “懷里抱著個琵琶，一路吹拉彈唱四處游玩?！鼻嗪陶f到這兒，抬起手放在身前，做了個彈琵琶的姿勢，微微閉眼，嘴角擎著笑意，“當(dāng)天賣藝賺的銀子多了，我就睡上等的客房吃著當(dāng)?shù)刈钣忻拿朗常羰遣痪皻鉀]賺著幾個銅板，我就買兩個饃饃睡大橋洞?！?p> 陽光被層層疊疊的樹葉過濾，漏到她身上變成了淡淡的圓圓的輕輕搖曳的光暈。
穆辭微微啟唇，聲音里罕見的帶著笑意，“我覺得你也許需要個護(hù)衛(wèi)。”
青禾挑眉，“我可沒有工錢支付給你。”
“管飯，即可?！?p> 青禾笑了笑，如花樹堆雪，儀靜體閑，“那倒也可，最后半年的生命里，我的確不想東躲XZ地往臉上涂灰?！?p> “那么......”青禾微微轉(zhuǎn)身看向身前的黑衣男子，“身為你的雇主，我可以知曉你的名字嗎？”
穆辭略微垂眸，沉默二三，才開口道來：“我叫鴉隱?！?p> 這是他最初的名字。
百越被滅后，就再也沒有人叫過他這個名字了。
他的家毀于一場大火，他便是在那樣慌亂的情形下，不得不將自己的過去拋棄。
青禾朝他展顏一笑，面若中秋之色，色如春曉之花。
他聽見一陣輕柔之聲緩緩響起，“我叫青禾，今后你可喚我阿禾?！?p> “阿禾......”
夜雨染成天水碧。
有些人根本不需要任何姿態(tài)，只需要輕巧巧的一句話，便可成就一場驚鴻。
他們從桑海隔壁的臨頃城出發(fā)，一路向南，淡看四季冷暖。
“前面有個賣唱的姑娘，長得可真俊悄啊，那曲子彈得也棒！”
“真的嗎？在哪條街坊上？”
“你往前直走看到人最多的那塊兒便是了！”
......
青禾墨發(fā)低低挽起，粉唇如蜜，美目傳神，只是如此絕美的容顏卻有的是一雙冷凝的眸子。
她懷抱琵琶，席地而坐，一身淡青色長裙隨風(fēng)而飄，合著弦音微微啟唇低唱。
而在她身旁站著的一名懷抱古劍的黑衣男子也不容人忽視，臉上雖然戴著面具，讓人看不出任何神情，可是周身冷若冰霜的氣息卻讓人不寒而栗。
這也是一直沒人敢來砸場子的緣故。
一曲罷遼，青禾抬頭看向人群，吐語如珠，聲音清脆，動聽至極。
“各位有錢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p> 隨著她話音落下，那黑衣男子才第一次將視線從青衫女子身上轉(zhuǎn)移，他撿起一旁的木盤，也不言語，只是淡定的朝著眾人挨個伸出去要錢。
大部分人因?yàn)閼峙逻@男子身上的氣場，都連忙從懷中掏出銅板放上去。
一圈走完后，木盤子已經(jīng)堆滿了銅板。
“一個，兩個，三個......”
青禾仔細(xì)地?cái)?shù)了數(shù)，隨后開心笑道：“大俠，今兒個我們可以在這座城中吃頓好的了！”
穆辭被她的笑聲感染，也微微勾唇，神情溫柔。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jīng)這樣相處五個月了，阿禾的病也越來越嚴(yán)重了。
原本她還會活蹦亂跳，每到一個城市便滿臉稀奇的到處游玩，還拉著他行俠仗義，不知道救了多少苦難中的人。
可到如今，她每走上十?dāng)?shù)步，便要朝他笑著說：休息會兒吧。
“大俠，四月就要來了......”青禾倚在窗邊，微微伸手，接住窗外的細(xì)雨。
穆辭緊緊抿起薄唇，不言不語。
青禾卻是微微偏頭，看向身邊的男子，“大俠，我想去蒼山?！?p> 那里是她初來這個世界的地方，她希望也在那里結(jié)束這一生......
于是，他們不再多做停留，每個地方都只呆上兩日時間，便趕赴下一座城府。
直到他們來到一處被饑寒所包裹著的凄慘村鎮(zhèn)。
里面的人都穿著灰布破鞋，頭發(fā)凌亂皮膚黝黑。
一些老人孩子看到了衣著干凈的青禾和穆辭，眼中瞬間燃起了希望，他們用盡力氣卻依舊緩慢地來到二人身前。
“兩位俠士俠女...給點(diǎn)吃的吧，我家孩子快要餓死了......”
“哥哥姐姐，求求你們了......”
......
青禾看著身前破包骨頭的孩子們，和不斷咳嗽的老人，心中生出一些憐憫。
她打開荷包，里面所剩不多了，這還是在上一個城府賺的銀子。
她嘆了口氣，給他們幾塊銅板，搖了搖頭，“我也沒有多少吃食和銀兩了，只能幫你們這些了?！?p> 那些孩子眼中的希翼瞬間便燃了起來，他們開心的轉(zhuǎn)圈圈。
銀兩在這小鎮(zhèn)雖然花不出去，但是日后若是等來了商人，也許可以換點(diǎn)吃食。
她有些心疼，“不如我再給你們彈曲琵琶吧，也許能讓你們短暫忘記寒冷饑餓...”她頓了頓，又說道：“不收錢。”
孩子老人笑了笑，“謝謝姑娘?！?p> 她席地而坐，彈了曲充滿生活氣息的永昌曲子。
希望這些能夠讓他們回想起過去，沒有戰(zhàn)亂，沒有饑寒，家家炊煙裊裊，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的情景......
“大哥，你看那小娘們，細(xì)皮嫩肉的......”
一個長相猥瑣的男子輕輕拍了拍他身前的人，那人長得五大三粗，留著短須，滿臉兇神惡煞。
“小四，那娘們旁邊的男人看起來可不好惹啊?！蹦侨说鸵饕宦?，看似說著退縮的話，可是他的眼睛卻緊緊盯著青禾看，目光之露骨，讓人作嘔。
他們這個破敗落后的小鎮(zhèn)，要想離開，難如登天。
因?yàn)榉綀A幾里都沒有人煙，要是不多帶些盤纏和吃食，保準(zhǔn)走不出去就要被餓死。可是他們這里又是出了名的貧苦，誰家有了吃的，全村都會爭先恐后地去搶。
在這里，吃食和女人，是最難得到的兩樣?xùn)|西。
可是這個青衫女子......
那男人摸了摸下巴的胡須，滿臉意淫，穿的那么好，他可不信這娘們沒吃的會這么干凈的走到這兒。
小四興奮地拉了拉男人的胳膊，“大哥，那個人再厲害也是一個人，我們兄弟可是足足有十五個！”
這個女子若是被大哥玩膩了，他們這些做小弟的，肯定可以也享受一番！
男人不再猶豫，立即召集兄弟，就要上前去挑事兒。
“小娘們一個人來這兒，餓不餓啊，哥哥家里有吃的，要不要去啊?！蹦悄腥说鮾豪僧?dāng)?shù)淖呱锨?，就要去拉扯青禾的胳膊?p> 周圍的老人孩子看到來的人是誰，立即滿臉厭惡起來，這個人是他們這兒的地頭蛇——趙武。
干盡了壞事，他們這兒的姑娘就沒有沒被這惡霸招惹過的，可是他們卻又不敢多嘴，若是多嘴了，鐵定要被他們打的半死不活。
這小姑娘呀......
怕是難逃此劫了！
可是令他們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那趙武還沒觸碰到青禾的衣袖，便被黑衣男子一腳踢得倒飛了出去。
“大哥！”
趙武的那些兄弟們見此，立即氣憤起來，決定一不做二不休一齊上去圍毆。
穆辭將青禾護(hù)在身后，眼睛都沒抬一下，轉(zhuǎn)瞬間便用劍鞘將他們通通放倒在地。
他們不斷慘叫著捂著四肢，估摸著是骨頭斷開了。
他微微偏頭，詢問青禾，“殺，不殺？”
青禾輕輕撥弄了下琵琶，低昂的弦音幽幽響起，“問問他們找事兒的理由?！?p> 小四知道這個男子身懷武功，他們?nèi)考悠饋碓俜瓊€倍都不是這人的對手，于是連忙求饒，“我們見您長得太過貌美，覺得天仙下凡，心生愛慕，一時間才會鬼迷心竅......女菩薩饒命啊！小的們真的只是對您一見傾心，太過愛慕了！”
小四哀嚎著，眼睛里卻閃著精光。
女子都喜歡被夸貌美，尤其是那些天花亂墜的詞一用上，保準(zhǔn)有用！
可是他注定要失望了，因?yàn)樗鎸Φ氖乔嗪獭?p> “什么一見傾心，我瞧著不過是見色起意?！鼻嗪叹従徠鹕?，從袖中掏出一條白色布帶系于眼上，“做盡惡事，若是被砍了手腳，在這等地方也活不下去，倒不如給他們些痛快。”
穆辭了然，將劍出鞘，不過片刻功夫便又重新收入鞘內(nèi)。
好快的劍！
周圍的人立即驚嘆不已。
那黑衣男子的劍身居然一滴鮮血都沒沾染，那些所謂惡霸的生命便就此消逝了。
他們連忙跪地感謝。
“謝謝兩位俠客出手幫我們鎮(zhèn)子解決了這些個地頭蛇！”
“謝謝你們，我姐姐的仇今日可算是報(bào)了！”
......
他們繼續(xù)前行，終于在四月來臨之際到達(dá)了蒼山山頂處。
此間春色，山花爛漫。
青禾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
這時候的她明明已經(jīng)連走路都很困難了，今天卻突然來了點(diǎn)精神。
她隨風(fēng)而站，微微偏著身子，笑吟吟地看著穆辭，“大俠，你見過我跳舞嗎？”
穆辭心下一顫，“沒有?！?p> “我給你跳一曲吧?！?p> 說罷，也不等穆辭回應(yīng)，她便于風(fēng)中舞動起來。
迎面升起的一輪紅日，撒下的道道金光，就如同條條金鞭，驅(qū)趕著飛云流霧，那道光穿梭于微隙，彌漫在春日。
她衣衫飄動，步伐輕盈，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時不時地便將目光掃上他，一顰一笑，令人魂?duì)繅衾@。
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fēng)之回雪。
這讓穆辭不知不覺間，便回想起青禾教他吹笛子的那天。
“此曲名為《風(fēng)》?！?p> “悠然自得無拘無束的風(fēng)。”
......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