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夏晝疾雨，杜娥遭難（五）

　　送人村口驢車慢，半天陰云遮斜陽。歸宅總覺人倦懶，院中閑立倚欄桿。

　　還不到正午時，陰云就已經(jīng)遮蓋住半邊天空——是那種很大一片的云，卻算不得太厚，許多地方撕開一個孔，中間露出一抹晴空來。

　　這是夏日的天空，也是夏季的云。

　　午前能有這樣的云，午后就會有急驟的雨。然而雨終究是不知道是何時下在何地的——夏雨隔田埂，這會還在你頭頂?shù)脑撇幌雮€時辰就可以移到十里開外。而雨也隨著云，只需要那么一下就到了過去曾經(jīng)是晴天的地方。

　　杜安菱倒不覺得這云不好。

　　夏日的燥熱使得她多少有些煩躁，下場雨倒送來涼風(fēng)習(xí)習(xí)。

　　就是沒有雨，也有半天陰。

　　比那似火驕陽不知道好了多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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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廚房里已經(jīng)沒有菜了。

　　暑熱天，蔬菜放不了多久就會枯敗。隔個一兩天去買菜已經(jīng)成為習(xí)慣，只是苦了陸紅花。

　　杜安菱母子在這里被眾人敵視，陸紅花多少好一些。

　　于是，喚一聲“紅花”，小袋銅板遞過去要去買菜，思來想去卻總覺得少了些什么，四處看一圈發(fā)現(xiàn)水缸將干。

　　打水？

　　倒還沒那么急。

　　杜安菱只是有些懷念在京城吃過的鮮魚的滋味。

　　“集市上若有新鮮鯉魚，買一條兩三斤的回來。”她要求。

　　買魚嗎？倒是還要懂做。陸紅花有些疑惑地看著杜安菱，不知道她為什么要買那么貴的東西回來——她自己是不會做的。

　　難不成她會——那倒是有可能的。

　　這么多天來，主人倒是不時來廚房里轉(zhuǎn)一趟。她自己雖不怎么下廚，可偶爾那幾次搞出來的“京中小吃”的味道倒是不錯。

　　卻依舊說是“沒有該有的味道”來。

　　只是不知道，這一次會有怎么樣的魚吃？

　　陸紅花自己都沒有察覺，自己在這個“杜宅”中的地位越來越不像個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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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紅花很快拿著錢出去了。

　　如實說，那吃魚的念頭也是杜安菱一時興起，買魚的出去了才知道事情很多。怎么殺魚剖魚洗去血污的事情，杜安菱也只是見過那么幾次。

　　還是她還小時，在春月樓過年的“年夜飯”開始前進廚房幫工時看到的。

　　雖說自信自己那時看明白了，也自持有著那“看了兩遍就學(xué)了個八成”的能耐，杜安菱還是有那么一些沒底——萬一真正輪到自己時就不一樣了呢？

　　那時候，自己或許要丟丑了。

　　不過，是鮮魚？

　　杜安菱看著水缸底大約半尺深的水——看來真要去挑水。

　　可陸紅花已經(jīng)去集市了——總不能自己去挑水吧。

　　杜安菱打量著自己纖細(xì)的胳膊和腿，還有墻角那裝滿水有一百多斤的挑水扁擔(dān)來。

　　真要去？

　　怎么不能去？自己年少時長兄下田，自己不也是去井口挑過水？

　　也罷，大不了和當(dāng)年一樣，兩邊木桶都只裝一半。

　　杜安菱苦笑，自己這一回鄉(xiāng)，還真是變化大。

　　就差沒下地鋤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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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口近溪橋，溪橋側(cè)邊綠樹搖。樹下石階半入溪，溪中水草漂。

　　挑水是在村口附近的，自然免不了遇上那些個與自己相看不順眼的村里人。

　　不去管那些猶如“山鬼精怪也要吃飯喝水”的嘲弄，也不管那些類似“大地主也沒落了”的說辭，杜安菱忽而覺得村里面的路也不是那么長。

　　到一半，放下來歇息一下。

　　慶幸自己穿的是麻布衣衫，若是絲綢或許已經(jīng)磨破。揉捏一下隱約酸痛的肩胛，換一邊繼續(xù)向前走。

　　“喲，起親自擔(dān)水啊，怕是陸家的寡婦都不理了吧！”

　　又是一句嘲諷，杜安菱不管不顧。

　　繼續(xù)走，嘲諷的人留在身后遠(yuǎn)處，自家屋宅越來越近了。

　　就要到了，杜安菱微笑。

　　倒是有了些許感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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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回三趟耗盡了杜安菱最后一絲力氣，半倚在案頭看院中風(fēng)景。

　　昨晚的那樁事頗有種立竿見影的效果，小半天都沒有難纏的孩童前來宅院附近叫囂——其實本來這地方就接近村道的末端，平常也是半天都沒有一兩個行人的。

　　杜安菱難得清凈了些。

　　蟬鳴聲聲，鳥語陣陣，杜安菱倒是喜歡上了這種不需要與太多人打交道的生活。庭院里還有竹棍破風(fēng)聲，杜瑜若練棍法頗有所得。

　　杜安菱微笑，右手撐著頭呆了半晌——忽然想起什么來，起身轉(zhuǎn)向臥房中一陣翻箱倒柜。

　　重新出來時，手上拿了本泛黃的小冊子。

　　“這是？”看著那小冊子，被母親打斷練武的少年存疑。

　　杜安菱把小冊子遞過去，封皮上是“太陰劍法”四個濃墨大字。

　　“娘親，這種街上賣的沒有真東西！”杜瑜若話語中帶著心急。

　　“不是買的，是送的?！倍虐擦饣卮?，目光中有失落，也有期許，交織出不一般的情緒。

　　“送的？”少年存疑。

　　“你練著看吧?！?p>　　……

　　正午風(fēng)不興，烈日耀千里。

　　只有竹棍掃過庭中雜草才聽得到風(fēng)動。

　　杜安菱看著他，眼底仿若出現(xiàn)清溪畔那俠客的身影。

　　文士打扮的他，長劍配詩詞，立在那，自然而然予人一種仰視的欲望。

　　可惜往昔事，一去不復(fù)還。

　　正想著，急急腳步打斷她的思緒。

　　是陸紅花回來了，帶來了新的訊息。

　　“今日剛傳來的消息，尹縣令領(lǐng)衙役攻破懷王寨，擒獲匪眾近百！”

　　是剿匪大捷了嗎？

　　杜安菱心底頗有些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