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門又重新閉上,攙著姬安夫人的素卿也留在了殿中。
姬安夫人目中空空,盈盈跪倒在風闕面前。
“母親……”風闕緩緩放下手中的劍。
“你聽我說,風胤他……他其實不是你父親的孩子,他姓列,是我自私的想護住他,怕人傷害他奪走他,一直偏袒他……”
風闕的確有些意外,靜靜的聽著,一瞬間,他想起了扶桑。
姬安夫人見他不語,繼續(xù)跪求,“不過你放心,今后我會帶他幽閉在慈元宮中,不再出現(xiàn)在人前……我知你不是心狠之人,必定不會也將我殺之而后快,我不奢望你能原諒我,但可否留他一命……”
“夠了!你這到底是在求他放過我,還是在侮辱我、侮辱我的父親!”風胤暴怒之下扯動了肩頭的傷口,身形一晃跪在了地上。
“我何曾侮辱過他,我用整個生命愛著他,也愛著你……”
“哈哈!哈哈哈……你信不信,若是列湛能活過來,聽到你如此大言不慚,會不會親手掐死你!”風胤的眼睛更紅了,“難道不是你,為了自己的欲望拋棄了我的父親,懷著我嫁給了你根本不喜歡的風廷初?難道不是你,讓他冒著危險留在宮中伴你左右,最終搭上了性命?難道不是你,在事情暴露之后再一次把我的父親當成了一枚棄子,在懸崖上親手用我父親的劍刺入了他的胸膛?難道不是你為了表明心跡、穩(wěn)住風廷初那個惡魔,親手把我的父親推下了懸崖!你說話啊……你說話??!”
姬安夫人連連搖頭,按住胸口,“我……我是被逼的,我是……我從來都沒的選……所有人都在逼我……我沒想到會是那樣……我是替你父親報了仇的,我沒多久就讓風廷初那個惡魔死在了我的面前,是活活燒死的,我是報了仇的!”
姬安夫人又跪行兩步,“風胤你相信我,我不是要殺死你的父親,是風廷初不相信你是他的孩子,把你藏了起來用你的命做要挾,如果列湛不死,他就要親手殺死你……列湛他當時,是要犧牲自己的命來救你,救我們唯一的孩子……”
“鬼才相信你!”風胤不想聽下去。
“是真的風胤,母親不會騙你的……他當時知道了風廷初讓我自證清白,就毫不猶豫的拔出自己的劍,他……我拼命抓住劍柄想替他拔出來,他卻越扎越深……他的血……”姬安夫人已經(jīng)泣不成聲,眼看就要暈死過去。
“我不信……我不信!你就是要騙我,騙我一輩子……扶桑都看見了,她都看見了!她當時想要沖上去救我父親,卻見你生生把他推下了懸崖!”
“扶桑是妖孽,她的話不是真的……當日就是她在無疾苑中用你的命要挾我,讓我……”姬安夫人話到嘴邊卻生生咽了回去。
“你怎么不說了?你接著說啊……”風胤抬頭看著立在一旁的風闕,陰森森詭譎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姬安夫人目光閃躲,當日無疾苑中的事她竟死活說不出口。
風胤挑起眉稍,“不然我替你說如何?風闕,你可知這女人還對你做了些什么?”
風闕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你看看她,楚楚可憐的樣子,這個你口口聲聲稱之為‘母親’的女人,早已把你也當作了一枚棄子……扶桑讓她在你我二人中間做出選擇,一個可以活下去,另一個就必須死!你猜猜她是怎么選的,你猜猜啊……哈哈哈!你就是一枚棄子……棄子!”
風闕眼中泛起淚花,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只是他已看不太清這個跪在地上的女人了。他想起了為了自己去無疾苑打探情況、深陷迷障身負重傷的犧兒,想起了追心劍刺穿自己胸膛、身下犧兒滿身是血躺在地上、咫尺天涯時那種難以形容的絕望,也想起了慈元宮中那雙冰冷顫抖的手……
“沒關系……這世上還是有人愛我的……”風闕喃喃自語,他邁開步子,搖搖晃晃朝殿外走去……
他的反應讓風胤很是意外,就這么抽身而去了嗎?難道不該暴怒之下質(zhì)問這個女人為何如此對他,如此狠絕,如此不擇手段嗎?難道不該和自己一樣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她的身上,以泄心頭之恨嗎?難道……就只有自己被仇恨、憤怒和扶桑的謊言蒙蔽了雙眼,忍心傷害這個世上最愛自己的女人,將要被打入無極地獄嗎?……
“你回來!你不許走!回來!”風胤完全瘋了,怒吼一聲,拾起身邊自己的寶劍飛身朝著風闕背后刺去!只可惜……他的劍,不夠快。
看著摔倒在地上、胸口上留著劍刃、口吐鮮血、渾身抽搐不停的風胤,姬安夫人暈死了過去。跪在一旁的素卿又驚又悲,難過的抱著自己的主人,淚如泉涌,抬頭又看了看風闕,他的眼神好陌生,不再清澈如水……
風闕艱難的打開殿門,夏日的陽光明亮刺眼,自己的身上卻寒徹骨髓。殿外朝臣和集結(jié)在軍前的部族長老首領見是二公子走了出來,紛紛跪倒叩拜,“恭請國主執(zhí)掌華胥,天佑我族萬世榮昌!”
殿前身披玄甲的將士振臂齊聲高呼,“國主萬歲!華胥萬歲!”字字鏗鏘,聲震九霄。
辰元宮離乾正殿真的不遠,風闕竟似走了千年。眼前已是熟悉的花墻,他吩咐跟在身后的侍衛(wèi),不允許任何人進入后殿,便搖搖晃晃穿過千云亭,回到了舊日寢殿之中。
小鳳凰現(xiàn)出身形,扶住搖搖欲傾的風闕,眼中全是憐惜之情。
風闕精疲力竭,左手傷口又火辣辣的疼,覺得自己立時就要暈倒,“我們回不周山好不好……”
鳳里犧看著這許久無人居住、已滿是灰塵的寢殿,心中稍作盤算,便點頭答應,轉(zhuǎn)眼已在山洞之中。
替他包扎了手上傷口,退去了身上濺染了風胤鮮血的素袍,換上一襲白衣,鳳里犧就坐在石榻邊上靜靜看著盤膝而坐、閉目調(diào)息的風闕。雖是早已做了準備,臨行前度了精氣給他,鳳里犧心中還是沒有把握,擔心他獨自一人無法撐過華胥王宮一行。如今看來,他比自己想像的要堅強許多,一口氣提在胸口,愣是沒有倒下……也許是只有在自己面前,他才會放下所有防備之心,無比依賴和脆弱,甚至有時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