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瀾是什么時候察覺不對勁的呢。
一個從小有輕微潔癖從未住校一天的人怎么可能主動去申請住校?
聽徐媽說,除夕那天顧澤就不在家,第二天是從偏僻的鄉(xiāng)下將人找到的。
顧澤他們家從顧氏家族獨立了出來,但也不是什么野狗都能攀附的,可沒有什么窮親戚。
那他去那邊干什么。
或者,是為了誰去的。
蘇瀾下意識地想起了那個叫林瑾的女生,那個貧窮又平凡的鄉(xiāng)巴佬。
顧澤不喜私立貴族學院的某些氛圍,從小一直讀的就是公立學校。
為了和顧澤一起,他讀什么學校自己也讀什么學校。
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
“小姐,這是你要的資料?!币粋€穿著傭人西裝式樣的男人低著頭,恭敬地候在門口。
“放桌子上。”
“小姐,京平顧家那邊最新消息,顧老爺子病危,前段時間已經(jīng)秘密入院了?!?p>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消息,顧家那邊放給你的?”
“是的?!彼D了一下,接著小心翼翼嘗試開口:“雖然顧家三子早年脫離顧氏,但應該還是認可他以及顧澤和您的婚約的。”
畢竟,顧澤可是整個顧氏家族唯一的孫輩。
蘇瀾沒有回頭,仍看著落地窗外的璀璨夜色:“知道了,你下去吧?!?p> 獨屬于這座城市的最高處景觀。
許久,蘇瀾才抬手拿起桌上的資料,開始仔細翻閱:“林瑾,9歲雙親離異,其父林......”
突然蘇瀾看到一個異常眼熟的字眼:“洛城嶠縣。”
這不就是顧澤當時被找到的地方嗎?
呵。
蘇瀾冷笑一聲,手指用力,狠狠捏住那疊資料。
偌大的落地窗前清晰地映透著蘇瀾平時不多見的有些狠厲的倒影。
野狗一條,她也配。
第二天放學之后,蘇瀾并沒有和往常一樣回去,提前通知了司機延遲了時間。
也沒有第一時間跟著顧澤,他這么聰明,一定會發(fā)現(xiàn)。
所以,蘇瀾在等。
也在賭。
她知道,今天是林瑾值日,而且日間和陸帆閑聊的時候故意透露給顧澤聽見。
等到教室里除了自己空無一人,等到夕陽余暉落盡,等到夜色深深籠罩著蘇瀾獨自一人沒開燈的教室。
差不多了。
蘇瀾起身,沒有一絲猶豫,徑直走向林瑾的所在教室。
雖然早有預設,但看到顧澤無比認真看著低頭解題的林瑾。
無人發(fā)現(xiàn)處,眼底早已悄悄盛滿了蘇瀾從未見過的溫柔笑意。
蘇瀾心里狠狠一沉。
顧澤從不是一個喜形于色的人,雖然待人客氣有禮,但本質(zhì)是冷冽疏離的,只有歡喜地不行,要滿出來了才會溢出來一點點的喜歡。
野狗,你憑什么。
蘇瀾狠狠握緊,指甲陷在掌心,痛感卻被無盡的恨意覆蓋。
但抬頭仍是如常的溫柔笑意:“顧澤,原來你在這,我可找了你好久?!?p> 語氣帶著委屈和親昵。
顧澤抬頭看了一眼,眉間微蹙,并未放下手里的鉛筆:“你不是回去了嗎?”
“找你有事呢,司機在校門口等你,好像你二叔來星海了,找你回去一趟。”
林瑾沒說話,看著蘇瀾帶著笑意的眼睛,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嘆。
真好看啊,舉手投足都格外溫柔優(yōu)雅。
“你叫林瑾對吧。”
林瑾忙不迭點頭,還沒來得及應答。
蘇瀾便伸手拿過桌子上的卷子看了看,眼底極快地劃過一絲不屑,臉上卻仍笑著:“今天已經(jīng)很晚了,小澤是這樣的,一旦認真講題就會忘記時間,你說呢,林瑾?!?p> 然后俯視坐著的林瑾,將手里的卷子遞給林瑾。
林瑾接過卷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感受她到對自己的不喜和不耐:“抱歉,已經(jīng)講的差不多了,那我先回宿舍了,謝謝?!?p> 一旁的顧澤也跟著起身,微微側身,擋住蘇瀾看向林瑾的視線:“那我送你回宿舍。”
“我送她回去吧,你去女生宿舍影響不好呢,特別是對林瑾,而且你二叔從京平趕過來,那邊事情好像挺急的。”
顧澤皺眉,剛想開口說些什么。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
林瑾話音未落。
蘇瀾已經(jīng)早一步挽住自己的胳膊:“我們走吧?!?p> 這是林瑾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接觸蘇瀾,她挽著自己走了很長一段路,但一路上并未說什么。
夏夜的風拂過兩人身側的梧桐樹,淺淡的月色穿透過樹枝,灑下一地斑駁。
身旁的蘇瀾不動聲色松開自己的手,停下腳步。
她的聲音伴隨著微風,平靜地聽不出喜怒:“你喜歡顧澤是嗎?”
林瑾驚愕,腦子里一片空白,雙腳仿佛被凍住無法挪動。
剛想出聲反駁,但看著蘇瀾的眼睛,翕動著嘴唇,卻怎么都開不了口。
低著頭,看著兩人的月下的倒影,沉默。
并未否認。
腦子里卻一遍一遍浮現(xiàn)顧澤的身影。
初見的圖書館,補習班的雨夜里,除夕的煙花下,餐廳的冷風里,宿舍樓下的樹影里......
驀地,林瑾抬頭不偏不倚地看著蘇瀾,堅定開口:“是?!?p> “你不用緊張,喜歡他是很正常的事,這么多年像你這樣的喜歡他的女生還少嗎?”蘇瀾輕笑一聲:“我只是想告訴你......”
“顧澤,是我的未婚夫呢?!?p> 林瑾仿佛被一道悶雷突然擊中,心口似被攥住搬,又悶又疼。
自己剛剛的堅定和感情像是個笑話。
蘇瀾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冰冷,語氣卻越發(fā)溫柔:“林瑾,你父母沒教你嗎,女生要自尊自愛?!?p> 林瑾沉默,任憑蘇瀾的話重重砸在自己的身上,明明是柔和的月光此刻卻有些刺骨,看著地上自己的倒影,被照的原形畢露。
許久許久,眼前的視線有些模糊,低著頭,雙手攥緊極力忍住,聲音卻有些顫抖:“對不起。”
蘇瀾看著面前狼狽的林瑾,內(nèi)心卻在冷笑:野狗就是野狗。
“啊我剛忘了,你父母很早就離異,然后各自重組新家庭了是嗎,那你這樣的教養(yǎng)也是很正常的。以后注意呢,畢竟最后難堪的是自己。”
心底的刀疤被血淋淋地撕開,密密麻麻的痛苦順著全身血液流淌啃噬著身體每一處角落。
林瑾面色慘白,渾身顫抖,死死攥著的雙手,指甲狠狠陷在肉里,絲絲血跡從掌心冒了出來。
“前面不遠就是你宿舍了吧,我就送你到這了,回見呢?!?p> 聽著逐漸遠去的腳步聲,林瑾卻許久未動。
任憑夏日晚夜微涼的風一刀一刀凌遲著自己。
顧澤出了校門,就看見熟悉的那輛車低調(diào)地停靠在一邊。
畢竟是公立學校少見的豪車,再低調(diào)也無法抹去其尊貴的氣場,不少同學都停駐在圍觀細語。
司機幫顧澤顧澤開了車門,圍觀的同學有人爆發(fā)了一聲起哄式的驚呼。
尖銳。
顧澤幾不可察地微抿了薄唇上了車。
車子緩慢發(fā)動。
“二叔?!?p> “小澤?!避噧?nèi)的男人約莫四十多,氣質(zhì)穩(wěn)重,只是眼底有些疲憊:“我知道突然來星海,打擾你們一家現(xiàn)在的生活很冒昧,但你祖父他,情況實在不太好?!?p> 顧澤客氣又疏離:“二叔,我父母現(xiàn)在都在國外,我父親前段時間也在住院手術。”
“我知道的,小澤,你父親脾氣倔,哪怕在國內(nèi),也不會再邁進家門一步,這次是想接你回去看看你祖父?!?p> 顧澤剛還說些什么,就被男人的話語打斷。
“小澤,我們這一代的恩恩怨怨不該延續(xù)到你的身上,三弟脾氣和你祖父一樣執(zhí)拗,誰也不想低頭,但小澤,他畢竟是你祖父,你出生至今,一次都未見過他。”
頓了頓,又按了按眉心:“哪怕用盡一切辦法,你祖父......也就這倆月的事了?!?p> 顧澤聽罷,只是沉默。
“老爺子讓帶著蘇家那個姑娘一起回,畢竟有老一輩的婚約,小澤,我知道你不認,但也當圓了老爺子最后的心愿,哪怕是在他老人家面前做做樣子?!?p> 顧澤看著車窗的夜景,玻璃上自己的樣子與夜色重疊交映。
今天,沒下暴雨。
車駛過的風依舊在不甘心地拍打著玻璃車窗。
良久,久到以為聽不到答案的時候。
一聲低低的聽不清情緒的“好”在安靜膠著的車內(nèi)響起。
玻璃上映照著顧澤面無表情的臉。
窗外,是濃厚的夜色。
-
“小瑾瑾,你怎么了,今天早讀課是英語,小瑾瑾你拿的語文?!?p> 郝曼曼的聲音從耳邊驀地響起。
林瑾心神漸漸回籠,慌亂地連忙換上英語:“可能是我昨晚沒睡好?!?p> 她抽過林瑾手里的書,輕微歪了歪頭,狐疑地盯著林瑾:“小瑾瑾,你沒有事情瞞著我吧。”
林瑾看著郝曼曼擔憂的神色,剛想說什么。
但又想到曼曼最近??紶顟B(tài)本就有比較大的起伏波動。
一切等到高考完再和曼曼說吧。
林瑾頓了一下,很快就搖頭:“沒有的曼曼,可能快高考了,比較焦慮?!?p> “小瑾瑾你不要焦慮,最差不過咱倆一起去打螺絲,至少走三十年歪路?!?p> 她挑了挑眉,又拍了拍林瑾的肩膀:“對了小瑾瑾,你想去哪里上大學?留在星海市嗎?畢竟星海市也是經(jīng)濟最發(fā)達的城市之一了。”
“我其實一直想去江都市看看?!?p> 江都嗎。
身后正在整理卷子的秦昂默默地聽著。
只是在心里反復咀嚼著這個地名。
“江都有什么好的,也就只有個江大。”郝曼曼撇了撇嘴:“小瑾瑾,你要考江大嗎?”
林瑾搖頭:“我的分數(shù)肯定不夠的,我想試試江都外國語大學。”
“江外嘛,勉勉強強吧?!?p> 郝曼曼嘟囔著,把手里林瑾的書放桌子上。
“江都挺好的,雖然也是一個濱海城市,整體節(jié)奏很慢,物價也沒有星海這么高,很宜居。”
身后的秦昂突然出聲,微頓了頓,看向林瑾:“我也覺得江都很好?!?p> 好看的桃花眼似蘊著一汪清泉,于無聲處地盛滿了笑意。
視線交匯。
林瑾從那墨色的瀲滟清泉里清晰地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慌亂地避開秦昂的視線,低垂著眼眸。
“得得得,感情你們都是陶淵明,個個采菊東籬下,只有我貪圖星海的聲色犬馬和京平的夜夜笙歌?!焙侣鼣[了擺手:“不過聽說,那誰,顧澤好像請假回京平了?!?p> 秦昂抽回視線,語氣淡淡的,不是很感興趣:“不熟,他不是星海人嗎?”
“哪能呀,人祖籍在京平,這次回去的特別急,聽說還帶著蘇瀾一起回的,我就說他倆有事......”
哐當一聲。
林瑾失神碰倒了水杯,慌亂拿起,但水還是氤氳了卷子,在桌子上留下長長的一道水痕,順著桌角一點點流到地面。
地上的灰塵混著水珠,顯得臟亂不堪。
“小瑾瑾?”
郝曼曼被打斷,回頭看向林瑾。
“沒事沒事,我擦一下就行,不小心碰到了。”
林瑾急得找不到紙巾,直接用衣袖匆匆抹掉桌上的水痕。
郝曼曼沒覺得有什么。
但秦昂卻敏銳地捕捉到了林瑾有些異常的情緒。
好像每次,哪怕只是偶然地提及顧澤這個人。
林瑾就會反常地關注,會非常認真地聽,會聽到失神。
-
京平,顧氏祖宅。
肅穆的夜色下,幾許殘星散落在孤月四周。
“小澤,你祖父已經(jīng)從醫(yī)院接回家了,老爺子在東院的樓上等你,你去看看吧。”
二叔話音剛落,就有相應的傭人上前將一旁的蘇瀾引到客人的院落。
蘇瀾不敢亂說話,一邊暗自打量,一邊含著笑意道謝。
這是顧澤出生后第一次來京平的祖宅。
低調(diào)中又帶著奢華的布置,雖結合了部分現(xiàn)代歐式的設計,但其處處可見的古樸珍貴文玩又無一不在彰顯著這個家族的深厚底蘊。
傭人們安靜地做著自己的事情,恭敬又秩序。
顧澤抬腳邁上臺階。
管家尊敬地低聲:“小少爺,這邊有直達電梯?!?p> “謝謝,但我想自己走上去?!?p> 管家又安靜地退至一旁:“好的,請您小心階梯?!?p> 一步一步,顧澤踏上臺階。
心下卻沒有多少波瀾。
不可否認的是,多少已經(jīng)猜到了讓他回來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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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y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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