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歐子夜總是有意無意的避開莫閑,不是躲在鑄造房里不出來,就是與旁的一些鑄造師出門聚會玩樂,就是之前被莫閑拒之門外的那些人。
歐子夜并不是個喜歡與人打交道的人,他與人來往一般都是關于鑄造之術的研究。但如今他選擇往來的人當中,早已沒有造詣高于他的,所以莫閑心里很清楚,歐子夜是刻意在躲著他。
這一日,歐子夜再一次準備與那些狐朋狗友赴約時,莫閑忍無可忍了。
“站??!你要去哪兒?”莫閑臉色不悅的說道。
歐子夜站在院中,聲音毫無波動的說道:“余兄新制了一個九節(jié)鞭,邀我前去觀賞?!?p> “余兄?”莫閑冷哼道:“他們家的鍛造技術,什么時候能入你的眼了?”
歐子夜微微皺眉道:“話不能這么說,想當初我也是不名一文,怎能隨意看輕他人?”
“真的是這樣嗎?你對鑄造之術的追求旁人或許不知,但我清楚,并非看不起他們,而是你的天賦生來就與他們不同,你們不可能成為朋友?!蹦e言辭略顯激烈的說道,這些時日歐子夜的刻意躲避讓他很是難受。
“我與誰交朋友是我的自由,旁人無權干涉?!睔W子夜臉色發(fā)白的說道。
“旁人?”莫閑不敢置信道:“你我相交一場,難道我在你眼中竟是...旁人?”
歐子夜不語,抬腿預往門外走去。
“你即便是要避開我,也犯不著用這般拙劣的借口!”莫閑在他身后大聲的說道。
歐子夜全身僵硬的定在那里,他的腦子里嗡嗡作響,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么辦,他就像被架在孤立無援的懸崖邊上,進退兩難。
就在他不知該如何面對莫閑的質問時,門外傳來了嘟嘟的敲門聲,“歐兄,該走了,余兄還在等著我們呢!”
“馬上!”歐子夜如獲救般應了一聲,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頭對莫閑說道:“我走了,晚膳不必等我。”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莫閑又一次呆呆的看著歐子夜離開的背影,他從白天等到傍晚,又從傍晚等到了天明,那個人始終沒有回來。
不知不覺中,莫閑已經(jīng)在這個小小的鋪子里生活了八年,以一個凡人的身份在這里度過了八年,對神明來說這是多么短暫的一瞬啊,可對凡人來說卻是將盡三千個日日夜夜。
究竟是什么變了?莫閑想不明白。他只知道,院子里的蔬菜還新鮮,鑄造房的炭火還夠用,以及即將到來的冬日,又快要為他定制的新年新衣。
鄰近傍晚的時候,歐子夜才拖著一身的疲憊回到家中,當他推來大門的時候,夕陽的余輝透過大門照進了黑漆漆的房間,暖黃色的光輝撒過一塵不染的桌幾,案臺,這里面原本應該有著什么的,可現(xiàn)在,似乎變得不一樣了。
沒有溫度,沒有聲響,沒有氣息,沒有人...
歐子夜失神的站在門口,過了好一陣兒他才木然的走了進去,轉身將大門緊緊的關閉。
或許此刻,黑暗會讓他略感溫暖一些吧。
莫閑走后,歐子夜又回到了他最初的模樣,沒日沒夜的待在鑄造房里,誰來敲門也不搭理,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不吃飯也不說話,就這樣一個人呆呆的坐在鑄造爐前,盯著爐子里一閃一閃的火光。
七日,整整七日。
當韓大小姐破門而入將他從鑄造房里拎出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瘦的不成樣子的,一臉清灰,胡茬叢生,哪里兒還有半分翩翩公子的模樣。
韓夢云強行將他按在飯桌上,逼他吃東西,可他吃了吐,吃了吐,連口水都咽不下去。
“你究竟想干什么!”韓夢云憤怒的將碗摔在地上,怒氣沖沖的對著歐子夜發(fā)火。
“堂堂七尺男兒,你就這點兒本事嗎?隨隨便便幾句流言就讓你要死要活,你這樣作踐自己究竟是要給誰看!”
韓夢云憤怒不已的罵道,歐子夜被她那碗粥嗆了一下,正捂住胸口不停的咳嗽,過了好一陣兒才幽幽的開口。
“我的死活與你有關嗎?”歐子夜冷漠的說道。
韓夢云臉色極差道:“與我無關,那你想與誰有關?和那個消失的無影無蹤的莫閑有關嗎?”
“你不是也在躲著他嗎?所以我在幫你?。 表n夢云道。
歐子夜突然抬起頭道:“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歐子夜本就虛弱的身體,這會兒強撐著身體站起來,兩只手都在不住的發(fā)抖。
韓夢云也不怕告訴他道:“那日你走了之后,他在這里等了你一天一夜,多感人啊,你若說他對你無意,我還真是不信??赡怯衷鯓?,你還不是畏懼人言,避他如蛇蝎,我不過是跟他聊了聊人倫天道,世俗禮法,之后他就自己離開了。”
歐子夜面色慘白的跌坐在凳子上,他現(xiàn)在腦海里一片混亂,他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悲,但在心底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告訴他,莫閑的心里...有他。
韓夢云見歐子夜臉色愈差,趕忙上前扶他,還未等她觸碰到,歐子夜便大力的將她手臂揮開,既憤怒又厭惡的對她說道:“你滾,你滾!”
韓夢云滿臉憋得通紅,她從小到大什么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可為了眼前這人,她尋死覓活,絞盡腦汁,做了那么多就是為了能夠有早一日和他在一起,可他卻為了一個男人,讓她滾!
“你讓我滾?”韓夢云氣的渾身發(fā)抖道:“那個莫閑究竟有什么好的,你竟然為了他得罪我們韓家!難道說,你真的...”
“是!我心里有他,從很早很早之前我心里就有他,這下你滿意了嗎?”歐子夜語氣堅定的說著,心中一陣絞痛。
韓夢云臉色煞白,她的嘴唇都控制不住的開始顫抖,但她不允許,她的驕傲,她的自尊不允許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即便那個人的心里沒有她,她也一定要得到他!
“那又怎樣呢?他還不是走掉了?你要搞清楚,是你的冷漠逼走了他,不是我趕走的他,是他要離你而去,是他選擇了決絕的離開你!是他!是他!”
韓夢云近乎瘋狂的咆哮著,歐子夜的胸口劇烈起伏著,有一口悶氣壓在心頭令他痛苦極了,雙眼通紅的瞪著韓夢云,一口氣沒喘上來,直接被氣的暈了過去,待他醒來之時,自己已經(jīng)躺在醫(yī)館的床榻上了。
“你...你醒了?”
歐子夜一睜開眼就看見了守在他旁邊的韓夢云,眼睛紅紅的,一臉焦急慌張的模樣,許是哭過了。
可那又怎樣?無非是令他的心情更加糟糕罷了。
歐子夜輕輕的扭過頭,閉上眼睛,不打算理她,甚至連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
韓夢云緩緩松了一口氣,不敢再刺激到他,轉身走到屋外,這幾日恐怕只能拜托醫(yī)館的人照看他了。
聽聞腳步聲遠去,歐子夜這才慢慢睜開了眼眸,他仰面躺在榻上一動不動,眼神直直的盯著上方的橫梁,腦海中全是與莫閑在一起的回憶,自己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心里眼里全都是他的呢?
或許是從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開始,那個意氣風發(fā)的男子斜靠在門后痞痞朝著他笑的時候,又或是月光下隨意不羈獨自賞月的時候。剛認識他的時候,他的手里不是拿著蘋果,就是拿著桃子,他似乎很喜歡水果。
也正是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男子,給了他蘋果,給了他安身之處,給了他銀子,還給了他一個如同家一般存在的地方。
但他,卻狠狠的傷了他的心。
淚水無聲無息的流出眼眶,流到耳朵里,落在枕頭上。當初他就是因為自己心中有他,所以他才那么的害怕,那么的不敢面對他。他生怕自己的內(nèi)心被血淋淋的攤在莫閑的眼前,他怕他討厭他,他更怕自己會牽連到他。
那么難聽的話語,那般惡心的名聲,這都不該出現(xiàn)在莫閑的身上。而他不同,隨便大家怎么說,隨便大家怎么認為,他都不會辯解,不會否認,因為他喜歡的,的確是一個男人。
這般難以啟齒的話語,歐子夜沒辦法告訴莫閑,所以他只能想到最笨的方法,躲開他,遠離他,這樣他就不會被自己牽連,被眾人恥笑了。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就這樣不告而別,完完全全從他的生命里消失。更諷刺的是,韓夢云告訴他,莫閑的心中有他,他還等了他一天一夜。
想到這里,歐子夜就感覺自己心如刀絞,疼的不能呼吸,他究竟都干了些什么?他不在的時間里,莫閑是不是也一直都在等他?
歐子夜腦袋一片漿糊,他想不明白,他太疼了,為什么自己膽小如鼠,抱著自己可憐的自尊心唯唯諾諾,為什么不敢與莫閑把話說清楚,如果那天他沒有出門,如果他能跟莫閑好好說說話,是不是他們之間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愚蠢啊,愚蠢!
歐子夜你簡直是天底下最愚蠢,最無知的人了。
可不是嘛,人因無知,所以變得愚蠢??缮衲兀可駸o知,是不是也會這般愚蠢,癡傻...
玲瓏緋色
煩惱可不都是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