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陌參差,月臨疏枝。蓋瑤庭盛曲明玉人,此間更呈人世情。雞啼孤月,犬吠煙村,現(xiàn)此中松路荊釵護(hù)珠還,攜得懷中摯意登臺話千緣?!?p> 夜色微涼,村間的巷道已漸漸起了些薄霧,側(cè)旁的百家戶中燈火闌珊,偶爾還可清楚地聽得幾聲傳出的言笑。這景安詳溫和,只是唯獨(dú)好像為這街巷上的霧氣又添了一筆無跡可尋的落寞。
這廂遠(yuǎn)遠(yuǎn)瞧去,一容貌普通的中年布衣婦人半背著個七八歲樣子的小孩子緩緩地向村長家院行來。月光鋪灑出的一大一小交疊的影子緩緩在拂了涼氣的松地上漫著,遠(yuǎn)遠(yuǎn)瞧著那地上的流動之跡,像是藏住了不知多少還未言明的情念。
“嬢嬢,我們?nèi)ゴ彘L爺爺家干什么呀?我們?yōu)槭裁床换丶已??天都黑了,你看這天上的月亮和星星都出來了!今天月亮和星星都好亮呀!嬢嬢,爹爹給我講過,他離家時每次天黑都喜歡看月亮,我好久都沒看過月亮了,爹爹之前還說過,我好了就陪我看月亮呢!”小女孩稚嫩的聲音還透著些虛弱無力,只是瞧向天空的眸子顯得極明亮,透出了十分的渴望。
婦人沒有抬頭,只緩緩地向前邁著步子,輕聲溫柔地說道:“云玨兒乖,你爹爹答應(yīng)你那肯定會陪你看的,這下你身子好些了,啥時候都能看月亮,咱不急!”婦人頓了一下,眸中閃過一絲愧意,又接著道:“娘親剛接你從病帳出來,咱先去村長爺爺家里見個人,你爹爹也在那兒呢!見了人我們再回家好不好?”
“嬢嬢,我們要見的是胭脂姐姐嗎?”云玨兒眼睛里的光芒突然一下又亮了幾分。
“額,對。剛剛娘聽隔壁你李家嬸子說你爹爹跟著宋姑娘去了村長家,咱們這就去那兒跟爹爹匯合?!痹偏k兒娘猶豫了一下,微微半回轉(zhuǎn)了臉,瞧了瞧身后的女兒,又問道:“云玨兒呀,娘親這一路上聽你不停念叨著胭脂姐姐胭脂姐姐的,你跟娘親說說,那胭脂姐姐對你好嗎?”
云玨兒眼睛里閃閃光亮,不假思索地說道:“當(dāng)然好呀!胭脂姐姐是我見過長得最好看的人啦,她還治好了我身上那些好可怕的傷口。嬢嬢,我偷偷告訴你哦,胭脂姐姐知道的可多了,在病帳里的時候,我經(jīng)常疼的睡不著。每次睡不著的時候,胭脂姐姐都會陪我說話,給我講故事,那些故事可有意思了?!?p> 聽著女兒糯糯地說著,語氣里滿是仰慕和歡喜,云玨兒娘眸子里的愧意愈積愈濃,她微微嘆了口氣,隨后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嬢嬢,你怎么了?”察覺到娘親的情緒,云玨兒停住了還想說的話,問道。
云玨兒娘露出笑容,溫柔地說道:“娘親沒事,你呀,就乖乖的。胭脂姐姐救了云玨兒的命,那云玨兒是不是要跟她說聲謝謝呀?咱們一會兒到了,你就去說好不好?”
“好!”
過了不久,母女二人便已到了村長家門口。早等在這里的云玨兒爹爹看見自家女兒樂呵呵的笑臉,忍了好一會兒的眼淚便再也控制不住,“唰”地一下盡數(shù)從眼眶中涌出。他沖破身后那層迷醉酒氣的籠罩,大步撲上前將女兒從妻子懷中抱過來,同時緊緊擁著妻子,口中還不停地念道:“幸好!幸好!”
被親爹這激烈的情緒包裹著的云玨兒小姑娘,此時也哭花了臉,豆大的淚珠一顆顆地、一個接一個地從小姑娘臉頰上滾落,不可避免的觸及她小臉上還沒恢復(fù)好的傷處,刺得她直道:“爹爹,你別傷心了,你傷心哭了,我也想哭,眼淚流下來弄得我臉上好疼??!爹爹,我們不哭了好不好?云玨兒給爹爹呼呼,爹爹就不傷心啦!”女兒帶著哭腔的安慰話語聽得一旁的云玨兒娘心酸不已,眼淚不受控地直往下掉。
聽到女兒喊疼,云玨兒爹爹瞬間便把頭從女兒肩膀上抬起來,急急說道:“好好好,爹爹不傷心,不用云玨兒呼呼。云玨兒也不哭了好不好,爹爹給你擦擦眼淚就不疼了。”
在場的唯一外人——傅樂筠,他瞧著眼前這一家人抱在一起哭的一塌糊涂的團(tuán)圓場面,一時只覺自己仿佛是被一層結(jié)界隔離在外。他表示自己作為觀眾,離得還不近,真的聽不清這幾個人哭著說出來的那些音調(diào)都變得黏黏糊糊的話。至于那其中的激動感受,自然也只能表示理解。
眼瞧著云玨兒爹爹緊張兮兮地說完話,隨即便要用那糙黑糙黑的大手覆上小姑娘細(xì)嫩的臉蛋去擦眼淚,傅樂筠額角的青筋肉眼可見的瞬間開始猛跳,他立刻出聲斥道:“干嘛呢!干嘛呢!我滴個老天爺!大哥,你這是要干啥!你說你是個粗人,一般人也就當(dāng)謙話聽了,你倒還非得整名副其實(shí)!我瞅你啊,簡直是老虎他娘給老虎開門!”
這一串吼聲直接將對面的三人全部鎮(zhèn)住,這一家人的目光均集中在滿眼怒火的傅樂筠臉上,云玨兒爹爹懸著的一支手恰好停在自家閨女臉前,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咽了口口水,愣愣地說道:“傅公子,你吼啥?你這最后說的啥意思我也沒懂?!?p> 聞言,傅樂筠直翻了個白眼,徑直上前用手上已攢起來的紫金扇敲掉了一下云玨兒爹爹還懸著的胳膊,咬牙切齒地說道:“二愣子!老虎他娘給老虎開門——虎到家了!好家伙,你都給我整不會了!本公子這好多年也算是走南闖北了,可還真沒見過誰心疼閨女就跟你這樣什兒的!給姑娘擦眼淚就拿你那糙手直接整啊!你瞅瞅你家這小姑娘臉蛋那么軟,皮膚那么細(xì),你這一巴掌直接干上去,姑娘不更疼?!哎嘛,給本公子氣的都彪出關(guān)東口音了?!?p> “那,那用啥?我身上好像沒啥細(xì)軟東西?!痹偏k兒爹爹一手抱著云玨兒,一手焦急地在自己身上摸索,見沒找到啥能用的,云玨兒爹爹又看向自家媳婦兒:“哎,媳婦兒,你身上有么?”
“我好像也沒。這不是過來的急,沒換衣裳?!痹偏k兒娘尷尬回道。
傅樂筠看著這夫妻二人的互動,實(shí)在忍不了了,從懷中掏出自己慣用的軟云絲帕一把塞進(jìn)云玨兒爹爹懷中,“用這個,快點(diǎn)!再不給閨女擦,小姑娘臉上的淚凝住,那好不容易長住傷口容易蛻皮。”
“謝謝公子!”一聽言語中提及自己閨女,云玨兒爹爹倒是一點(diǎn)時間都不耽誤,反應(yīng)及迅速地道了謝,便拿好絲帕開始給閨女擦淚。
“輕點(diǎn)!”傅樂筠哼哼著囑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