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屠不記得從離開宮門到現(xiàn)在過去了幾日，只知道這幾日里并沒有任何一天是好天氣。連日陰雨，她躲在杏花雨酒館里，除了喝酒就是發(fā)呆，她不知道該怎么去殺李慕，準確得說，這對她來說，原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因為李慕的背后，還有整個百鬼白夜殺。在戰(zhàn)場上去光明正大地殺一個人，遠比在江湖上追殺一個人要容易得多得多，何況花屠原本就不是一個正經(jīng)的合格的殺手。
酒能麻痹人的神經(jīng)，有時候卻反而會讓人更加清醒。
花屠慶幸白夜是在她剛開始喝酒的時候出現(xiàn)，而不是在她已經(jīng)喝多了的時候。白夜站在雨后濕滑的屋頂，花屠很快覺察到，她閃身也竄上了屋頂，夜色如洗，衣裳單薄的她不由得感到陣陣寒意。
“我早就想來見見你?！蹦腥艘簧戆滓聞傺?，身形纖瘦，金色腰封下的腰像女人一般細弱。他的臉上帶著面具，聲音很好聽，帶著一種莫名的溫柔，“可惜我現(xiàn)在有些失望，你竟然沒有我想象中的好看。我原以為凌遲看上并且死心塌地守護的人，即便不是傾國，至少也得傾城?！?p> “你是誰？”花屠沒有在意男人語氣中的嘲諷，只是警覺道，“你是凌遲什么人？為何要見我？”
男人再次細細打量眼前的女人，算不得傾國傾城，但也容貌姣好，頗有靈氣，一雙眼睛在夜色中泛著灼灼的光。那雙眼睛，雖然不是特別大，但仿佛能裝得下很多東西。眼睛好看的女人，通常整體來說都讓人覺得舒服。女人骨架不大，但絕不是嬌小的類型，單薄的衣衫籠罩著玲瓏的軀體，說不上來的韻味中還透著一絲淡淡的英氣，美得剛剛好。白夜用連自己都聽不見的聲音嘟囔了一句，“嗯……也不是很差?！?p> “白夜?！蹦腥税胃吡寺曇舻馈?p> 花屠沒有說話，心里卻“咯噔”一聲，因為她知道白夜是誰，江湖上，也沒有人不知道白夜是誰。白夜是魔，是仙，是神，是鬼，唯獨不像人，因為傳說他的劍法已經(jīng)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世界上沒有人可以打敗他，也從來沒有人打敗過他。
他是百鬼白夜殺的靈魂，百鬼白夜殺是永盛國整個江湖的靈魂。
他原本屬于江湖，原本不該涉足宗廟朝堂，但他卻和叛國者李慕巧妙詭秘地站在了一起。
“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剛好想問問你?！被ㄍ谰璧囟⒅滓沟馈Ｋ⒅滓沟脑蚴?，他覺得白夜一動，她似乎就會死?；ㄍ阑盍诉@么大，只有眼前的男人，會給人這樣的死亡氣息。
“什么事？”白夜云淡風輕道。
“你既然站在李慕那邊，以你的本事，就算是王上李羨的性命，也該是唾手可得。雖然我爺爺?shù)墓αξ也]有領(lǐng)教過，但他畢竟已是一個老人，你要殺王，我想他是萬萬攔不住的?？赡銥槭裁丛诶钅胶屠盍w的這場戰(zhàn)爭里，若隱若現(xiàn)，時有時無？你到底是真心想幫李慕？還是只是因為你到了如今的地位和境界，覺得人生太無趣了，隨便找個立場，湊個熱鬧隨便玩玩？”花屠冷冷道。
白夜聽了花屠的話竟笑了，“我曾聽凌遲說過，你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傻丫頭笨丫頭，卻沒想到原來你也沒笨到哪里去。你那句湊個熱鬧隨便玩玩真是深得我心。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有趣，我應(yīng)該早來會會你。”
“所以，你并不是真心要幫李慕，而這一點，李慕不傻，自然也看得出來。但你太過強大，所以他也拿你沒有辦法，不過是隨你去罷了?！被ㄍ赖?。
“我確實不是真心要幫他，也不是真心要和朝廷做對。但白夜百鬼殺和萬神宗，注定是水火不容的，永遠只會站在對立的兩面。就像你和李慕喬，也永遠只會夾在李羨和李慕的戰(zhàn)爭里，不得解脫?！卑滓估湫Α?p> “你大半夜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花屠道。
“當然不是。我原本以為我第一次見你，是為了和你算賬的?！卑滓沟?。
“結(jié)果呢？”
“結(jié)果我這次來，卻不是要和你算凌遲之死這筆賬的，也不是算當初凌遲帶你入百鬼白夜殺這筆賬的，因為你欠他的，早已經(jīng)算不清了。我這次來，是要順道送你一樣見面禮?！卑滓拐f著，突然從背后抽出一把劍來，扔給了花屠。
花屠呆住了，因為那把劍，便是跟隨了她多年的花屠劍。那把劍，原本是他父親的，叫做“暗夜”?！鞍狄埂笨雌饋砗芷胀?，就是比尋常寶劍鋒利一些，劍尖刻有一朵不易察覺的暗花。
“這把劍……怎么會在你手里？它不是早就被趙無因毀了么？”
“趙無因……”白夜冷哼一聲，“他怎么可能會毀了這把劍？毀了這把劍，那瀚海國的寶藏，以后怎么重見天日？”
“瀚海國的寶藏……”花屠一瞬有些失神，喃喃道，“那么重要么？原本……那是該屬于李慕的東西，可……可你為什么要把它還給我？”
“因為沒有花屠劍的花屠，就不是真正的花屠?！卑滓估湫Γ拔野阉€你，不過因為我玩膩了，覺得它也沒什么特別的。至于寶藏，我可沒有李慕的興趣大。我今天來還有一事要告訴你?！?p> “什么事？”
“不要打李慕人頭的主意，我可不想他這么快死，我也不想你這么快死。你們都是有趣的人，死了就沒意思了。趙無因威脅你的事，我都已經(jīng)知道了。你放心，李慕喬在趙無因那絕對死不了?！?p> “你憑什么這樣保證？”花屠雖然嘴上質(zhì)疑，但天知道她聽到白夜說出這樣的話時心里有多開心。
“憑什么？就憑我是白夜?！卑滓褂行┎粣偅澳銌柍鲞@種話來，我完全可以殺了你?！?p> “你若真想殺我，就不會和我說這么多了?！被ㄍ赖馈?p> 白夜笑而不語，也再不多言，轉(zhuǎn)瞬消失在暗夜里。
夜，潮濕而冰冷。花屠抽出了手中的劍，夜色中劍尖那朵看不見的暗花仿佛在飄著莫名的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