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屠幾乎不記得自己在后庭城里晃了多少天,她沒有去找李慕,因為白夜告訴過她,不要打李慕人頭的主意。她不是怕李慕,也不是怕白夜,她只是想留著這條命,能再見到李慕喬。她覺得自己不去找趙無因,對李慕喬來說,反而是安全的。
她不去找李慕,李慕反而找上了她。李慕找到花屠的時候,她正躲在一個不起眼客棧里,百無聊賴。
恍惚中,她居然以為自己看到了李慕喬,那張臉,實在是很像。從窗戶外飄進來那個黑色人影,瘦削,卻莫名扎實。
“是你?!”花屠反應過來,連忙后退幾步。
“怎么?看到我很意外么?”李慕冷笑,“大難不死的花將軍?!?p> “您不也是好好活著呢么,李……將軍?!被ㄍ劳蝗徊恢涝撛趺捶Q呼眼前的這個男人。若只是尋常人家,若他只是一個普通身份的沒有干過傷天害理的事的普通百姓,那因著李慕喬的關系,她倒是很樂于直接喊他“爹”了。
“我聽說你去宮城的事了,我兒還活著對不對?”
“他活著,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定然還活著。”花屠緩緩道,又補了一句,“他現(xiàn)在,肯定也還好好活著。”
“不,他現(xiàn)在一定活得不好?!崩钅降哪樕蠋缀蹩床灰姲朦c擔心和憂傷,他笑道,“他若活得好,一定會想方設法來找你,來見你。他是我兒子,我比你要了解他。他是一個沒用的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的臭小子,成不了大氣候的小子?!?p> 花屠沒有說話,她暗中蓄力,因為她不知道像李慕這種人,會突然出其不意干出什么事情來。這個人的可怕,幾乎不亞于白夜,在花屠眼中,他比白夜更加陰險無情。有時候他都懷疑,像李慕喬這么完美的人,怎么會有這樣一個冷血陰毒的父親。
“別緊張,我來,不是為了殺你的,因為你也沒有來殺我。我不知道對于花將軍來說,是我這顆人頭的誘惑力還不夠,還是因為看在我兒的面子上,你還沒有下定決心動手?!?p> 花屠微微放松了下來,譏諷道,“以前見李將軍的時候,怎沒見著你一口一個“我兒”,今天叫那么親熱,是想用骨肉親情來迷惑我么?說吧,你今天來,到底所為何事?”
“當然是為了我兒子。不管你怎么想我,他終究是我兒子,我自然是想救他的?!?p> “那他被掛在宮城門口的時候,你在哪里?!”花屠突然厲聲道。
李慕?jīng)]有說話,表情里也沒有一絲愧疚。
花屠知道李慕是什么樣的人,所以她也懶得再質問他,“好吧,你說,要怎么救?你是不是有什么計劃?”
“這是禁宮的地圖和機關圖,我在宮中的眼線密告我,我兒被囚禁在禁宮的密室里。這個密室是花家的先人制造的,堅不可摧。密室的機關一個人是闖不進去的,我必須找一個人和我一起去救他,而你,是最佳人選。”
“為什么我是最佳人選?因為我是花家的人么?可惜我雖是花家后人,卻不曾學過半點花家的機關秘術?!?p> “不,你是最佳人選,是因為只有你,才愿意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他,也只有你,會愿意隨時為他犧牲?!崩钅秸f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倒是十分誠懇。
花屠沒有說話,雖然她知道李慕這話是在捧殺她,但這話聽著也確實受用,而且她也知道,這話一點不假,她的確是可以隨時為他去死。
她拿起了李慕放在桌上的圖細細看了下,確實是極其絕妙的設計,光是看圖就讓人覺得密室里機關重重,險象環(huán)生,而且機關圖只是粗略畫出機關格局,并未注明破解之法,看上去幾乎是無解之謎。
“想突破重重機關從密室里救走一個人并不容易,我可以給你三天時間仔細研究,準備準備。”李慕道。
“不用,明日,明日午夜,宮門外會合,我們一定會救出他。”
李慕望著花屠眼里的堅定,微微點了點頭表示滿意。
“等等,還有一事。”花屠叫住了轉身欲走的李慕,低聲問道,“那日淵野之戰(zhàn),凌遲假扮李慕喬的事,你知不知情?”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兒是怎樣被他們抓去的,更加不知道凌遲是怎么代替他上了戰(zhàn)場的。世人都覺是我兒技不如人,臨陣被俘,但我覺得一定是有人使了卑劣的手段擄了他。哼,堂堂朝廷,自詡正大光明,不也是干著下做無恥的勾當。特別是那個什么趙無因,將來若是有機會,我定會讓他后悔,來這世上走這一遭!”
花屠望著李慕突然激動起來的樣子,也沒有再說什么,又默默垂下頭去研究那機關圖了。
一夜無眠,一張地圖,一張機關圖?;ㄍ劳焐系脑铝?,月亮變成了他的臉,她望著杯中的水,那水也變成了他的臉。
其實她并沒有十足的把握破解那些機關,在花家機關術面前,她和普通人沒什么兩樣??伤龑嵲诘炔患跋肴ヒ娝?,一想到可能可以把他救出來,她就什么都忘了,恨不得立刻去找他,和他遠走高飛,浪跡天涯。
約定夜闖禁宮的那晚,月黑風高。
花屠看著那個身著黑色緊身衣的人如約而至,心里莫名踏實了許多。他們根據(jù)內(nèi)線提供的消息,分別在密室的東、西、南三處大門守衛(wèi)身上竊了一把鑰匙,將三把鑰匙合成一把,順利地繞過層層守衛(wèi)進入了真正的禁宮大門北門。
禁宮大門打開之后,映入眼簾的果然是另外一道石門。這石門看起來再普通不過,門上雕著奇形怪狀的各種圖案。花屠和李慕細細看著,那圖案雖然奇怪,但暗中隱藏著的,卻是無數(shù)個各種字體的密密麻麻的文字,有“花”字,“李”字,“趙”字等等。
“我的人說其中一個字是門鎖,還說如果選錯了三次就會觸動機關,引來士兵,這里這么多字,還是你來選吧?!?p> 花屠愣了一下,顫抖著手去摸那個“李”字。
石門紋絲不動。
李慕倒也沉得住氣,并未說話。只見花屠又顫抖地伸出手來去摸那個“李”字。
石門又紋絲未動。
李慕也有些慌了,低聲道,“為什么要在一個地方錯兩次?只剩下最后一個機會了,你要不要想清楚了再下手?雖然再多的士兵也不是我們的對手,但打草驚蛇,要救人就難了。”
花屠沒有說話,顫抖著手要再去摸那個“李”。李慕見她如此,忙伸手阻止她,低聲喝道,“你干什么?不是這個字,為什么要一錯再錯?”
花屠道,“當今王室姓李,我花家世代忠于李氏,我實在是沒有理由選擇別的字,你的眼線說鑰匙是一個字,卻并不知道要幾次能打開,既然大門需要三把鑰匙,那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答案也有可能是一個字,只不過需要三次?!?p> 花屠說著,用另一只手摸上了那個字,李慕剛想說什么,只見眼前那個石門轟然而開,一個七拐八彎的狹長甬道出現(xiàn)在兩個人的面前,透著一股子陰森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