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恨他么?”望著病塌上的男人,落棠的語氣仍是冰冷的。
“他終究是我的父親。”莊夢龍道,眼里有強忍著的淚光。他無法想象自己十幾歲的年紀要承受這樣殘忍的事情,對于習武之人,一條胳膊一條腿意味著什么,哪怕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說,都是致命的打擊。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廢人,這個東西在我身上已經(jīng)沒用了。”夢龍說著,用僅剩的一只手艱難地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兵符?!斑@個東西,我父親手里有一半,我現(xiàn)在把這另一半交給你?!鄙砼缘母]春秋沒有說話,眼睛只直直盯著兵符。
“你知道我不會要的。你們既然真的養(yǎng)兵,那自然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雖然我不在意什么名門正派,但我也不想做一個叛國逆君的罪人。”
“兵可以覆國,也可以護國,不過看你怎么用而已,名門正派也是自詡,好人或者壞人,不過立場不同而已,成王敗寇,這是定理。你既已選擇人在江湖,本就身不由己,江湖上的人怎么看,你又何必在意?”夢龍的聲音雖然虛弱,話卻句句戳心。
“你的成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志不在此。我救你也不過是因為你長得有一絲絲像我一位死去的故人,我不想看著你死,而已。”落棠說著,握緊了手中的金步搖。他總是把步搖隨身帶著,就好像握著步搖,就感覺步搖在他身邊似的。
“不管怎么說,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人,我唯一最珍貴的東西只有這個了,無論如何,請收下?!眽酏堁赞o懇切。
“如果你的身體現(xiàn)在已經(jīng)恢復了些,我就該走了。”落棠去意已決。
“少俠且慢?!币慌缘母]春秋終于開口,“既然少俠故人與我家少主面目有幾分相似,那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緣分。今莊府為江湖所不容,無論是老員外還是少主都處于危難之中,八大派雖表面上不與我們?yōu)殡y,但暗地里,一定不會罷休。少俠你一戰(zhàn)成名,威震江湖,若你入了我們莊府,定可護少主周全。”
“你莊府上上下下也有不少高手,不缺我一個?!?p> “怎么不缺?”夢龍說著竟要掙扎著起身,竇春秋忙扶起他,不過十幾歲的少年,幾日里已憔悴了許多,“錯的人,萬般皆不是,對的人,一個就足夠。我缺的,不是那錯的萬般人,就唯獨是你。”
“就因為我武功高?”
“不僅僅是,還因為,你救過我兩次?!?p> 落棠望著夢龍眼里的誠懇,終于伸手接過了夢龍的兵符,“如果你執(zhí)意,這個東西,我可以代為保管。你莊府的事,我一概不想過問,我不能護你周全,但我至少,會保你性命。”
“小龍,為父對不住你。”莊老員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在床榻前坐著。
夢龍別過了頭去,什么也沒說。
“為父只是為了我們莊家,所以犧牲了你,你要怪就怪我吧,這樣我會好受一點?!?p> “你好受一點是你的事,你根本沒有想過我好不好受?!眽酏埖难劬νt,忽地轉(zhuǎn)過了頭,“你是我的父親,無論你做什么,我都沒有辦法反抗,但并不代表我認同。你犧牲我,并不是為了莊家,只是為了你自己。從小到大,你做任何事情,都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我敬你,忍你,不是因為我覺得你是對的,而只是因為你是我的父親?!?p> “說到底,你還是怪為父砍了你的胳膊和腿。你放心,我會養(yǎng)你一輩子。”
“一輩子……”夢龍苦笑,“縱使你武功再高,修為再好,你也活不了幾十年,我今年才十九,你怎么能說出養(yǎng)我一輩子的話來?”
“你要怎么才肯原諒為父?”
“罷了,我累了。讓我休息吧?!眽酏垙陀峙み^了身子,每動一下,傷口還會劇痛。
“你……”莊老爺語氣突然嚴肅了起來,“你是不是把兵符給了無常公子?”
“原來你來看我,是為了這個?!北硨χf老爺?shù)膲酏堊旖且荒嘈?,“我早知道,什么對你才是最重要的。以前我不要兵符,不要養(yǎng)兵,是你非逼著我,現(xiàn)在為了保全你,我成了廢人,你就迫不及待想收回你的東西了,也是,一個殘廢的人,還有什么用處呢?!?p> “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么要把兵符交給他,他雖然是個難得的奇才,可現(xiàn)在時機還不成熟,他暫時定不愿意為我所用。”
“他是我的人,至少他不討厭我。把兵符給他,不為了別的,就因為我覺得只有他才讓我安心?!?p> “比你的父親還讓你安心?”
“若你不是我的父親,我才更安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