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老人的后人小黑雖然出山,答應(yīng)去南闕城。但他如一朵開得正絢爛的花,一路上招蜂引蝶,風(fēng)流快活,宮落棠和飲鴆又急又氣,但因有求于他,也只當(dāng)看不見。
只是當(dāng)他們一行人回到南闕的時候,瘟疫已經(jīng)過去了,洛山水死了,莊夢龍也不知所蹤。
“都是因為你,若你不在路上耽擱時日,若能早點回來,或許,洛姑娘不會死,莊夢龍也不會走!”宮落棠一時心急,沒了往日的淡定沉穩(wěn),竟將怨氣都撒在了小黑身上。
“喲,生什么氣嘛,你們?nèi)フ椅沂菫榱粟s走瘟疫,救治南闕城的百姓,現(xiàn)在瘟疫沒了,百姓安居樂業(yè),不是很好么?莊夢龍是誰?男的女的?你另外一個相好的?是不是長得很好看,你舍不得,所以才那么生氣?”小黑一臉欠揍模樣。
“你!老黑鬼!”宮落棠劍眉輕挑,毫不客氣地對著小黑拔出劍來,“你再胡說八道,我就割了你的舌頭,讓你這輩子都說不出話來!”
“哎呦哎呦,小丫頭,你相好的要殺我這個憂國憂民醫(yī)術(shù)超凡的大善人,可是不得了了,你快好好管管他!”小黑一臉壞笑,裝模作樣地往飲鴆跑過來。飲鴆看到黑老妖簡直頭都要炸了,立馬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逃之夭夭。
已經(jīng)好幾日,宮落棠和小黑都會出去找莊夢龍,然后兩人一言不合,宮落棠追,小黑躲,你來我往,樂此不疲。飲鴆卻把自己關(guān)在了房中好幾日,因為她有心事,極重極重的心事。她的心事,始于某一日的夜晚,白夜突然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白夜從來都是以一個暗影出現(xiàn),至少對于飲鴆來說是。月亮把白夜森森的影子投在地上,他低沉的聲音在飲鴆聽來十分熟悉而壓抑。聽從白夜的吩咐來莊府已很久,白夜像忘了自己的存在一樣,也慶幸他的遺忘,讓這一段時間來她都過得無比安穩(wěn)。
“你在想什么?”白夜一字一句地問跪在地上失神的飲鴆。
“沒,沒想什么。”飲鴆道。
“你跟了我這么多年,我怎么會猜不到你在想什么?”白夜笑,“你定是在想,為什么我這么久都沒有來找你,這么久沒有交代給你事情做?!?p> “飲鴆不敢?!?p> “我這么久沒來找你,是因為我一直在閉關(guān)。我一直不知道你在莊府過得到底怎樣,也不知道尚青廉和李慕喬這兩個人到底牢不牢靠,所以我一出關(guān)就來找你了,沒想到……”白夜頓了頓,“沒想到居然在這莊府里,見到了故人……”
飲鴆沉默,良久,等著白夜往下說,因為她知道,她不可能開口,問白夜那故人是誰。
“我現(xiàn)在,交給你一個任務(wù)……”白夜一字一句道。
“主人,想讓我殺誰?”飲鴆道,習(xí)慣性地伸出了雙手,想去接白夜給她的鎮(zhèn)魂旗。
白夜卻推開了她的手道,“這次,不是殺人,是讓你和一個人成親。而且,不僅是和他成親,還要讓天下人都知道?!?p> “成親?”飲鴆抬起頭,白夜的面具下的臉仍是躲在月亮背后一片暗影的黑,她瞪大了眼睛,“和誰?”
“宮落棠?!?p> “飲鴆不明白,飲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飲鴆短暫的吃驚過后又低下了頭,“宮落棠的心里,似乎早就有一個人,初見時,他還曾將我和那個人認(rèn)錯,即便我甘心嫁,他也未必愿意娶,我……”
“那是你的事!”白夜厲聲打斷了飲鴆,“你變了,以前讓你殺人的時候,你可從來都不會說半個‘‘不’字,怎么,是他讓你變的么?”
“飲鴆不敢。主人放心,我會完成任務(wù),讓他娶我,“飲鴆頓了頓,”不折手段?!?p> 飲鴆并沒有不折手段,她只是在第二日,把宮落棠約到了莊府花園里的湖中。
一尾小船蕩在湖中,天色有些煙霧迷蒙,宮落棠有些不自然地回避著飲鴆的那張臉,因為他總是不自覺得就想起步搖,想起步搖死在他懷中的畫面。
“你……為什么單獨約我到這里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宮落棠第一次被飲鴆主動約出來,亦有些受寵若驚。
“我約你在這里說話,是因為黑老妖說過他怕水,所以他不會跟到這種地方來,打擾我們。我的確是有事,說重要,其實也不重要,說不重要,倒也重要得很。”飲鴆有些不知所云,宮落棠則是耐心地等著她說下去。
“你……娶我可好?”飲鴆終于鼓起勇氣看宮落棠的臉,雖然她不想承認(rèn),但她知道跟他相處的那些日子里,她已經(jīng)開始有點喜歡他了,這個白無常一樣的男人,有時候的確是迷人得要命,只是身為百鬼白夜殺的人,跟誰在一起都不見得是好事。
宮落棠以為自己聽錯了,愣愣地回了句,“啊?你說……”
“我說,你,娶,我,可好?!”這次飲鴆忍住臉頰的微熱,一字一句地說了,讓宮落棠聽得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宮落棠漲紅了臉,他原以為失去了步搖以后,他這輩子再也不會為別的女人紅了臉的,但他在心里給自己找借口,是以為飲鴆長了張和步搖一模一樣的臉,一定是這個原因,他這樣反復(fù)告訴自己,竟半晌沒有說話。
飲鴆的面上有些掛不住,卻也不好發(fā)作,正郁結(jié)時,一個濕漉漉的腦袋突然從湖水中鉆了出來,把船上的兩個人嚇了一大跳。
那頂著一顆濕漉漉腦袋的,不是小黑,還能有誰?他濕漉漉的手攀上了船沿道,“唉,我說你倒是給個痛快話啊,憋死我了!人家姑娘家家的都這么豁得出去了,你還嬌羞個什么勁兒啊!”
“你不是,怕水么?為什么會躲在這里?!”飲鴆咬牙切齒,恨不得拿起手中的劍將那顆濕漉漉的,頭發(fā)全貼在臉上的頭顱從湖面上削了去。
“我說我怕水,并沒有說我不會水啊,臭丫頭,我從小長大的地方,到處是山,到處是水,我說我怕水,是因為我一碰到水啊,就怕自己躲在水里頭不愿意出來了?!毙『谡f著又拿濕漉漉的手去戳宮落棠,一臉壞笑,“我說你快答應(yīng)人家啊,矜持個啥,不會是舍不得我吧?若是真舍不得我,就把我和臭丫頭一塊兒收了吧,我不介意的!”
“你不介意,我介意!”宮落棠說著起身一腳把小黑踹回了水里,突然很鄭重地問飲鴆,“你讓我娶你,一定是有什么原因,你告訴我原因,我就答應(yīng)你?!?p> “你真的想知道?”飲鴆道。
“你若不告訴我,我不會安心。因為……因為我曾發(fā)過誓,這輩子,不會再愛上別的女人,更不可能去娶別的女人。但你和別的女人不一樣,因為……因為你和我曾經(jīng)喜歡的人,長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雖然這種事情,聽起來有些荒唐?!睂m落棠努力想擠出一個笑,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論怎么努力,都笑不出來。
“好,那我告訴你。我要你娶我的原因就是,如果我不嫁給你,就是違背了百鬼白夜殺主人的命令,我就會死?!?p> “那若我娶了你……”
“若你娶了我,那么,不管主人給我這個任務(wù)是什么原因,不管以后我們要以怎樣的方式相處,至少,我完成了這次任務(wù),哪怕我注定要死,也不會是現(xiàn)在?!?p> “你口中的白夜,百鬼白夜殺的首領(lǐng),真的那么可怕?”
“不是可怕,是非常非常可怕,可怕到?jīng)]人敢去忤逆他,而且非常神秘,沒有人知道他手下,是不是真的有百鬼,至少,我是不知道的。他有多可怕,沒人知道,但我知道,連你,都不是他的對手?!憋孁c道。
“好,我答應(yīng)你?!睂m落棠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皺著眉的,飲鴆不知道他那是擔(dān)憂還是為難,不過,至少她這次任務(wù),進(jìn)行得還算完美。
莊夢龍走后,尚青廉亦有多日不展笑臉,聽聞宮落棠要在莊府和飲鴆成親,他倒是有些興奮。他本來覺得莊夢龍走后,宮落棠隨時會離開莊府,眼下他在莊府拜堂娶妻,說不準(zhǔn)倒穩(wěn)定了下來。尚青廉一想到能留住宮落棠這個大寶貝,便激動得前后張羅起來,仿佛自己娶兒媳婦一般。
隆重盛大的儀式,傳說中的無常公子和神秘的江湖女子成親,轟動了整個江湖。那樣一場無人不知的成親儀式,讓飲鴆的心都癢癢的,在白夜百鬼殺里那么久,從來沒有享受過此等光芒萬丈的時刻,她從宮落棠的眼睛里都看到了紅妝的自己有多么美,如果這一切不是因為受到生命的威脅,如果是情之所至,那該有多好。
洞房花燭夜,同床異夢人。兩人皆是和衣而臥,徹夜不眠。無語之夜,百無聊賴,飲鴆讓宮落棠跟她說了那個和她長了一模一樣一張臉的人。宮落棠和盤托出后,飲鴆心里倒反而不是個滋味,一是她有點心疼,原來他有那樣一段囚身籠中,不得自由的曾經(jīng)。二是她沒想到,他為了那個叫做金步搖的女孩子,那么一往情深。
飲鴆覺得自己從來不會在任何事情上面輸給任何人,但這次,她覺得自己非常失敗,因為她似乎是輸給了一個已經(jīng)死去了的女人,雖然她嫁給了宮落棠,卻僅僅是因為宮落棠是個善良的人,他想救她的命,不愿意看著她死而已。她偷偷在想,如果金步搖還活著,那宮落棠,會不會就不會多看她一眼,盡管她和她,長著同一張臉。
天亮了,飲鴆睜開眼睛,身邊的宮落棠早已經(jīng)離開,飲鴆呆坐房中許久,無意竟在宮落棠的枕頭下發(fā)現(xiàn)了一張筆墨猶新的紙,紙上清清楚楚寫著幾行隨性的字,“入我相思門,做我相思人,烈火焚我骨,亦為相思魂?!憋孁c知道,宮落棠字里的那個相思人,斷然不會是自己,她的心里迅速生長出了一種嫉妒,一種快要讓自己窒息的嫉妒,如藤蔓一般爬滿了自己的每一寸肌膚,她瞬間覺得,宮落棠沒有碰她,是她身為女人的莫大的恥辱。她呆呆站立了很久,花了很長的時間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而當(dāng)她冷靜下來的時候,她又開始擔(dān)心,擔(dān)心白夜讓她嫁給宮落棠,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