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這叫出其不意
黃昏時，議事堂前的僻靜空地上。嚴緩已經(jīng)帶著挑選出的兵士整齊列陣。
“支呀”一聲，緊閉的兩扇木門打開，太子申昂首挺胸，氣宇軒昂，一步步的走出。
所有將士的注意力都因為那聲響，集中在了太子申身上。
恰在此時，議事堂左側(cè)的一片小樹林中，群鳥沖天而起，聲勢浩瀚。
黑壓壓的一片從眾將士頭頂飛掠而過，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相傳，百鳥齊聚乃大吉之兆?！?p> “今日百鳥竟然匯聚在了陰晉，說明吾等必有吉運呀。”嚴緩瞪大了眼睛抬頭，張開雙臂歡呼著。
“吾也聽過這傳聞，大吉之兆?！?p> “此乃天意，天佑吾等?！?p> 一瞬間，在場眾將士內(nèi)心的低沉都被一掃而空，跟隨著嚴緩，興奮的歡呼。
一直到鳥群在空中盤旋片刻，又飛回樹林里，眾人激動的情緒才稍顯平穩(wěn)。
太子申來回踱著步，目光始終在嚴緩挑選出來的將士身上徘徊。
只有兩千八百人。
因為公子卬在陰晉駐守多年的緣故，城中精干之士不多。至少比起由龐涓常年率領(lǐng)的武卒來說，這些兵將大多都不是一個檔次。
再加上太子申要求這些人要會水，就更加讓嚴緩為難。這也是為什么嚴緩足足用了一個下午才把人帶來的原因。
不過也有個好消息。
秦軍這一整日都沒有進攻，恰巧讓張幕派人的人有一定時間，在附近各邑臨時征集到了近五千的青壯。
這對眼下陰晉的局勢來說是好，可若秦軍拼命的打，五千青壯并不能解決根本問題。
雖說連日來太子申都會去問候每一位傷員，這使得城中將士大多視死如歸，不會退縮。
可士氣還是低沉。因為大多數(shù)人都跟張幕一樣，看不到勝利的曙光。
為了讓將士們在不怕死的狀態(tài)下，有信心，相信他們有機會取勝，從而提升士氣。所以，就有了先前百鳥齊聚的景象。
“秦人言而無信，以結(jié)盟欺詐吾王在先，后又用計陷害公子卬，舉兵犯境，無數(shù)袍澤死在秦人的刀兵之下。”
聳立在陣風中，太子申不顧吹進口中的灰塵，不顧飛揚的滿地落葉，用最大的聲音，激昂的說著：“諸位將士當中，應該也有兄弟、父老，因秦軍進犯而傷亡者?！?p> “今日，天賜良機，本太子想問問諸位，爾等可想為身邊袍澤，為家中父老兄弟報仇?！?p> “諸位皆為這世間最強的勇士，想不想解甲歸田之時，功名在身，光宗耀祖?！?p> “為了父老、為了袍澤。報仇——”陣前一側(cè)，嚴緩舉起劍，厲聲嘶吼。
“報仇?！?p> “報仇?！?p> “報仇?！?p> 這一刻，所有的將士拔劍，齊聲呼喊。
每一個人，都像是即將沖破牢籠的兇獸。
……
一番轟轟烈烈的動員之后，太子申又宴請了這兩千八百名將士。隨后便將和嚴緩在議事堂里商議起來。
一張地圖被太子申從書架上取下，展開在幾案上：“嚴將軍，先自己看看，能看明白否？”
嚴緩將地圖轉(zhuǎn)了一圈，使其正對著自己，大概看了兩眼，便已經(jīng)明白其上的內(nèi)容：“洛水兩岸，陰晉城，這不是兩軍局勢的地圖嘛。何人所做？好精致的圖呢。”
“嚴將軍不愧是跟隨龐將軍征戰(zhàn)多年，一眼看的懂，那就好說了?！?p> 太子申笑著伸手，指向地圖上的一片區(qū)域道：“且看這里，午時，本太子在城墻上觀察了許久，才將這副圖畫出。秦軍雖然在洛水兩岸都有營地，但無一例外，都頗為密，而眼下的風勢，從西北吹下，可謂良機?！?p> “半個時辰后，將軍安排兵士們著秦軍的戰(zhàn)甲，從圖上所示渡河，然后走險境輾轉(zhuǎn)……”
……
子時初，公孫鞅得到確切消息，秦孝公距離大營只有三里之地。
景監(jiān)提早的出營，跟秦孝公碰面，告知軍中目前的情況：“除此之外，連日來，大軍損傷已有四萬之數(shù)?！?p> “如此多的傷亡，這可不像是攻打沒有了主將的哀兵?！鼻匦⒐樕珖烂C，看上去有些不開心。
景監(jiān)卻只能低著頭，拱手，輕聲回應著：“根據(jù)細作帶回的消息，大良造準備動兵的那一夜，龐涓手下的副將嚴緩，曾來到陰晉。而魏國朝堂上也有傳聞，說是魏王著太子申主持朝政，可太子申卻一連多日沒有臨朝，且在此之前，去了嚴緩的府邸?！?p> “那就是說，魏國太子也可能在陰晉？”
“的確有這種可能。若非如此，很難想象魏軍在幾次重創(chuàng)之后，卻依舊能夠頑抗?！?p> 聽到這，秦孝公長長的呼出一串鼻息，緊繃的面容也似松了些。
景監(jiān)見狀，趕忙順勢說道：“天有不測風云，此番用計雖然失敗，卻有機會捉拿魏國太子。大良造有把握今夜破城。”
“那大良造等人，可還在攻城？”
“聽聞君上前來，大良造自然是準備著恭迎君上?！本氨O(jiān)小心的回應。
秦孝公卻一甩衣袖，道：“大戰(zhàn)在即，又何須在陣前費這等心神。”
“君上此言差矣！”
“怎講？”
景監(jiān)又是拱手，緩緩道：“若將士們都知道您來了，定然更加拼命，漲吾之士氣。而魏軍若知道您在親自督陣，定能明白大秦攻取陰晉的決心。眼下城中魏軍本就勢弱，倘若軍心再有動搖，對吾軍有利無害呀?！?p> 秦孝公聽了這番話，頓覺頗有道理，隨即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怨言。
……
“這水……可真夠冷的！”
洛水西岸，秦軍營地五里外的漆黑樹林中。
上千身著秦軍黑色兵甲的魏國兵士，咬緊牙，搓著自己冰涼的手。每個人身上的衣甲，都已濕透。
“行了，都小點動靜。等會穿過了這最后一片林子，身上……也就熱乎起來了?！眹谰徤钗豢跉猓瑥娦凶屪约嚎酥谱?，不去顫抖。
“嚴將軍，吾等這樣混進去，能成嗎？”一個兵將也學著嚴緩的樣子，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
嚴緩四下看了看，往兵將邊上走了一步，輕聲問道：“如果你是主將，現(xiàn)在的局勢，你會如何用兵？”
“即便有了百鳥齊聚的吉兆，可屬下覺得，我們頂多能守住陰晉，等到大軍到來支援?！北鴮⑾肓讼氲馈?p> 嚴緩默默的點了點頭，接著問道：“那你是否能想到，連防守都是問題的情況下，我們會悄悄的過河，準備給秦軍來點意外呢？”
“這不是想到想不到的問題。”兵將蹙眉，低聲，悠悠道：“是在這種局面下，根本就不敢往這些方向想。屬下覺得，想想如何加強城中的防御才是重點?！?p> “這么想就對了?！?p> “那吾等為何還要偷渡這冰冷的河水？”兵將頓時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嚴緩卻神秘的一笑，學著先前太子申在議事堂回答自己時的樣子。
伸手拍了拍眼前兵將的肩膀道：“年輕了不是，論用兵，爾等還是不夠老道。將士們想不到，本將也想不到，秦人難道就會想的到？學著點，這叫出其不意?！?p> 聞言，那小將頓時傻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