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白駒過隙,一晃佳音離家,已經(jīng)快有一年了。
玉明風欠債的事,甄文鳳始終是瞞住了佳音,卻在通話中,告訴了她他外出打工的消息。
她不是不想找個人傾訴,可是她卻不想影響了佳音學習的心。
如果她此刻不是在學習,她會毫不猶豫的在佳音的身上宣泄。
可是現(xiàn)在,她不奢求佳音能夠?qū)W業(yè)有成功成名就,只希望她能有個足矣養(yǎng)活自己的手藝,這樣,她即便是將來不在了,也能安心了。
至于告訴她玉明風離開的事,只是想讓她知道,如果學完了,想回來就回來吧,他不在。
也許,甄文鳳并不是一個多么細心的人,她發(fā)現(xiàn)不了佳音情緒上的變化,也無法了解錦天的喜怒哀樂。
可是有時,她卻也會體現(xiàn)出一個母親的細膩,她知道該怎么做,才是適合他們的。
至于夏琳,她在那邊的事也已經(jīng)處理的差不多了,打算和父母一同回到濱城。
原本,兩人已經(jīng)約定好,再過一個多月就一起回濱城。
可是就在這一天一早……
那天早上起來,錦天一邊洗漱,一邊不停的在身上抓撓著,甄文鳳望著他上竄下跳上下其手的模樣,才想起他昨日好像已經(jīng)在這樣了。
她立即拉下了錦天的手,阻止他說指甲太臟了,不能抓,還問他到底怎么了。
錦天一邊不停的蹭著身子,一邊支支吾吾的說:“我也不知道,就是身上好癢?!?p> 甄文鳳見狀不對,立即掀起了他的上衣,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后背前胸,星星點點的,長了無數(shù)的小水泡。
“你這不會是出水痘了吧!”甄文鳳望著他的后背,驚道。
“我不知道啊就是好癢,什么是水痘啊,前段時間,我們學校有個同學,也是這樣,后來他還請了幾天假?!?p> “什么!”甄文鳳一驚,責備道,“你明知道那同學有,你還跟他一起玩,一定是被傳染上了。”
之后,那天早上甄文鳳特意請了一個小時的假,帶著錦天去醫(yī)院檢查了一番,結(jié)果證實,他的確是生了水痘。
由于水痘易傳染,且不能見風的緣故,甄文鳳便在學校群中@了老師,替他請了幾天的假。
而這條消息,也被同樣在那群中,且時刻注意著錦天消息的佳音看見了。
佳音一時慌忙,立刻給母親打去了電話,詢問情況。
從母親的口中,佳音才得知,原來錦天是被學校的同學給傳染的水痘。
雖然,母親在電話中,已經(jīng)再三的告訴過她,沒什么事了。
可是,掛斷電話后的她卻還是不放心,她立即從網(wǎng)上找來了關(guān)于水痘的資料查看。
從那里,她得知了,出水痘的人,渾身會奇癢難耐,且部分人,還會出現(xiàn)高燒的情況。
那一刻的她,慌亂了,回想起錦天小的時候發(fā)燒抽搐的模樣,她至今還膽戰(zhàn)心驚。
再想想,在那個家里,母親要忙著上班,有誰能照顧他呢?
想到這里,她終是坐不住了,她想:反正自己在這里該學的也都學的差不多了,其他的只能從實踐中學習了,再加上,夏琳的事也都處理的差不多了,剩余的她也幫不上忙,她不如提前回去,還能照顧錦天。
想著想著,她立即沖出了房門,往夏琳住的地方趕了去。
當她趕到的時候,恰巧遇到要出門的夏琳,她猶豫著,略顯為難的迎了上去。
“我……”佳音吞吞吐吐的,有些為難的不敢開口。
“你怎么了?”
“是這樣……”佳音頓了一下,終于鼓起勇氣開口說到,“我早上跟我媽通話了,她說錦天出了水痘,我上網(wǎng)查了資料,說有些人出水痘是會發(fā)燒的,你也知道我弟,小時候多少次因為發(fā)燒產(chǎn)生了抽搐,我不太放心,雖然我知道,我這么做有點過分,但我想~”
佳音尚未說完,夏琳會心一笑,說:“那你先回去吧?!?p> “我~”
“行啦~”夏琳拍了拍她的胳膊;道,“反正這里你也幫不上什么忙了,再說……自從到了這,你也幫了我不少,你先回去也能多陪陪家人,具體什么時候復工,等我回去了以后再說?!?p> “謝謝~”佳音望著她,滿眼感激的說到。
“謝什么,都說了別老把這個字掛嘴上,很生疏的。”
“那~我就不說謝了?!奔岩粢皇执钤诹怂募缟希嫘χf,“要不我以身相許吧,你干脆包養(yǎng)了我得了。”
“好啊~現(xiàn)在不流行一個詞叫什么出柜嗎?”說著,她輕挑的,挑弄著她的下巴;道,“我干脆回去以后就把你給收了。”
“你收了我!那張帆怎么辦?我這總不能饒了一圈,又成了你們之間的第三者了吧!”
“不要了唄?!毕牧胀媾^發(fā),一臉傲嬌的說,“我們都這么久沒見了,早把他忘了?!?p> “你少來啊!這一年里,他可沒少來看你,前不久你們不還見了面,這也算長!莫非是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你!”見佳音如此取笑自己,兩人站在大門口就玩鬧了起來。
“你要是再取笑我,看我繞不饒你?!?p> “別別別……”佳音一聽,慌忙求饒道,“你就別跟我一般見識了,那我就先回去啦?!?p> 之后,佳音回到了自己那個,臨時租的小地方,她收拾好行李,處理好了一切,當天就在網(wǎng)上下單,買了一張明日一早回去的車票。
到了第二天,她坐了幾個小時的車,又轉(zhuǎn)了好幾趟,才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一下車,空氣中彌漫的,是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她來不及去細細欣賞,那些她久別的風景,拎起行李便往家趕去。
“嘎~”隨著大鐵門的巨響,她打開了那扇她既想念又恐懼過的大門。
“姐!你回來啦!”那一刻,錦天正獨自一人,坐在沙發(fā)上看書,他一轉(zhuǎn)頭,見佳音回來了,難掩喜色,放下手中的書本,就奔向了門口。
佳音來不及寒暄,她放下手中的行李,立即半蹲了下來,她蹙著眉,滿眼憂容的一會兒摸了摸錦天的額頭,一會兒,又小心翼翼的掀起他的上衣看了看。
隨后,她語氣責怪,滿眼擔憂的拉住了錦天,問到:“你怎么那么不小心?。≡趺磿粋魅旧系哪??”
“我們學校最近有好幾個人都得過了,我不知道怎么就被傳染了?!卞\天低著頭,咧著小嘴委屈的說。
“怎么就你一個人在家,媽媽不是說已經(jīng)讓奶奶照顧你了嗎?”
“她剛才來看過我,現(xiàn)在回去燒飯了。”
“那你怎么沒有一起去呢?”
“奶奶說小弟也經(jīng)常會去她那里吃飯,怕我會傳染給他,所以讓我在家等著,她一會會把飯送過來。”
佳音:“那倒也是,畢竟他還那么小,要是真被傳染上了,更麻煩。那奶奶平常是在我們家照顧你嗎?”
“奶奶就送飯的時候會來,還有忙完了就來看看我,她說田里有事要做,沒辦法待在這里?!?p> 那一刻,她聽著錦天所說,看著他稚嫩單純的眼神,回憶著自己剛剛開門時,他獨自一人那略顯孤獨的背影,心中不禁一陣酸楚,她的心底無數(shù)個“對不起”掠過,她多想對他說一句:對不起,都是姐姐不好,不該跑那么遠,把你一個人丟在家里。
可是,她并不是一個善于表達自己情感的人,那些話還是被她生生地凝噎在了喉間。
“那你一個人在家,是不是又偷看電視了?”
“沒有,媽跟我說了,出水痘的時候,要注意保護眼睛,不能看電視的。”
“那晚上我讓媽查查電表,看你有沒有撒謊。”佳音挑了挑眉,玩笑似的說著。
錦天聽了,一臉傲嬌的揮了揮手,說:“你查,我一定沒有偷看?!?p> 正當兩人說笑的時候,奶奶端著飯菜來了。
“哎,佳音,你回來啦?”奶奶略顯驚訝的問。
“嗯~”佳音輕輕點了點頭說,“我聽說錦天出水痘了,怕我媽沒時間照顧,所以回來了。”
那一刻,奶奶手中端著一碗白米飯,和一碗全素的菜,一邊往廚房走,一邊抱怨著說:“哎呦……你回來了剛好。小錦天出水花,你媽讓我在家里把他看著不讓他抓,讓他多喝水,我哪有那么多時間一直看著他,我天天要燒幾個人的飯,回家還要做事情,你媽還說什么讓他每天下午睡一覺,可這小孩根本不聽說,我昨天下午好不容易讓他躺下了,他也不肯睡覺,就躺在那玩,怎么罵都不聽?!?p> “他從來都沒有睡午覺的習慣,何況一個男孩子,精力旺盛不愿意午睡也很正常啊,總之我現(xiàn)在回來了,以后我會看著他的?!?p> 說著,奶奶將飯菜放到了廚房的餐桌上,說:“錦天出水花不能吃油葷,所以這些菜我都是用菜油燒的,你讓他趕緊吃了,不要吃冷的。對了,你吃飯了嗎,要不我去給你盛點。”
“不用了,我不太想吃,你別麻煩了?!?p> “不吃一會不把胃餓壞了嗎,你先讓他吃,我去給你盛?!闭f完奶奶便離開了。
奶奶離開了,佳音轉(zhuǎn)過頭,她看著錦天望著那一碗全素餐,一副難以下咽的模樣,不禁覺得好笑。
她悠悠輾轉(zhuǎn)來到了他的身邊,找了一處坐了下來,她目不轉(zhuǎn)睛的望著他,將菜絲一條條往嘴里送的模樣,不禁打趣:“怎么,平時無肉不歡,這才第幾天吃素啊,就受不了了?”
“這菜不好吃?!卞\天撅著小嘴,一臉苦澀的說。
“對你來說,除了肉,什么是好吃的呀?你呀,還是多吃點吧,早點恢復,你不就想吃什么吃什么了?!?p> 兩人對坐著,一邊拌著嘴,一邊吃完了午餐,佳音望著他,午飯不用吃,心情也已好了許多。
吃完午飯后,佳音拿著他的藥,看著說明書研究了好一會兒后,按照說明書上說的,讓他服了藥。
吃完藥后,佳音陪著錦天玩了一小會,待他消化了一些后,她便叫錦天上床睡一會兒。
可是,精力旺盛的他,正精神十足,絲毫沒有睡意,也根本不肯上床。
佳音沒有辦法,只能拉住了他,苦口婆心的勸說到:“就算你被傳染是不小心的,可現(xiàn)在明明知道是對自己身體好的事,你為什么不去做呢?雖然,我不懂水痘的事,可媽媽讓你午睡一定是有她的道理的,你這樣不舒服弄得我跟媽都不能安心,而且你自己也上不了學,別的小朋友都在學習、進步,只有你的功課全落下了,你就不著急嗎?”
聽著佳音絮絮叨叨的勸說,錦天只能無奈的點了點頭,說:“好吧,那我睡……”
“呵~”望著他爬上床時無奈的神情,佳音輕呼一聲,眼角露出了笑意。
她轉(zhuǎn)身來到了床邊,在他身邊找了一處躺了下來,說:“昨天夜里我也沒有睡好,所以我陪你一起睡一會吧。”
那一刻,錦天立刻開心的點了點頭,就這樣佳音哄著他陪著他,不知不覺竟然真的跟他一起睡著了。
對于佳音來說,她不是想要嬌慣著錦天,只是看著錦天這副模樣,她會不禁心疼。
所以,盡管平日里教導他的時候,她是那么的嚴厲,甚至打過他的掌心,可是這一刻,她還是毫不吝嗇的把所有溫柔,都展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
到了晚上,甄文鳳回來了,她一進門,見佳音居然在家,不禁驚訝的問:“你怎么回來了?”
“錦天病了我不放心,又怕你沒時間照顧他,所以就回來了?!?p> 甄文鳳:“醫(yī)生都說了錦天身上的水泡已經(jīng)出來了,再有最多一個星期就康復了,再說我后天就放假了,不就能自己照顧他了嗎,你干嘛還特意跑回來?!?p> “你也說了最多一個星期,你也就放一天假,那其他幾天呢,就憑奶奶那句,寧愿我給別人道大歉,也絕對不讓別人給自己道小歉的名言,你還真放心讓奶奶照顧他,不怕他變成第二個我爸?。俊?p> 甄文鳳:“那我能怎么辦,我不出去掙錢家里要怎么辦,錦天以后培養(yǎng)還需要不少錢,再說我這身體也做不了幾年了?!?p> “所以啊,我回來看著錦天,你也能安心上班,免得人在廠里心還要記掛著家里。好在,夏琳真的很理解我,否則的話我估計我也很難回來?!?p> 甄文鳳:“別人理解你是她的事,你也不能仗著別人的理解毫不顧忌啊?!?p> “我知道,我記得你從小教過我的,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天生欠我們的,不過我倒是欠了她很多,所以日后我一定會盡力還她的。”
“唉~”那一刻,甄文鳳突然低垂著眉眼,十分落寞的說,“是我教給你們的,但我自己卻做不到,弄得現(xiàn)在家里負債累累?!?p> 佳音見母親這副模樣,慌忙問:“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下午問過錦天,可是他也沒有說清楚,只說‘那個人’又闖了禍,而且還犯了法,到底是怎么回事???”
隨后,甄文鳳滿眼怒氣的,將她離開后發(fā)生的一切事情,原原本本的,都告訴了她。
“8萬塊!你們居然又一次的救了他!”那一刻,佳音不可思議道,“可你能救得了他這一次,能救得了他一輩子嗎?”
“我是盡人事,為了錦天再幫他最后一次,下一次無論他是死了還是坐牢,我都沒有辦法了?!?p> 佳音:“可是這樣跟把錢扔進火里有什么區(qū)別?”
“那你要我怎么辦,看著他坐牢,然后讓錦天的未來留下一個最大的污點?!?p> 佳音:“我知道我的這些話,如果被爺爺奶奶聽到了,他們的唾沫都能淹死我。但他是絕對不會改的,拆遷之前他是幾年犯一次,一次最多也就幾萬塊,拆遷后他是一兩年犯一次,而且縷縷都是上十萬的巨額數(shù)字,現(xiàn)在可倒好,一年不到他又犯了一次,而且數(shù)額竟然達到了20萬,你能救他幾次?。俊?p> 甄文鳳:“這是最后一次,我也沒有能力再拿出一分錢了,如果他真的要作死,下次就隨他去吧。”
“那你向老同學借錢的事,他知道嗎,他什么反應(yīng)?”佳音試探著,問。
“他當然知道,我就是當著他的面打的電話,他能有什么反應(yīng),什么反應(yīng)也沒有?!?p> “哼~”佳音輕蔑一笑,語氣滿是譏諷的說,“好嘛,這都能沒反應(yīng),他倒真算是個男人?!?p> “你希望他能有什么反應(yīng),感到屈辱,然后發(fā)憤圖強?你太看得起他心目中我的位置了,在他眼里,我就是個取款機,缺錢了一準找上我。”
“他的心里沒有的何止你一個,你以為他就有我和錦天嗎?”佳音苦笑著,一臉看透一切的神情說著。
“不過……”佳音頓了一下,不解的問,“你為什么沒打電話告訴我呢?”
在得知這一年里發(fā)生的一切時,佳音的確是震驚的,這股震驚,不僅僅是來源于父親,更多的是,母親居然一個字也沒有向她透露。
以往,無論家里出了什么事,甄文鳳都會一股腦的將委屈與憤怒都發(fā)泄在她的身上,可是這一次,她不僅沒有,而且那么多次的視頻通話中,她也只字未提,這才是令佳音真正感到震驚的地方。
可是,甄文鳳面對她的疑問,卻只是不以為然的說了句:“你回來又能幫什么忙,還不如讓你在外面好好的學學,你難得有喜歡做的事情,也許以后真的有出息了,還能照顧著點小弟?!?p> 那一刻,雖然沒有說出口,但佳音卻不得不承認,她是真的感動到了,她從來不曾想過,母親有一天,居然也會為了顧及她的感受,將所有的委屈與痛苦一人承擔。
她無法,將所有的感動,與感激,像是普通女兒一樣,摟著她一下宣泄出來,因為她不敢。
面對依然威嚴的她,再多的感性,也終會被理性與恐懼所湮滅。
可是,她心底里那沉沉的感動,卻從未湮滅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