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深沉之影

　　“2035年7月5日上午10點，羅根市政府對商業(yè)區(qū)危樓的爆破性拆除順利執(zhí)行，該行動目前未造成人員傷亡……”埃迪的目光停留在了這篇簡短的新聞上。

　　爆破拆除？商業(yè)區(qū)？一個模糊的猜想在他心中緩緩成形。

　　“隊長，我想去找一下阿爾文?！卑５蠌母瘪{駛座位上跳了下來，他打開連接后車廂的門，來到沙發(fā)會議桌前。

　　阿爾文正半躺在沙發(fā)上玩游戲，見埃迪腳步急迫，便稍稍正坐起來。

　　“阿爾文，你能把舊時代羅根的所有街區(qū)信息都調取出來嗎？”埃迪神色認真的問道。

　　他們打開羅根市的新舊兩個地圖模型進行對比，沒用幾秒，埃迪就認出了那一大片坍塌的混凝土廢墟就是以前的商業(yè)區(qū)。

　　那不可能是什么所謂的爆破性拆除，沒有哪個政府會傻到將自己管理的盈利場所連帶居民公寓一起炸成廢墟，更何況這場爆破發(fā)生的時間點是如此敏感。

　　兩人越是深入分析，這篇新聞報道的細節(jié)就越是顯得單薄且不合理。

　　阿爾文翻找資料中的相關信息，試圖找出更多能與之相佐證的線索，其中一條時間較早的新聞讓他瞪大了眼睛：“爆破發(fā)生的時候，商業(yè)區(qū)的地鐵還在修整施工？”

　　……

　　抵達羅根市用過午飯后，小隊四人圍坐在會議桌前，商討著接下來的行動事宜。目前為止，雅努斯研究院方面沒有發(fā)來更多有價值的信息整理，他們只能依據(jù)少得可憐的線索展開深入調查。

　　雅各五指在桌面上有節(jié)奏的輕敲，一陣短暫的沉默后，他微笑著開口，向眾人征求意見：“……總之，今天我們的調查重點就定為商業(yè)區(qū)廢墟了，大家有沒有什么別的意見？”

　　“沒有?！狈鹄锏码p手交疊在胸前，提出了自己疑問：“不過對于那片廢墟，我們要調查到什么地步？時間不多，我想我們只有一個下午的時間。”

　　“帶上所有室內及地下型勘察設備，盡可能的深入調查?！毖鸥饕诲N定音。

　　他們將車停在廢墟邊緣的破碎街道上，并換上了特殊地形用作戰(zhàn)服裝……除了佛里德。

　　“你真的不考慮換套安全點的衣服嗎？”阿爾文緊了緊自己手上的防割手套，有些擔憂的望向那位只穿著短袖短褲的女性隊友，他忍不住提醒道：“小心破傷風。”

　　佛里德翻了個白眼，率先躍上巨大的混凝土碎塊，顯然是已經(jīng)在過往的旅途中聽膩了阿爾文的叮囑。她身手敏捷，在保持著快節(jié)奏前進的同時輕巧的避開了那些扭曲生長的銹紅鋼筋。

　　下車前，埃迪已經(jīng)用無人機對整個探索區(qū)域進行了更精細的地形掃描，并配合阿爾文繪制出了新的商業(yè)區(qū)地圖模型，當然也包括了從舊時代資料里復制的地下交通結構。

　　整個廢墟的面積將近三平方公里，時間吃緊的小隊四人只能選擇到達目標地鐵口的最短路線。一路上，埃迪見到了無數(shù)十余米高的殘墻斷壁，而經(jīng)歷過正規(guī)爆破的建筑根本不可能會留下這么完整的墻面結構。

　　“簡直就像是遭遇了地震一樣?！卑栁母袊@道。

　　佛里德停下腳步，抬頭看向遠處的殘骸，那是一面灰白色的建筑外墻，內側是一層層斷裂的橫向水泥樓板，從中又伸出許多向下彎曲的鋼筋殘肢。她神色凝重的瞇了瞇眼，說出了自己的判斷：“不太像地震，更像是被什么重物壓塌了。”

　　那得是多重的東西，才能把這么多的樓房一起壓塌了啊……埃迪一邊監(jiān)視著無人機影像，一邊在心里默默否定了佛里德的猜想。

　　艱難跋涉了近一個小時后，小隊四人終于抵達了這片鋼鐵森林的中央，商業(yè)區(qū)地鐵入口的上方。

　　然而本就不算寬闊的地下入口早已被一整塊倒塌的墻體封住，埃迪和阿爾文圍著它轉了一圈也沒能找到可以把無人機塞進去的縫隙。

　　“爆破吧?！毖鸥鲝陌锾统隽虽X熱炸藥。

　　四人撤離到二十米外的穩(wěn)定地面上，遙控引爆了炸藥。

　　砰——

　　阿爾文第一個湊到爆破后的洞口去看，然后發(fā)出了驚訝的聲音：“這入口為什么沒有電梯？我天，這下面真的是地鐵嗎，我怎么覺得比礦坑還深吶！”

　　埃迪聞聲也好奇的湊上前去，他趴在邊緣向下張望，只看到了一片幽深的漆黑，午后溫暖的陽光也沒能照亮其中哪怕一小塊地面。

　　一根閃耀著紅色火花的燃燒棒被從洞口丟了下去，出乎意料的是，它幾乎是立刻就碰到了地面，并沿著人類視力無法察覺的某種斜坡向下滾去。過了一會他們才弄明白，原來這底下的所有墻面都被一種吸光性極強的黑色涂料所覆蓋了，因此第一眼看上去才會讓人誤以為是深不見底的坑洞。

　　“隊長，要采集樣本嗎？”埃迪問道。

　　蹲在一旁同樣在觀察的雅各緩緩搖了搖頭，面色有些凝重：“先不要進行直接接觸，放無人機下去看看吧?！?p>　　搭載上微型聲吶配件，埃迪和阿爾文各自操縱一臺無人機降落進地鐵站內部，一旁的佛里德也放出了探知魔法。

　　一路上，所有墻壁乃至狹小的角落里都被涂滿了那種黑色涂料，通過無人機自帶的紅外攝像頭根本看不見任何東西。以前經(jīng)常乘坐地鐵的阿爾文對地下的構造非常熟悉，在聲吶掃描和舊羅根市地圖的輔助下，他很快就逛遍了大廳和月臺。

　　埃迪見阿爾文移動迅速，便在后面慢慢的觀察是否有什么遺漏的細節(jié)。過了一會，他找到了疑似當時正在施工的臨時通道，它位于檢票口旁邊的一個角落里，且并沒有在地圖上被標畫出來。

　　他操縱無人機駛入了這個通道，聲吶傳回的粗糙影像表明，這里是還未來得及鋪設地磚的新開道路，整個通道呈現(xiàn)出一種剛經(jīng)過工程車開鑿的圓筒形，方向朝下，大約有二十五度的傾斜。埃迪的無人機一直往前飛，大約前進了近一百米才抵達盡頭，而在這個幽深長路的盡頭，出現(xiàn)了一個垂直向下的洞穴。

　　它是那樣突兀，洞口表面大塊翻卷的砂石表明它不可能是出自人類的杰作，埃迪嘗試著用聲吶探測了一下洞穴的深度，竟然久久沒有收到回音。

　　出現(xiàn)這種罕見的情況，一般有兩種可能：要么是洞穴底部有能吸收聲吶波長的障礙物存在，要么就是這個洞的深度超過了微型聲吶的探測范圍。

　　而雅努斯制造的微型聲吶的最遠探測距離是三十公里。

　　盤腿坐在洞口沐浴陽光的埃迪，突然感到渾身發(fā)冷，因為他想到了通識課老師上課所講的某個知識——地球大陸區(qū)域的地殼厚度一般在37公里左右。

　　他抬起頭，想征詢一下另外兩位隊友的意見，卻發(fā)現(xiàn)佛里德的臉色十分難看。她似乎早已結束了探知魔法的使用，只是遲遲沒有出聲匯報自己的探測結果。

　　“你看到了什么？”一直站著為三人望風的雅各見埃迪抬頭，微笑著開口問道。

　　埃迪簡單說明了一下他遇到的情況，雅各聽完后面色平靜的點點頭，并給出了指令：“讓無人機繼續(xù)下降?！?p>　　另一邊，探索站臺的阿爾文并沒有收獲什么有用的線索，他收回了自己的無人機，將它停放在離自己兩米遠的水泥地上。在剛剛的探索過程中，這架偵查機器難免剮蹭到了一些地下的黑色涂料，而探險經(jīng)驗豐富的阿爾文是絕對不會輕易去觸碰那些成分不明的可疑物質的。

　　“你怎么了？”阿爾文這才發(fā)現(xiàn)佛里德的臉色不對，他稍加思索便開口詢問：“你的探知魔法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佛里德沒有搭理他，只是目光沉沉地盯著自己手中的銀制羅盤，阿爾文仰著頭，無法知曉面前的人到底在注視著什么。當他剛從地上站起，佛里德就收起了羅盤，并沉悶的哀嘆了一聲。

　　“什么都沒有?！彼行┢v的陳述出自己的結論。

　　“不，你說什么都沒有也太絕對了吧……那些黑色的吸光顏料和埃迪發(fā)現(xiàn)的洞穴是從哪來的我們都還沒弄清楚啊?！卑栁谋硎玖速|疑。

　　“……你不會想知道的?！狈鹄锏旅嫔跃?，又或許只是已經(jīng)麻木，她轉向雅各：“我認為這里已經(jīng)沒有探索的必要了，離天黑還有一些時間，我們不如趁著這段時間再去別的地方調查一下，比如那些散落衣物的主人最后到底去了哪里?！?p>　　“好的，那就聽從你的建議?！毖鸥餍χ饛停安贿^作為小隊的一員，我還是希望你能將了解到的情況盡可能告訴我們，這有助于解明當年在這座城市發(fā)生的災難真相?！?p>　　“嗯，回去再說吧，這里不太方便?！狈鹄锏滦牟辉谘傻狞c了點頭。

　　既然隊長下達了指令，那埃迪也就沒有繼續(xù)探索那個洞穴的理由，無人機已經(jīng)下降到了距離地面垂直四百米的深度，將它收回來要花不少時間。不過埃迪還是想要回收這臺無人機，因為自從他進入洞穴后，聲吶系統(tǒng)就再也沒有掃描出地形，這讓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聲吶配件本身出了什么故障。

　　然而在他執(zhí)行上升操作之后沒幾秒，那架無人機就與地面失去了聯(lián)系。終端投影的立體地圖上，代表埃迪無人機的藍點也隨之消失了。

　　“我的無人機沒了！”埃迪發(fā)出驚呼。

　　已經(jīng)收拾好裝備的阿爾文聞言又湊了過來：“怎么沒的？沒電了還是沒信號了？”

　　“都不是……”埃迪迷茫的搖了搖頭，他一直注意著終端和無人機的連接，直到信號消失前都保持著較穩(wěn)定的狀態(tài)，半小時前還是滿格的電量更是不可能突然就耗盡。

　　“別管了，快走吧?！狈鹄锏律袂橛l(fā)不安起來，她的手指焦躁的摩挲著背包的肩帶，似乎隨時準備從里面拿出點什么來。

　　一行人很快就沿著原路返回了停在路邊的繁榮者里，出發(fā)前往了其他的目標調查點。

　　經(jīng)過剛才的事件后，佛里德就一直保持著沉默，阿爾文的步伐則多了幾分警覺和收斂。顯然他們已經(jīng)意識到，這座空寂百年的舊城里或許有什么東西仍在潛伏。地鐵站的黑色墻面，無人機的突然失控，某種詭異莫測的存在就藏匿于這一系列異常的陰影之中。

　　難道舊時代人類有在地下設施里安裝EMP防衛(wèi)系統(tǒng)的習慣嗎？不不不，沒可能吧，而且都過去三百年了，就算真的有也肯定老化失效了……埃迪此時也在心中苦思冥想，他對于自己弄丟無人機一事有些耿耿于懷。

　　注：

　　EMP：“電磁脈沖(electromagnetic pulse)，一種物理現(xiàn)象，是一種突發(fā)的、寬帶電磁輻射的高強度脈沖，主要用于破壞敵人的電子設備?！薄俣劝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