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礙事的,你原本也不該受這樣的罪過,苦了你了。”秦夫人淺笑著將她頰側(cè)的墨痕揩去,眼中盡是關(guān)懷備至,似乎是留意到了閔若黎同昨日一樣的裝束,她微微皺起了眉頭,停住了動作。
“管事的是怎么回事,他們沒有分配給你這個月新趕制出來的衣裳嗎?”她上下打量了一通,有些怪罪道。
閔若黎不好意思告訴對方她是因為昨日太困了才忘記更衣了,只好支支吾吾地答應(yīng)下來。
秦夫人卻像是認定了她收到了苛待,眉頭緊緊鎖起,立馬呼來了一旁靜候的侍女:“將東西都提上來。”
侍女張羅了幾個小廝,往院子里抬了一個很大的漆木箱子,那箱子打開之后,竟都是些布料上好的衣物。
“姑娘若是不嫌棄,便先將這些衣服拿去穿吧——”
閔若黎一眼看到了其中一套羅裙上鑲嵌的深海珍珠,當即連連擺手道:“這我不能收,這些衣服都太貴重了。”她又不是睜眼瞎,怎能認不出這些衣物都是王爺后院里的妃子夫人們才配穿的,交由她來穿,豈不是大大的僭越。
秦夫人卻好似是不解其意地“咦”了一聲,垂眸看了眼一箱子的綾羅,旋即又認真地看向閔若黎:“你我二人如今應(yīng)當是由姐妹相稱的,你怎么好說這些衣服貴重,這本該是你應(yīng)受的?!?p> 姐姐妹妹,幾時認得姐姐妹妹?閔若黎一頭霧水地望向她,眉眼間盡是疑惑。
正當她準備出言解釋一二的時候,院門口突然探出了一個侍從的腦袋:“閔姑娘,王爺差屬下請你去書房一敘。”
院子里的交談聲戛然而止,秦夫人的笑容僵硬到了臉上,卻又逼迫著自己將面上的神情熱絡(luò)了起來,佯裝大度地朝著閔若黎點了點頭。
閔若黎這會兒早便忘了方才那箱衣物,這便要上前同秦夫人道別,秦夫人卻突然走近幾步握住了她的手,眉眼不知為何異常晶亮:“閔姑娘,你覺得王爺為人如何?”
閔若黎眨巴了兩下眼睛,不知道對方為何突然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卻還是下意識地回答道:“王爺啊,王爺是一個挺好的人——”她頓了頓,似乎是陷入了沉思,她回憶起了先前夜九笙同自己敘說的一切,慢慢地評價道,“他雖然看起來冷冰冰,卻藏著一顆熱忱的心臟,雖然經(jīng)歷了一系列不好的事,脾性改變了許多,但不能抹去他的本質(zhì)。畢竟小時候看起來這般正經(jīng)早慧的孩子,自然是不會太過偏移道路長大的——”
她說完之后,便向秦夫人致意離開了。
秦夫人卻愣在了原地,神情晦暗不明,閔若黎她,竟然知道王爺小時候的事情,分明這些就是王爺都是不肯宣之于口的,只有她才知道王爺?shù)倪^往。
這些記憶都是她多年伴隨著王爺才被容許擁有的,可閔若黎何德何能,竟然也能同她分享這些回憶。
這些,分明就是屬于她和王爺?shù)模。?p> 秦夫人狠狠地攥緊了拳頭,指甲險些在掌心刻出血痕,在原地微微顫抖了一會后,她閉上眼艱難道:“你們幾個,將箱子給我搬進屋里去?!?p> 說著,卻跟著那幾個小廝一道進入了屋子,卻沒有在小廝們退下之后離開房門。
秦夫人靜靜地看著小廝們走遠,隨后悄無聲息地關(guān)上了房門,等到屋外沒有什么動靜的時候,才輕手輕腳地來到了立柜前,直接一把打開了柜子里的行李。
接下來的半炷香里,她幾乎翻遍了屋里所有能裝東西的地方,可除了找到了幾張畫的奇奇怪怪的紙張,其余再沒有什么可疑的東西。
這偌大的一個房內(nèi),竟然連一個能證明她身份的信物都沒有,秦夫人狠狠地在桌案上捶了一下,一揮袖打翻了桌上的油墨,在逐漸蔓延開來的墨香味中,她在心中狠狠地咒罵了閔若黎一頓,隨后憤憤地離開了房間。
那廂閔若黎來到夜九笙書房之時,問了好便輕車熟路地上前替他研墨,原本是不打算同對方有過多的交集的,結(jié)果余光看到他似乎不同平日一樣再研究古籍,瞬間就有些好奇起來,下意識地就將目光飄了過去。
結(jié)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夜九笙正在看幾張畫,而那幾張畫異常眼熟,正是昨日閔若黎在鬧市擺攤時畫的那幾幅。
可那是她給那些前來光顧的客人畫的畫,緣何會出現(xiàn)夜九笙的書房里?
她還沒來及轉(zhuǎn)過腦筋來,夜九笙已然發(fā)現(xiàn)了她的目光,卻還怕她瞧不見似的,直直將那幾張素描畫給舉了起來,擱到陽光下湊近了瞧了瞧,甚至端詳了一會兒還嘖嘖稱奇道:“京城的畫匠們還未研究出這般寫實的畫法來,這樣逼真的筆觸竟然是由坊間一個平平無奇的小女子創(chuàng)設(shè)出來的,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閔若黎哪里還有閑心同他掰扯這個畫法叫做素描,眼下她幾乎整張臉都是燒紅了,若是被旁人這樣明里暗里的夸獎,她斷然是不會這般困窘的,可偏偏眼下拿她打趣的是夜九笙——
“倒真是個妙人——”這一頭夜九笙還在喋喋不休。閔若黎只覺自己像是被鍋燙著了的螃蟹,下一個便帶著羞惱跳將起來,直直撲上夜九笙的桌案,企圖將那幾張素描畫給搶下來。
可是夜九笙的動作比她快上好些,幾乎在她動作的同時,就將畫卷給夾回了書卷之中。
閔若黎自然是不拋棄不放棄,企圖伸手直接將那書卷給一把攬過來,結(jié)果誰知夜九笙竟然趁她不備伸出另一只手橫在了她的胸前。
再上前一步可是要主動沖上去給人輕薄了,可閔若黎此時剎車已經(jīng)完全來不及了,眼看就要向后仰著摔倒的時候,夜九笙卻輕輕松松地拽了她一把,她后知后覺一個踉蹌,就撲進了對方的懷中。
熟悉的溫?zé)釟庀涿娑鴣?,閔若黎瞬間回過神來,如避蛇蝎地躲開了夜九笙的回報,下一刻終于站穩(wěn)了腳跟,立定后報以憤憤的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