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暹寂寂地看著采仙舍的正前方，陷入一些感想。他身后的小棄像是被他遺忘了似的，她也像是將他遺忘了似的，兩人都靜默。
靚麗的樓屋，精致的圍院，開花的花樹，嬉耍的寵畜。原野的背景，瀑布山的奢華；如幻的時節(jié)，生動的情趣。這些都是會令人心情激蕩的美好，然而她卻需要漠以視之甚至看都不看地忽略掉。
他大概是在替她默哀。
“來，我們?nèi)ワ垙d?！庇冲咿D(zhuǎn)過身跟她說。
她像是被石化了很久，這才舒了個動作，略略抬眼。
映暹轉(zhuǎn)身幾步就沒入了一樓正門里去。小棄踩著吱呀低語的門廊沒幾步也跟了進(jìn)去。一間比樓上稍大的廳子，右面進(jìn)往廚房，左面一個開著房門的臥室，和樓上房間正對，便是梵汐和空信的房間。小棄不敢細(xì)看，只是略瞥一眼。映暹已經(jīng)在廳子中間一張桌旁坐了下來。幾道素菜，一淡湯，盛好的米飯待拾的箸，茶壺杯盞，須有盡有。他兀自輕垂著腦袋說：“見識一下我的手藝。”
小棄心里一動，對是他的手藝這一說頗為在意。假如映暹還會向她炫耀整個采仙舍都是他的設(shè)計(jì)和功勞，她一定會驚動得立即吐血。
她懷著一絲絲的緊張，欣悅，走向那桌子。映暹自在地看著她說：“現(xiàn)在要一點(diǎn)點(diǎn)適應(yīng)，盡量正常起來，就算不波不動像止水一樣也是可以生活的。”
小棄靠著桌邊坐下，比鄰于他。聽著他的話，朝他看了看。
映暹支起一肘臨近她，觀賞她，隨意調(diào)侃：“吃完飯，洗個浴，換身衣裳，平常該有的都要有。然后我們坐在原野上，好好聊一聊，看星星?！?p> 小棄心里酥麻酥麻的，已經(jīng)壓制不住，心里的渴望就要激烈起來。
“但前提是你要保持溫和淡靜的心境，否則，我們什么都不必做?！边@個提醒是視她反應(yīng)而出的，映暹隱約感到她正壓抑的喜悅內(nèi)心。
很有效果，小棄立即抑止了內(nèi)心的動蕩，像一個差點(diǎn)掙扎起來遭到示警后又立即變得馴服的囚犯。
“好吃?！毙墴o意識地發(fā)表看法。
聽到她開口，他悠怡地笑了。
像個守望者那樣，守在她旁邊。如果時間像停定下來的樣子，他修長的白發(fā)和柔瑞須眉還會給人以蒼茫深遠(yuǎn)的印象。
映暹自顧凝視她，大概是不覺然她有多么在意他這樣看她。
小棄細(xì)數(shù)著米飯，每個動作都輕慢平和得自我沉浸。甚至她還需要學(xué)著他所謂的專注于無聊，在看米飯的樣子。
映暹恍過神的時候會拿一直握在手里的筷子幫她拈菜。于是她除了專心吃，什么都不用管。
他掠了一把身前的散發(fā)，幫她加湯，說：“我還有很多手藝，等你正常了，再一一展示給你?！边@讓她不禁好奇，正常是指解咒以后還是……
“是指你適應(yīng)調(diào)整以后的正常。”這正中她懷，“解咒需要一些時間，先控制著。你不用擔(dān)心會一直這個樣子，我會讓你徹底變正常的?！彼o靜的語氣夾帶些許思緒。
好好喝的湯。小棄握起湯碗不緊不慢地喝，拂掉幾欲振起的心念。好安心，好安心……默念著催眠自己。
“我不陪你了，你自己照顧自己?！彼酒鹕恚p淡地結(jié)束這場守望。
迎上她那微怔的眼神，他目光滯了滯，說：“你也該一個人待待了，我不能總陪著你。”
她略略不舍地看著他。
他明凈的眼里輕展笑意，和她對視了一會兒后走了。
他走到屋外，漂亮的狐鼠，伶俐的小獸，附近棲息的飛禽，都有一瞬間的躁動。他望了一眼遠(yuǎn)方的天幕，輕展雙手衣發(fā)紛揚(yáng)，俯身沖地上畏縮的狐鼠們露了個允許靠近的笑。
小棄迅速拾了些菜在碗里，端上碗出來。她稍顯忙碌的動作出得門來，剛好捕見那個畫面，見他悠然地在挑逗狐鼠，身邊圍繞著幾只模樣不凡的小獸。
她極力控制后留下一點(diǎn)感觸，愣愣地。她多想一直留在這里，留住這一刻的畫面。她不能想，這念頭一閃即逝。
“你們表現(xiàn)得很好，繼續(xù)哦。不要驚擾客人，雖然她很漂亮，像我一樣討喜，但你們不能去煩她哦……”他輕輕跟它們嘀咕，小棄不無享受地聽著。
小獸正用宛如安靜注視的目光在看她，那般靈性。院子里到處充盈著安詳?shù)臍夥铡?p> “怎么出來了?！庇冲叩儐?。
“想出來?！彼陨試肃橹f。
量了她幾眼，深為她那有些憨稚的模樣折服。
她低下頭數(shù)米飯，繼續(xù)站在門口。
“我吹曲子給你聽。”他眼里一掀調(diào)皮氣氛，提出這種有意考難她的事情。
小棄頓住吃，撩眼看他，半晌后點(diǎn)頭。她接受考驗(yàn)，她會做到的，想做的意念不宜強(qiáng)，想一想便決定了。
他很快走到她旁邊，率先倚門坐下，然后示意她也坐下。接著拿出了只有一握大小葉子形狀的樂器，金閃閃的面上綴著彩石。小棄本想克制住好奇可是晃到她眼睛了，正要偷看聽見他說：“這是皇葉子，仙家樂器，不必好奇?！比缓笏鸦嗜~子緣于唇邊，吹了起來。
一首愉悅的小調(diào)貫入四下，貫入她的耳朵里，輕松極了，像有一只隱隱的手在平靜的花蕊上撫過。她神情安然，不忘了還要數(shù)米飯，因?yàn)檫@是她認(rèn)為必要的防備。
皇葉子的調(diào)子清婉悅耳，聲聲滌凈。他靈活地吹奏著，隨興而發(fā)，將寧謐的活潑，淡淡的歡鬧，暖慰的意境傳遞。
其實(shí)這是種多么無奈的平寂。那讓小棄吞下這種咒的人再也不會得到映暹絲毫的友善了，即便那人來他面前懺悔。
原野上漸漸迎來了暮色，采仙舍迎來了晚照。他將她帶到瀑布山腳下的淺水灘，問她是否感到平靜，她說平靜。
“那么，你不要怕，除了衣服下去，去水里舒適地泡一泡?！庇冲哌f給她明亮鼓舞的眼神。
小棄輕輕勾動嘴角，微微害臊。